第89章 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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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考研的科目裏有價值十分的時事題,所以新聞聯播是苦學之餘雲享唯一看的電視節目。這一天,一條不同尋常的新聞吸引了雲享的注意,國務總丞換屆了。本來新總丞上任也沒什麽稀奇,哪個老百姓都搞不清那些總丞是誰選出來的抑或是誰指派的,而且換誰上台對老百姓的生活似乎都沒什麽本質的影響,上層領導對百姓而言不過是在電視盒子裏舉舉手作作報告的小人而已。

    可是這個新總丞在就職後的記者招待會上卻發表了振聾發聵的演說,他例數了上層整體和國有企業的種種弊端並宣布將在三年內徹底整頓這一切!此言一出頓時在記者中引起了騷動,在場的記者無論天朝的、外國的都爭先恐後的舉手提問,而大家最主要的疑問是那些龐大笨重的國企能在短短三年中卸掉包袱、轉變機製,加入到殘酷的市場競爭去嗎?

    電視機前的雲享震驚的是她從沒見過如此坦誠的上層領導,那些弊端雖然已是公開的秘密,可那些正襟危坐的領導們隻會或者在電視裏隻會講些空話而已,有誰曾這樣不怕有損上層尊嚴的把它們一一列舉出來嗎?這可是當著全世界記者的麵啊,他們會把這些話毫不留情的傳遍世界每個角落,一個上層領導的承諾可不是隨便用來嘩眾取寵的。

    而身為國企的一員,雲享也深刻體會到這個龐大單位運轉是如何的不靈便,裏麵的人員是多麽散漫,比如她去財務科開個單子,八點去人還沒來,九點人又出去買菜了,十點呢說人買菜還沒回來,十一點幹脆說就要下班了你下午再來吧……

    這一切怎麽扭轉呢?新總丞要在三年內采取什麽雷霆手段削去那些腐肉呢?他將在天朝掀起怎樣一場風暴?對政治體製不甚了了的雲享並不能完全理解總丞所陳述的改革措施,她隻是出於考研的需要機械的紀錄著,而且她也並不真的相信周遭會有什麽本質的改變,她的父母和她都已經在國企工作這麽多年,也聽過一些領導所謂整頓的豪言壯語,對那些官派的套話雲享是永遠持懷疑態度的。

    張琅走了,雲享以為自己可以專心備考了,但是變革的風暴已雲壓城上。大院兒裏謠言四起,有的說所有人都會被解雇,有的說大半人都要被攆出大院住到破敗的市裏去……具體到雲享的科室,據說也要有重大改組。

    究竟會怎麽改,雲享倒不關心,她不相信自己會被解雇,處長前兩天剛要求他們設計一個加油站,解雇了她,難道指望張師傅和小胡嗎?但是科長一直在熱烈的跟工程公司的頭目討論建一個塑鋼窗廠,而且雄心勃勃的認為前景極其廣大——難道連科長都在謀劃後路嗎?他們真的都要被開出s單位嗎?

    時代的車輪絕不因個別人的臆測而停頓,局勢越來越明朗,明確的政策終於宣布了除了主業的員工,所有副業——醫院、工程公司、學校、幼兒園等等的員工全部要買斷,與s單位脫離關係推向社會,自謀生路。而所謂買斷就是根據工齡每年給予一定的買斷補償。象雲享這種工作沒幾年的員工大概能拿到一萬多的買斷費,象雲享的爸爸那種工作幾十年的可以拿到十多萬。

    可是,對一個在國營單位工作了快一輩子的人,區區十多萬就被打發了,又沒到退休年齡,到社會上再就業怎麽就呀!誰會要這種老頭子!而且以後有沒有退休金全要看醫院的經營狀況,那個被大國營嬌生慣養的醫院等級又低、設備又差、醫務人員的服務意識更差,在社會上根本沒競爭力,所以爸爸的後半輩子變得岌岌可危,區區十多萬能支撐幾年呀!不止醫院,所有副業的人都麵臨這個問題,買斷後的生活何以維繼呢?

    雲享的科室要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全部買斷,給打發到工程公司,自己找業務,s單位對他們斷奶了,不再給他們發工資;另一部分人組建房屋辦,多年以後流行的叫法是物業公司,管理大院兒裏的所有固定資產,仍由s單位發工資。

    因為房屋辦不需要那麽多人,所以需要選舉出新頭目,並由新頭目來選配人員,他不一定非要本科室的人,還可以在工程公司選用他喜歡的人。雲享生平第一次參加了真正的民主選舉,很顯然隻有科長當選了她才可能繼續捧房屋辦的鐵飯碗。

    然而結果是副科長以兩票之差勝出,科長訕訕的說既然大家的意見是這樣那就散會吧,看來他隻能去實現他辦塑鋼窗廠的偉大理想了。雲享頓時處於真空地帶了,是去工程公司還是房屋辦呢?那個小破工程公司最多能承建s單位內部的多層住宅樓,真到市裏去攬活哪攬的來呀!而且s單位又不是年年蓋樓,擺明他們就要慢慢餓死的節奏。而且工程公司隻負責蓋樓,不管設計,雲享在那裏恐怕連設計門房的機會都沒了;要是去房屋辦呢,那的日常工作不過是統計個水電費,打掃個衛生,澆個花草——更加無聊。

    實際上去哪裏根本輪不到雲享來選擇,副科長——不對,現在已經是房屋辦主任了——他隻選了工程公司的一個業務員、一個預算員暫作他的手下,準備來年再去收些大學畢業生。

    如果說懶惰的張師傅、提不起來的小胡不足為用的話是在情理之中,那能幹的雲享怎麽說呢?主任倒是假仁假義的對雲享說“你還是去工程公司好些,好歹能發揮些作用,我這房屋辦實在是浪費你了。”雲享反而要感謝主任對她能力的高看了,她隻能去辦了買斷手續。

    在這段紛亂的日子裏,雲享依然每天照常上班,毫無意義的上班。

    s單位在全國的各個分部均有人舉行遊行示威,據說還把一個處長逼得跳了樓,但是改革已經勢在必行,新總丞斬釘截鐵的兌現了他的諾言,他真的開始大刀闊斧地切除國企的贅肉,那些流血的贅肉們再抗議也沒用,他們隻能學會自力更生了。

    張師傅已經好久沒出現了,也不知道他是否會去工程公司,小胡每天在辦公室迷惘的來回晃悠,他說他本以為到這個大國營單位可以捧著鐵飯碗幸福的混一輩子呢。

    雲享沒想到的是她也作為贅肉的成員被切除了,那些遙遠的電視信號裏從來與己無幹的報告和決策居然會如此實在的落在她頭上,並真切的把她拋在十字路口,沒有指引,完全要她自己決定該走哪條路,而每條路的終點都不明確,或者是荊棘叢,或者是鮮花穀~會有鮮花穀嗎?

    每天回到家,等待雲享的不是溫暖和支持,是爸爸沒完沒了的嘮叨找茬,不論是雲享洗碗水開大了,還是擦地擦慢了,抑或是看書看久了(浪費電)等等,簡直雲享的每一舉每一動都會招致一頓訓斥。因為在爸爸眼裏,她已經徹底成為一個廢物,下了崗、考不上研究生、又沒對象、以後隻能啃老。

    雲享的忍耐已經快到達極限,現在也不能定期去h市避難了,再這樣待下去她會被逼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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