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母親最後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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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到了中介,把鑰匙交出去,介紹了有關布置,留下地址和自己的手機號碼。再回到自己家中,鴿子湯已經燒好了,用保溫瓶裝起來,然後再打電話給母親,說,已經把房屋租出去了,給她煮了鴿子湯,問還要什麽?

    母親要她帶兩套衣服,要在衣櫃裏挑選夏裝最漂亮的。

    整天睡在病床上,還要穿什麽最漂亮的衣服?

    她笑擠出笑聲,和母親開玩笑“你真是臭美呀!”

    那邊母親也笑了,說人沒有精神,更要穿好看的衣服,紅花還要綠葉扶,穿漂亮點,精神好些,心情也就好了。

    滿足母親最後的願望吧,想了想,帶了兩套衣服,還把母親的化妝品也帶上。心想,一定要抽出時間,再和母親合影,給她照些照片,也算是最後的留念吧。

    這一次來的湖城,終於見到她了。

    沒有見到她的工作崗位,劉蘇悠悠不是站在門口等候,看起來規模不小的商場,顧客卻不多,她滿臉疲憊,估計工作並不輕鬆。想不到,這麽有才華的一個姑娘,居然在商場賣服裝,當一個普普通通的營業員,真是的,大材小用了。

    同時見到她的母親,真是一個美貌的婦人,肺癌晚期,又正在治療中,當然沒有肖像中那麽有風采,但是那種病態美鄧麗君人垂憐。

    果然母女情深,女兒的孝順更讓他感動。劉蘇悠悠的善良,孝順、樸、節儉,能幹,還有那沉穩而執著的精神,無一不彰顯美好的品質,深深地打動了他,席況的愛意更加深刻,想把她捧在手心裏嗬護,想給她最大力量的支持。

    可惜,她身邊有人。年紀比自己輕,相貌比自己帥,職業也不錯,最主要的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可以給她切切的幫助——不斷提供最好的醫療方案,還親自為她母親買飯。看來,劉蘇悠悠是很仰仗他的。難怪,母女兩個對去省腫瘤醫院態度都不積極。

    小醫生是個意外,好在,悠悠還是個有主見有理智的姑娘,並沒有承認、甚至沒有顯示出兩人特殊的關係,還給自己留有一個機會。所以,盡管心裏添堵,連劉蘇悠悠扣扣號也沒有加上。

    但是,既然來了,總要有所收獲。天不早了,當天晚上找個賓館住下,一夜輾轉難眠,心中滿滿的愛心無處發泄,總想為她多做點什麽,不能就這麽走了。洗澡之後,躺在賓館的床上,估計悠悠現在該安頓下來了吧,這才打了電話去。開始是沒接,後來是關機,想說點悄悄話都沒機會。

    當天晚上沒睡好,第二天起遲了,吃過早飯以後,不願意無功而返,哪怕多看看也是好的。再往醫院跑不合適,這個時候該上班了,既然有單位,就直接去商場吧。

    商場已經開門,規模不小,但是顧客並不多,哪個單位都與經濟效益掛鉤,銷售不好,營業員能有多大的收入?

    一樓是童裝部,在一個櫃台邊,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問他劉蘇悠悠在幾樓上班。那個人正是張大雷,非常殷勤地給他指點,說“她在二樓,女裝部,時裝櫃台。”

    按照他指的方向,也沒乘電梯,直接從樓梯進了大廳,那是比較顯眼的位置。不要看標牌,是看的花花綠綠的陳列品,也顯示與眾不同。

    見到來人了,哪怕是男人,也可能是潛在顧客,豐滿的史大姐笑臉相迎“先生來看看?給妻子買件漂亮衣服吧。”

    “妻子?”連女朋友還沒敲定呢,席況心裏膈應,可外表不露聲色,隻是問“劉蘇悠悠在這裏上班嗎?”

    這幾天,找她的人不少,可都是來看服裝的,有人流就有客戶,有客戶就有銷售,哪怕是不起眼的服裝,蘿卜青菜各人喜愛,連帶著女裝部的其他服裝也有收入了。可這是一般男人不來的地方,最起碼也是男人陪著女人來。

    打量著眼前的不苟言笑的男人,像是來討債的,女人將他拒之門外“你找劉蘇悠悠啊,要讓你失望了,她可難得來一回,當老板的,不站櫃台,你要有時間就等著吧,但最好占道門邊兒去,別等著我們做生意。”

    這女人這麽不客氣,對於他們老板不太親熱哦。這丫頭也太能幹了,又要照顧母親,羸弱的肩膀,怎麽能挑得動這樣重的大梁?想了想,撥通了她的手機號碼,電話通了,沒人接聽。哪裏想得到,此時的她,正在婦聯推銷產品,那麽多能說會道的女人圍繞著,麻雀鬧林一樣,放鞭炮的聲音都聽不見,不用說她放在牛仔褲口袋裏的手機鈴聲了。

    不接電話,這是不信任自己,這是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幫助,生怕沾上了甩不掉嗎?上班是為了掙錢,當老板就是承包,更想多掙錢,說明她不但精神負擔重,經濟負擔更重,不讀研是因為沒錢,治療一個癌症病人,更需要花大錢。當務之急,就是給她經濟上的支持。

    昨晚上沒想到這個問題,現在應該留一張銀行卡,以解母女兩個的燃眉之急。

    還說要到醫院去,手機響了,還以為是悠悠的電話呢,趕緊接聽,一看是學校的,係主任通知他,下午3:00開會,一定要參加。迫不得已要趕回去,最方便的辦法就是扣扣轉賬。可是在省城的時候,就要不到她的扣扣號,說她一般情況不上扣扣。現在有錢也轉不過去。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在商言商,到了這個地方,他就冒充客戶,又走到櫃台邊兒去,說聯係業務。問他是供貨方還是購貨方。現在是買方市場,他毫不猶豫地說想訂購一批服裝,史大姐上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連忙就把劉蘇悠悠的扣扣號給了他。席況道謝之後,網上加了劉蘇悠悠的扣扣號。可是等了一陣,沒有任何反應。又打個電話過去,這一次,她接了電話,但是環境很嘈雜,她說話很匆忙,先問了一句“席老師,還沒有走嗎,很抱歉,我今天事情多,也沒辦法送你,一路平安。”

    看這樣子就要放手機了,席況趕緊說“知道你忙,馬上我要回去了,趕緊告訴我,我能夠給你什麽幫助?”

    “哦,不要,真的不要。”

    “你手裏可能不寬裕,我留點錢給你吧,你加我扣扣,我轉賬給你。”

    “不需要,真的不需要,我有錢。再見!”手機裏傳來了忙音,她不願意加扣扣。

    冷非截然不同,每次相逢,都恨不得掏空他的口袋,隻要上了100塊,她都以種種理由拿走,以至於,他的銀行卡都要收藏起來。

    他不得不回去了,想到一個辦法,到銀行取出10,000塊錢。又找到那個女營業員,說自己是師範大學服裝表演係的老師,要定一批時裝,先交10,000塊錢定金。

    女人不太想接,問他為什麽不交給老板。

    他說,已經聯係過了,老板正在給她母親做治療,自己要趕回去,沒有時間多耽誤,寫張收條就行了,以後再找她聯係。

    這個客戶有點奇怪,既然是來定服裝的,怎麽加不上老板扣扣呢?錢不是少數啊,就放心交給自己嗎?

    見出他的猶豫,席況就說“你開個收據給我吧,她叫我放在你這裏的,不會有錯。”

    如果想取錢走,那需要提高警惕,送錢的,還有不收的嗎?!史大姐很爽快地開了收條,就把這10,000塊錢收下來了。

    席況走出來,到賓館取了車子,開在回家的路上。開了一個多小時了,心想,在櫃台上留下1萬塊錢,是給她母親治病的,有時間再來看她。還有些心裏話要說,回去說,與在湖城的世界上說不一樣。

    可是,電話又沒人接,這個時候還沒有忙好嗎?還是根本不想和我說話了?一直到彩鈴消失,對方都沒有接電話。席況煩躁起來,收起手機,一踩油門,沒有在意,前麵的車突然停下,“砰——”一聲巨響,他隻覺得眼前一黑,馬上失去了知覺。

    蘇秀蘭情緒越來越低落,不再有往日的大嗓門兒和歡快。快要到一個療程了,似乎病情並沒有減輕什麽,反而腰間的疼痛越來越加劇。難道這樣的治療無效嗎?還是自己已經就是惡性腫瘤了呢?

    女兒又出去了,這幾天陪伴自己的時間不少,但都是來去匆匆,在眼前出現的頻率很多,但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今天上午做過放療之後,就說有事,跟著就跑了。

    也不過半小時,門被打開,伴隨著女兒輕盈的腳步,還有一陣歌聲,很簡單的歌,全國人民都會唱的外國歌,是《祝你生日快樂》,腳步聲打著節拍,歌聲由遠而近,一曲唱完,人已經走到床前了。

    她睜開眼睛,女兒一手拿一個小包,一手向上托舉著,扶著頭頂上的一個圓形盒子,花花綠綠的,還綁著紅色的絲帶,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大蛋糕盒子。

    蘇秀蘭的心一動呀,女兒還記得,真有孝心!自己都快忘記了,頓時精神也上了“你給我過生日是不是啊?”

    女兒把小包放在床上,把蛋糕盒子取下來,有小臉盆那麽大,笑嘻嘻地說“媽,你忘了嗎,今天是你的生日耶!”

    “是我生日又怎麽樣?買這麽大個蛋糕,怎麽吃得掉,要一百多塊吧,真是瞎浪費錢。”她板起臉,裝著不高興的樣子嗬斥女兒,“你牛屎發燒了?錢沒地方花了,怎麽買這麽大個蛋糕?我已經過了生日呀。”

    “什麽時候過生日的?我怎麽不知道?”

    “就是那天,和小姐妹一起到平安飯店吃飯,還有婦聯的湯部長,還說下午飆歌的,那天我就是過生日啊,要不然我幹嘛出去?”

    劉蘇悠悠想起來了,怪不得呢,本來那天要開始治療的,還說她怎麽回事,非要跑出去,原來那天是她陽曆的生日。於是反問母親“我們以前不都過陰曆嗎?你怎麽今年一個人想起來要過生日去?和你的小姐妹們一起過,也沒叫上女兒,也沒算準日子,還有搶著過生日的嗎?”

    “反正,陰曆陽曆都是過,從你開始到省裏上大學,這幾年,你都沒有和我一起過啊。”蘇秀蘭躲閃著女兒的目光,歎了口氣,“過一個生日少一個生日,這些日子,也沒見好些,腰疼得越來越厲害了,會不會一天不如一天,不搶著過,說不定來不及了呢!”

    “呸呸呸!”床頭櫃上,還有一些雜物,隻有把隔板拉出來才,蛋糕才能放得下。劉蘇悠悠一邊壓抑著心中的悲傷,一邊淺笑,“按照規矩來,我們過去都是陰曆的日子過生日,規矩還是老的好。過去幾年,沒有參加你的生日,我也打電話祝你生日快樂店,我也給你寄生日禮物的,我也給你發百歲錢的呀,今年也是一樣都不會少的。”

    蘇秀蘭來了興趣,像個孩子一神采奕奕,欠著身子問“生日禮物在哪裏呀?百歲錢就不要了,這個蛋糕不止100塊錢了,快把禮物給我。”

    見母親已經坐起來了,迫不及待要看禮物的樣子,欣慰她旺盛的生命力,還有樂觀的生活態度,也暗暗地祈禱最起碼還能過下一個生日……

    她強忍住淚花,匆匆掏出紙巾,裝著擦去頭上的汗,也把眼角的淚水擦去。埋頭打開床上的那個包。嘴裏哼出《命運交響曲》的調調,沒有歌詞,隻有“當當當當”的聲響,然後,提起一樣東西,兩手一抖,一件漂亮的時裝呈現在母親的麵前,讓眼睛一亮“呀!”

    笑了一聲,然後,眼珠子都不轉地望著這一件衣服。

    她是內行,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一件改良旗袍,包括領口都改造過的,沒有高高的立領,鏤空成桃兒的形狀,加上蕾絲的邊,格外俏麗。然後是直筒的腰身,並不很長,比旗袍的下擺要大多了,像裙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