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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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帶兵進入代州,穆寧戈的心情與先前已經大不相同。
與先前帶兵入代州想要幫助守邊時不同,這一次穆寧戈領下的是遠比先前重要得多的任務。
率燕州軍協助,總領代州軍隊與百姓遷入燕州的事宜。
穆寧戈與孟佑帶著已殉城身死的代州州牧劉維希的手書回到燕州時,燕州的局勢已經開始惡化,南邊的潼州之內,大將軍陳靈鋒已經在將亂軍向燕州方向驅逐,董祈已與趙楓譚先行帶著燕州大半的騎兵和部分步卒趕往燕州與潼州的交界附近,周文聰也已帶了一部分兵馬去西邊的青州附近防備。閆濤還有莊茗在整頓剩下的步卒隊伍預備往燕州南邊協助守邊加強防禦,就連李瑉本人也預備親自前往南邊的潼州附近坐鎮。畢竟與青州那邊麵對的單純的亂軍不同,潼州這邊還同時有對他們燕州惡意滿滿的大將軍陳靈鋒,和態度不明的潼州牧陶延之。謝必清自然是要跟著李瑉的,如此安排之下,最終會留在大本營的隻有李珞和陸仁宇兩個文官。
穆寧戈和孟佑正是卡在莊茗和閆濤,李瑉謝必清的大部隊已經籌備好了糧草物資,還沒有出發向南的時候回到燕州,遞上劉維希的手書的。
劉維希心知代州已沒有了代州軍的活路。他因為不忍見為代州為大景的邊關流血流淚多年的代州兄弟們再“無意義”地戰死邊關而決定放棄固守離陽關,任由蠻族衝入代州闖入大景的土地,自然也不會願意見到這些戰士們逃過戰死邊關的命運後仍然沒有生的機會。劉維希在信中坦言,如果在代州淪陷的時候其他各州沒有願意伸出援手的,那麽代州軍將分成兩部分分別從西邊和東邊入涼州與海州。但燕州在這時候伸出了援手,代州感念燕州的善意,隻要燕州願意接收代州剩下的軍民,從今以後將再無代州劉字軍旗。
在與李瑉一起看過了這封劉維希生前寫成的手書後,謝必清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在如此境地下仍能保代州邊境十年安穩的代州第一軍師。”
雖劉維希信中一字未提,當時在代州甘楠城那裏,甘楠城將這封手書交給穆寧戈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提到將代州軍民托付燕州的安排,與杜津有什麽關係。
但,像謝必清這樣的明眼人還是能一眼看出來的
“說是原本考慮涼州海州,但其實最為看重的還是燕州。代州一破,冀州立時危急,冀州雖不至於被蠻族戎羌真的徹底攻破,但畢竟從來沒有對外族的經驗,將兵雖裝備精良後勤充足,水平也遠比不過身經百戰的代州軍,勢必要有不小的的損失。以冀州王明泉的那點兒本事……那可畢竟是與咱們那位大將軍陳靈鋒稱兄道弟的人,未嚐沒有可能因為他的失誤反倒擴大戰局,傷了冀州的元氣。等到與外族的交戰告一段落,王明泉必定不會放過代州剩下的人,那麽不管是誰,隻要敢接收代州的軍隊,就必定會成為冀州王明泉的眼中釘。”
謝必清說這些的時候,李瑉神色複雜地拿著劉維希可以稱為絕筆的手書又細細看了一邊,此時放了下來閉了閉眼“涼州薛英,海州鄭冕,都是正直忠義之人,若代州軍民真的落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前去投奔,這兩位州牧未必不會同意,隻是……”
謝必清接口繼續道“隻是選擇涼州海州,與選擇燕州,代州軍民的地位和意義是截然不同的。涼州牧和海州牧雖不像冀州王明泉那樣與陳靈鋒交好,但兩人出身貴族在朝廷中很有些人脈,過去與那新崛起的大將軍始終相安無事互不幹擾,這對他們而言就是最好的局麵,輕易不要打破為佳。可一旦真的在這些事後接收代州人,就等於是與陳靈鋒一係主動拿交惡,破壞他們所需要的平衡。所以代州這些悍將勇兵,對需要抵擋匈奴和海寇的涼州海州,的確有些用處,但若著眼於大景朝內情況,那就是累贅。他們可以因一時的好心和意氣給代州人一條生路一個安家之地,但時間一長,接收代州人帶來的壞處越發顯現清晰之後,難保他們不會後悔怨怪,到時這些入涼州海州的代州人的處境,可想而知。”
前幾日才染了風寒的陸仁宇披著厚實的大氅,臉色還帶著一點兒不自然的潮紅,眼神倒是清明,隻出口說出的話還帶著濃重鼻音
“而燕州,大災過後這幾年燕州雖有主公力挽狂瀾,不至落到如今青州十室九空的地步,咳咳……卻也是百廢待興,到處都缺人手。而眼下時局動蕩,燕州也需要一支強兵保衛燕州的安穩太平……代州的軍隊和百姓,在涼州海州是累贅,可對燕州來說,卻如雪中送炭……咳咳咳……”
站得跟陸仁宇最近的謝必清過去拍了拍陸仁宇的背,順手幫他把大氅又拉緊了兩分,手上動作著嘴上也沒停地接過了陸仁宇因為咳嗽而打斷的話頭
“而且主公本來就不為那位大將軍所喜,與冀州王明泉不睦,算得上是跟陳靈鋒一係沒有轉圜餘地的‘交惡’的人,主公又不比那兩位州牧,在朝中沒有自己的勢力人脈,想平衡也沒能耐平出來什麽,左右這局麵也不能差到哪兒去了,倒是不如抓住機會壯大自身,也好在日後要真被他們打壓的時候有點兒反抗的餘地。”
李珞瞪了說得太過直白不留麵子的謝必清一眼,卻到底是沒出聲打斷。
畢竟李瑉本人並不在意這個,一向願意聽屬下對自己說真話,而謝必清說得……也一點兒錯都沒有。
他們燕州,他們的主公李瑉,處境就是這麽尷尬被動。
以前沒有被怎麽樣,不是旁人不能,是他們不想,也或許還有不屑。但是以後……
李瑉笑了笑,眉宇之間沒有鬱氣也沒有苦悶擔憂,反倒透出坦然的豪氣
“必清和仁宇說的不錯。涼州和海州不敢做的事,燕州敢。涼州和海州不缺代州的人,我們燕州要!”
……
那之後,李瑉便將再入代州,引代州軍民向西經由涼州入燕州境內的任務,交給了穆寧戈和孟佑,而為兩人準備需要的物資,並提前計劃和安排代州人入燕州之後的安置事宜,則是交由留守在燕州腹地的李瑉負責。
大部分人對此並無異議,隻是莊茗對於將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兩個“資曆”這樣淺的人這件事,很有些不讚同。
至於本來因為之前染病體弱,要與李珞一道守在燕州的陸仁宇,卻是自告奮勇地領了去涼州親自見薛英的任務。這一次不同於先前穆寧他們八千人借道,代州大軍經過涼州這種事不能不再次告請。此事牽連甚多,薛英絕不會像先前同意燕州軍借道去代州協助守邊時一樣痛快答允,這時再派傳信兵隻送去手書便不夠分量了,需要有一個對局勢很有些了解,也有那個口才能力說服得了薛英的人親自過去才是。原本謝必清是打算親自走這一趟的,但陸仁宇勸服了他留在情勢更不好估計更艱難的潼州邊界一帶。
至於莊茗沒有被列入考慮……也是因為比起謝必清和陸仁宇這兩人,年歲更高些的莊茗帶著點兒傲氣和脾氣,不如這兩人放得下身段麵子更適合做這樣時候的說客。
陸仁宇出發後,穆寧戈和孟佑一邊等待李珞這邊物資的籌措,一邊在燕州結合代州涼州的地形一遍遍推演計劃方案,終於在近一月之後等到了陸仁宇讓人先一步加急送回的薛英再次同意借道,會對不隻是燕州人,代州人也從涼州經過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情的消息。
接到消息後,穆寧戈和孟佑沒有一絲耽擱,直接帶上備好的東西再次入代。
已近隆冬,越往北,寒風越是冷冽,雖然心中焦急,但穆寧戈一行的行進速度,卻比不上之前。因為這一次,他們需要不斷地停下準備,在他們計劃好的隱蔽而快捷的小路上留下標記並留部分人把守接應,作為大部隊和普通百姓遷移之路上的休憩補給之所,而在他們這一隊之後,晚兩人一些出發的穆小鴻則帶著更多的軍糧石炭等物,不斷地從燕州那邊押送物資過來,按著標記搭起簡易的營地,並給這些沿途的營地添上足夠的補給。遷移的軍隊和百姓在最初一定會隨身帶上些糧草物資,至少前麵的一段路應當無虞,而越是往後走,走的時間越長,東西越剩越少,更有可能造成大量的減員。所以孟佑曾特地囑咐穆小鴻,越是靠近燕州涼州而遠離代州的位置,營地的準備越要充分。
等穆寧戈和孟佑帶隊進入最近的代州西側的山林,再次遇到張天元的時候,穆寧戈是真切地吃了一驚的。
張天元與他們上次見到的時候變化很大,人明顯憔悴了許多下巴上都是胡茬,眼睛裏的光也徹底黯淡了下去。
穆寧戈他們先前回程的時候,已收到劉維希和杜津殉城消息的張天元雖悲痛難以自抑,也總是忍不住想出去找蠻族戎羌的人決一死戰報仇雪恨,但那時他通紅的眼底仍然有一絲含有希望的亮光。
現在,這道光完全消失了。
那個不久前記憶中,還是英姿勃發的年輕將軍身上的銳氣似是在一夜之間被折斷了。
“張將軍,你……”
穆寧戈此時在懷疑,張天元是不是知道了甘楠城他們一直瞞著他的,有意不去守邊放縱外族衝入的事,但,張天元接下來出口的話,卻是令穆寧戈分外驚訝
“甘將軍……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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