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身後放著兩盞華燈，沈綰抬頭看一眼就被晃了一下，埋下頭來不再往上看。

    沈綰兩手空空，全不似要奉禮的模樣，席間議論著，卻瞧見沈綰盈盈的又拜了一次。

    “臣女不才，今日所贈賀禮便是一幅鬆鶴延年祝壽圖，還望太後娘娘不要見怪。”

    往常沒有見過沈綰的人，都知道沈綰有一手好丹青，她親手繪製的屏風更是被沈烜大張旗鼓地拜在正廳裏，每逢有舊相識總要炫耀一番。

    太後倒是不怪她禮物輕簡，隻覺得有心才好。

    “臣女冒昧，求太後娘娘賜下紙筆，臣女當場作畫奉與太後娘娘。”

    沈綰心如擂鼓一般瘋狂地撞著，話出口的一瞬間她就已經緊張到渾身僵硬，如今也不過是強撐著罷了。

    聽了沈綰的話，席間頓時一片嘩然，甚至有人直接嘲諷出聲。

    “早知有才者恃才傲物，自古便有白衣傲王侯的美稱，不想今日咱們也能瞧見這樣的才女。”

    “六哥說笑了，若真是才女便是高傲一些也無妨，隻怕有些人是嘩眾取寵，故意作怪了。”

    太子身後幾個王爺肆無忌憚嘲諷出聲，周圍好些人跟著奉承起來。

    這邊聲音鬧得不小，沈綰對此置若罔聞，隻等著太後和皇上的回應。

    太後倒是沒想到會有人弄這麽一出。

    剛剛周王的這一手已經讓她出乎預料了，再有後來者難免有些東施效顰的意思。

    不過看沈綰雙手空空，難不成真是準備要當場作畫？

    當眾作畫可不必在書房裏，周遭的環境對畫者影響頗深，若是尋常有十分畫技，到了人前能剩下七分已經算是不錯的。

    看沈綰這樣堅持，必是對自己信心十足，思及此，太後也好奇了起來。

    太後與皇上對視一眼便向沈綰點了點頭。

    “這是個有趣的法子，你且試一試，來人，上筆墨。”

    “還請太後娘娘賜一張屏風。”

    沈綰得了應允心中大定，忙又追了一句。

    太後更加好奇了，一向聽聞沈太傅有一張心愛的屏風，乃是其女所作，等閑人都難得一觀。

    今日沈綰當眾便要再作一次，讓她心裏的好奇更深。

    宮人備好了沈綰要的東西，空場之中隻剩下了沈綰和一幅巨大空白的屏風。

    不知何時壽宴之上的絲竹已經停了，席間眾人竟無人發現，隻好奇地望著場中立著的沈綰。

    沈綰閉目立在屏風之前，抬起一隻手輕輕按在屏風之上。

    突然，一道尖銳的琴音響起，不等有人嗬斥出聲，急切的琴音便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屏風之前的沈綰也動了起來。

    身形一轉，雙手便各抓出了一支畫筆，重重的點在屏風之上。

    好似一朵藍紫色的花朵盛開在了場內，又像是一隻翻飛起舞的蝴蝶，繞在屏風周遭不願遠離。

    沈綰的每一步都踏在琴音上，像是在舞蹈，卻又是在作畫。

    墨汁飛濺一滴滴灑在屏風上，沈綰卻擰著身子避開了所有墨汁，雙手接連在身前舞動，每一筆都落在眾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正有人要嘲諷，卻被身邊的人按下來，要他好好看屏風上的畫作。

    隻見本來還雜亂無章的筆畫，竟然在沈綰隨意輕點之間慢慢匯聚出了形狀，遠山近樹流水怪石，一幅鬆柏圖逐漸的顯露出了樣貌。

    “沈娘子確實不負盛名，這一手鬆柏剛勁凜然，隱有大家風範。”

    說話的乃是太師宇文樂源，老太師乃是朝中有名的丹青聖手，能得他的讚賞足以見得沈綰畫技高超。

    眾人正驚訝於沈綰的畫作，人群中卻又冒出兩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今日乃是太後壽辰，沈家娘子畫技再如何高超也登不得大雅之堂，更遑論送給太後做賀禮？”

    “我瞧著這畫是不錯，沈娘子畫技也不錯，隻是沈家為了給自家娘子抬身價，未免也太不擇手段了吧？”

    說話的便是五皇子和六皇子，兩人滿臉嘲諷，一雙眼睛色眯眯的卻在沈綰身上收不回來。

    有人不滿地看向這兩個人，可沈綰卻把這些人的雜亂討論全都摒棄在外，滿心隻有眼前的畫作。

    眼瞧著這一幅鬆柏圖就要完成，突然有宮人推來了一盆碩大的假山景致。

    怎麽把這東西推來了？這沈娘子又要玩什麽新花樣？

    幾乎每個人心裏都冒出了這樣一個疑惑，怎麽也不能把假山和畫作合在一起。

    沈綰正扔開一支筆轉過身來，對上那塊幾乎與她人一樣高的假山，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過轉瞬之間沈綰心中就有了決斷。

    太後饒有興致地往屏風上看，“從前雖是沒見過她，隻聽了是個妙人，單看今兒這一手丹青就是個才學不錯的孩子，若是配給博兒也不錯。”

    “兒臣也有這個心思，隻是沈煊不喜歡女兒嫁給博兒，太子也不大讚成，兒臣之好歇了這個心思。”

    皇帝麵上有些無奈，他開了口賜婚竟被人家回絕了，這叫他無端惱火。

    隻是他親事本就不可強求，隻得答應叫沈綰自己決定親事。

    今日見沈綰之前，他還想著看看沈綰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子，能讓他的兩個兒子為她爭執。

    “讓她無事時來宮裏與哀家坐坐。”

    太後收回目光。

    場上熱鬧得很，隻是她卻已經沒看下去的興致，心中沈綰的賀禮也少了些興致。

    左不過是個小娘子畫的東西，能有什麽可出彩的，待會誇獎幾句就是了。

    說話間，沈綰已經停筆，微微喘著氣立在一邊。

    “這畫的是什麽？青鬆翠柏和青藤？為何中間有這樣一片留白，破壞了整個畫麵。”

    “這左側的鬆柏倒是有一股風味，隻是右側的藤蔓未免有些多餘，如此搭配實在不該啊……”

    有人遺憾有人歎息，好好地一幅鬆柏圖，卻被沈綰潦草構圖毀於一旦，讓人痛心。

    “如此技藝便敢出來獻醜！沈大人真是好家教啊！”

    “哈哈哈！若我給豬套上籠套叫它在地上拱，也能有這樣的水平了！”

    才被壓下來的五皇子六皇子又囂張起來，甚至離了席走到屏風之前，對著這一幅殘圖指指點點，狐鳴梟噪，活要把沈綰貶到塵埃裏。

    沈綰麵不改色對著兩人，不等他們說完就叫了兩個宮人來。

    “這畫還未完成，你們把屏風推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