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老師來看學生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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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多手快,六箱服裝修改好了一半,下午張大雷要上班,好在已經全部剪彩好了。焦安子死纏爛打要了20件,說與父親運到店裏去。

    焦安子母親燒好了飯菜,讓他們三個一起吃。然後,張大雷和劉蘇悠悠一個人扛一箱,上了公共汽車,運回商場,放到櫃台裏,交給正在值班的史大姐。說,馬上掛出來,就可以銷售了。

    史大姐還有點懷疑,說長袖改成短袖,是不是價格還要降?

    劉蘇悠悠卻說,不降還要提升價格,然後,打上了價格標簽,另外一個營業員崔小小也來了,看到這樣的價碼都咋舌,一致發出這樣的疑問“長袖子變成了短袖子,還這麽怪模怪樣的,不降價海加價,這樣能賣掉嗎?”

    “今年夏天的流行時裝啊,怎麽能賤賣?”

    劉蘇悠悠的聲音很高,兩個正在閑逛的女人馬上走過來,看了一下,覺得熟悉又陌生,每人試穿一件,都覺得效果不錯,但是依然討價還價,問棉布的衣服,為什麽賣這麽貴?

    “正因為是純棉布的,所以才賣這麽貴。”劉蘇悠悠毫不通融。

    矮個子的女人說“棉布有什麽好啊?容易縮水、容易起皺,外觀上不大挺括美觀,過去窮人才穿棉布的哩,早就過時了。”

    “這位阿姨,您正好說反了。過去是窮人才穿布衣,因為科學不發達,化纖麵料物稀為貴。現在大工業生產,農作物值錢,人們為了舒適、為了健康,都要穿有根的衣服呢。”

    聽劉蘇悠悠這麽一說,崔小小也覺得奇怪了“劉蘇老板,什麽叫有根的衣服?”

    “就是從土裏生長出來的呀。”劉蘇悠悠有很強的學習能力,進入服裝商場,就開始研究服裝,麵料是服裝的根本,所以說出來如數家珍,“棉花,是從土裏長出來的吧?棉麻是從土裏長出來的吧?它們都有共同的特性輕鬆保暖、柔和貼身、吸濕性、透氣性都比化纖強。”

    崔小小眼珠子一轉,馬上就問了一個問題“絲綢更高檔一些,完全具備這些特點,這可不是從土裏長出來的呀。”

    “怎麽不是?”劉蘇悠悠莞爾一笑,“絲綢是蠶絲紡織出來的吧?蠶絲怎麽來的?是蠶吃了桑葉才吐出來的絲,桑樹不是從土裏長出來的嗎?”

    “有道理有道理,”其中一個婦女叫好,“到底是當老板的,這麽有學問。”

    被陌生人誇獎,劉蘇悠悠有點不好意思了“我也不算什麽老板,隻是這裏的負責人而已,對服裝的研究才剛剛開始,服務顧客是我們的宗旨,你們看看其它的款式,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嗎?”

    兩個女人提了些建議,掏錢購買了剛才送來的服裝,劉蘇悠悠也對她們承諾,希望下次來有看中的衣服。

    原來賣衣服也需要學問,兩個營業員十分詫異,劉蘇悠悠趁她們交班的時候吩咐道“如果業務忙的時候,希望你們兩個同時上崗,除了工資翻番,另外還有獎金。”

    會忙到那種程度嗎?兩個人都不相信。史大姐眼中閃過一道陰霾,卻掩飾了自己的情緒。

    劉蘇悠悠隻是打個電話,問了母親中午吃飯的情況,放下心來。時間機動了,事情更多了。她一件一件看陳列的服裝,想一想怎樣改造,把過時的產品變成新款的服裝,為此,還在背包裏放了一個素描本子,把自己的設想畫下來、記下來……

    忙了半個下午,手機響了,是自己熟悉的號碼,昨天晚上才通的話,還有什麽說的?

    她滑屏點開,拿起來收聽。沒有聲音,是擔心自己的母親接聽嗎?她隻好首先打招呼“席老師,有事兒嗎?”

    對方馬上問“你在哪裏?”

    “服裝商場,我在上班。”

    雖然有兩次通話,都沒有說到工作的問題。現在聽她這麽一說,對方明顯表現出詫異“你不是陪護理母親嗎?不在醫院裏還在賣衣服啊?”

    她坦率地承認“我在這裏工作,是賣衣服的。隻有抽時間去照顧母親。”

    對方的聲音變了,醇厚的嗓音拔高了以後,就沒有那麽動聽,顯得有幾分尖銳“你有那麽高的美術天賦,怎麽去賣衣服啊?這簡直是暴殄天物!”

    我又不是一樣東西?老師怎麽用這樣的話形容我呢?那麽多的事情,堆積像山一樣,真沒有時間和過去的老師閑聊。

    劉蘇悠悠抿了抿嘴唇,默默地苦笑“席老師,我隻是個普通大學畢業生,學過幾年美術,但從來沒有當畫家的思想準備。我要吃飯,母親治病也需要錢,理想和現,總有距離,你沒有事,我就把電話掛了,這裏很忙,十分抱歉!”

    對方連忙說“悠悠,別著急,我就是為你母親來的,你請假,趕緊下班,我來接你,告訴我地址!”

    “席老師,你來啦?”

    “是啊,趕路很累,你不接待我嗎?”

    很有可能是為母親而來,兩百公裏趕到現在,不接待真說不過去,好在現在時間機動了,要走隨時可以走,於是問老師在哪裏。

    “我去找你,我開車來的?告訴地址就行了。”

    這麽遠居然開車來,一定累得夠嗆,難怪現在才到呢。不接待不行了,隻得告訴了街道和門牌號。然後,把櫃台裏的事情交代清楚了,不願意讓對方看到自己的工作環境,也不願意同事們看見來人,下了樓梯,出了商場大門,站在街邊等著,沒一會兒,就看見他白色的奧迪開過來了。

    男人要下車,她擺擺手,跑過去,看看四周沒有熟悉的人,拉開車門,鑽了進去。開車的人要她坐副駕駛位置上,她沒有理會,隻是說“席老師,我們快走吧,我請你吃晚飯。你說,你想吃什麽,我請客。”

    “我是男人,我是老師,哪有你請客的道理。”

    來得真不是時候,也不是地點,連個招呼也不打,搞突然襲擊嗎?她還是堅持著“席老師,你來這裏,你就是客人,我是地主啊,當然是我請你哦。”

    他扭過頭來,溫和一笑“我不是到這裏來吃喝玩樂的,真的是為你母親而來,吃什麽並不重要,你真要請客,就吃你們這裏的特色小吃吧。”

    好吃不貴,這是體諒我哩,劉蘇悠悠沒有心理負擔,而且能盡快吃完再回到母親跟前,於是就說“我們這裏的蝦子麵不錯,可是上過央電台的,就請你吃這個行嗎?”

    他又一次回頭,瞟了一眼,笑聲充滿柔情“那一定不錯,我很期待,你坐到前麵來吧,好帶路。”

    “不需要。往前開200米,右轉彎,就看見幸福飯店,這裏的蝦子麵最地道,門前也能夠停車。”

    果然不遠,一會兒就到了,停車後,劉蘇悠悠就帶著老師進了飯店。擔心老師不夠吃,又買了兩籠小籠湯包。

    席況微微搖頭“你當我是飯桶?”

    他就有這種本事,稍微說一句玩笑話,就能打破兩人的僵局,消除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大餐請不起,小吃也應該管飽。”她說。

    “放心吧,不會吃著碗裏望著鍋裏的。”見對方愕然,幹脆把話挑明,“她已經有對象了。”

    劉蘇悠悠心中一動,馬上就明白,那個她,指的是模特吧?抿嘴一笑“和我說這個幹嘛?那是你們兩個的事。”

    “我想給你一個交代。”妙曼的姑娘,引起他無數想要疼惜她的衝動,可惜還沒有解除兩人之間的障礙。

    “沒有必要。”她說得很坦然。

    “我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席況望了一下周圍,沒有人朝這邊看,趁著她把麵碗往前推的時候,抓住她的手,低著嗓子說,“悠悠,你瘦了,我很心疼……”

    劉蘇悠悠仿佛覺得對方的手像是燒燙的火鉗,忙不迭要擺脫,抽出手來,給他夾包子,然後說“抱歉,母親還等著我回去照顧。”

    他再也不說話了。

    小吃就是有這點好,花錢不多,別有風味,而且可以速戰速決。忙著回到母親身邊,劉蘇悠悠吃得很快,一邊在吃的時候,一邊就把母親怎樣發現病情,自己怎麽趕回來,陪同母親做了哪些檢查,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了。

    望著往日恬靜的姑娘臉黃巴巴的,漆黑的瞳眸卷著悲傷的苦澀,席況食而不知其味,美味的麵條在喉嚨裏吞咽不下,安慰對方“不要著急,不要難過,我之所以開車來,就想把你母親帶到腫瘤醫院去,仔細再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辦法治療。”

    劉蘇悠悠心生暖意,看向對方,並不英俊,但是,立體的五官透著清雋的溫雅,頓時心裏暖融融的。她吃了一筷子麵條,然後喝了兩口湯,這才對老師說“席老師,拜托您一件事,當著我母親的麵,千萬,不要說是惡性腫瘤,我和醫生,都一直瞞著她。這也是我擔心的原因,如果說要轉院的話,她一定懷疑她的病很嚴重,懷疑患的是肺癌……”說著說著,她的眼圈紅了,說話也斷斷續續的,像是喉嚨裏塞了什麽東西一樣,這樣真實而深刻的悲痛,流淌著女兒對母親的深厚感情,不容置疑,他的心裏也沉痛了幾分,從餐桌上盒子裏抽出幾張紙巾,伸手要去為學生擦拭眼淚。

    悠悠嚇壞了,連忙把頭一擺,忙不迭地說自己來,重新抽出了兩張紙巾,擦了眼睛,見對方已經放下筷子,才向老師道歉,說影響到他的食欲,為什麽不吃小籠湯包呢?

    於是讓老師慢點吃,倒了一個醋碟子,拿起一雙沒用過的筷子,輕輕夾起一個,放在碟子裏,含笑給他介紹“我們這裏吃小籠包子,還有幾句口訣。”

    “啊?給我說說,是乘法口訣還是珠算口訣?”

    “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後喝湯,蘸點醋,一掃光。”她一邊說,一邊演示,一雙酒窩又浮現在嘴角,讓席老師眼神飄忽了這丫頭,倒是有大將風度,在這個談癌色變的時代,母親患了肺癌,要嚇壞多少人,當女兒的居然還這麽穩重沉靜,一邊照顧母親,一邊還要工作掙錢,待人接物還這麽周到,心理素質太好了。

    席況一邊念著口訣,一邊照樣子吃了幾個,然後就說吃飽了。用紙巾擦擦自己嘴唇,說“就像包子不要錢似的,買這麽多,吃了不是浪費嗎?”

    “不會。不是有這句話嗎吃不了兜著走。”她起身走到吧台,要了一個盒子,把剩下的包子全部夾在盒子裏,還用了一個小塑料袋,倒了些米醋,紮緊了,放到盒子裏,再用一個塑料袋兜起來,說帶給母親吃。

    “好孝順的女兒!”他由衷地讚歎,“為了成全你的孝心,我更要為治療你的母親效力。現在去醫院吧。”

    “不,從省城來,路上開車太累了,你應該早點去休息。”提著小籠湯包,劉蘇悠悠揮手和他說再見。

    “那是以後的事兒,今天,我說我是來看你母親的,還沒進病房,你就打發我走,不是陷我於不義嗎?”

    劉蘇悠悠哭笑不得,見他不為所動,說“母親才開始治療,等這個療程結束,我再向老師求助好不好?”

    “上車!”席況把副駕駛的那一邊打開了,“到醫院,帶路帶路的。”

    “你讓我道德綁架你嗎?”

    “不,我要你明明白白我的心。”

    他欠著身子,推著車門,堅持著。

    劉蘇悠悠有幾分無奈“你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學老師,何必,為曾經學生的母親操勞呢?”

    席況一個跨步到車門口,把她拉進車裏,呼吸帶起一片灼燒的熱度“你是聰明的姑娘,還不知道我為了什麽嗎?我說過,要把你培養成才的。”

    她坐上座位,席況傾斜著身子,要給她拿安全帶,她扭著身子,幹脆自己動手,同時說“我沒有辜負你的培養,畢業成績還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