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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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漁這邊,不管是將領還是兵卒,在穆寧戈的話後都有些心慌。
在穆寧戈帶人再次來到這裏,與他們明確說燕州的李瑉已經答允他們歸入燕州這件事後,燕州軍從上到下,都似乎有意模糊了“燕州軍”和“代州軍”的差異,而作為主帥的穆寧戈,也時常用些顯得親近的詞句來縮減彼此之間的距離。
在那之後,穆寧戈一次也沒有用過“代州軍”這個詞,來形容他們。
今日,是第一次。
前兩日,在已習慣了燕州軍,尤其是穆寧戈這樣的親近又包容的態度後,他們這些人甚至是林漁,都已經有些不再在意了。甚至像宗鎮這樣的,還會覺得提多了有點兒厭煩。
可今日,當穆寧戈冷肅了神情再不見先前一直有的溫和,再次用“代州軍”來稱呼他們的時候,包括林漁,宗鎮在內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慌。
可是他們也並沒有能有機會再多問什麽。
穆寧戈在說完這句話後,深深看了還站著的林漁三人一眼,又瞥了一眼地上躺著已經失去意識的裴原燁,轉身大踏步進了燕州軍營。
張大力還漲紅著臉,狠狠地瞪著他們,幾乎所有將兵在他的目光下都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張大力最後狠狠地瞪了一眼裴原燁,很有些不甘心的樣子,手裏的刀緊了又緊,最後仍是沒動手,轉身快步跟上了穆寧戈的腳步。
而被留在原地的林漁等人,很清晰地聽到了從燕州大營裏傳出來的各種命令聲。
全軍戒備,加強巡邏,新增哨崗。
燕州軍已經在這兒呆了好幾天了,這時候突然這樣大的動作加強戒備,很明顯是要防著他們了。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完全生不起尷尬和慌亂之外的別的心思。
沉重的靜默彌漫。
好一會兒後,錢牧幹澀的聲音響起
“穆……穆將軍說,要個交代,我們……我們……怎麽辦?”
宗鎮看向錢牧,直看得錢牧不安地收回目光低下頭縮了回去,才歎了口氣,指著地上還癱在那裏沒醒過來的裴原燁,對林漁道
“穆將軍他們把裴原燁和這些今夜偷襲的人……都給咱們留下了,就是要看我們的態度的。若是能處理好處理得他們滿意便罷,若是不能……”
宗鎮話沒說完,但在場幾人心裏都是明白的。
林漁顯得頗為無力地看著或被捆或被困在一旁的參與了這次偷襲的代州軍,握了握拳頭“可是……咱們都是兄弟,咱們……”
“林漁!”宗鎮喝住了林漁的話,冷冷地說“你可要想清楚,咱們還有更多兄弟。”
林漁“……”
……
張大力跟著穆寧戈一路往大營深處走,仍有點兒不甘心
“將軍,其他人就算了,領頭的那個裴原燁,咱們還真還給他們?我是覺得就是咱們現在立馬親手把那混賬玩意兒給剁了,他們也說不出什麽來的,咱們在理!是他先想害咱們的!所以……”
穆寧戈搖頭“我們畢竟還有後麵的安排,留下些餘地也好。左右……那位林副將的確容易感情用事,可那宗副將卻很是清醒。”
穆寧戈隻提了林漁和宗鎮,並沒有說起錢牧的意思。
這時他們正已走到了臨時重新搭起的主帳前,穆寧戈手裏雙錘還沒放下,此時便要抬起並未受傷的右手順勢用沉重的鐵錘去掀開帳簾。張大力見狀,驚了一下連忙搶在穆寧戈之前為他把帳簾掀開,看著穆寧戈右側腰腹上的傷處皺緊眉頭擔憂萬分,此時也暫時想不起那幾個混賬,全是對自家將軍傷勢的擔憂
“將軍,您也是,何必為了那麽幾個弄傷了自己呢?您可是能跟閆將軍戰個平手的,裴原燁和他帶著的那兩個癟三,怎麽也不可能是您的對手的。”
以張大力對自己將軍的“迷信”,他是覺得就算裴原燁帶著他的兩個親兵親自偷偷潛入,是真的在穆寧戈事先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進行的偷襲,以穆寧戈的本事,用的最順手的一對雙錘也被先前到來的五百步卒合著許多弓箭器械一道送到,也該是能做到毫發無傷地把他們三個盡數砸倒了的。
更不用說,穆寧戈是早有準備,就等著他們來偷襲的。
可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受了傷。
穆寧戈聽了這話,隻是笑了笑,順勢在帳中坐下“淨瞎說,我哪有那個本事跟閆將軍平手?”
倒是沒有否認,他受傷是“自己”弄的這件事。
張大力想不明白,穆寧戈也沒打算告訴他,免得引他更加憂心不甘。
為了不讓無辜的燕州軍有傷亡,穆寧戈已提前安排了燕州軍的將士們在今夜悄悄向軍營深處移動,外圍隻留下空帳和零星巡邏防守,便是留下的幾個巡邏的人也是特地選出來身手不錯的。至於那巡邏的位置,也是在他們剛剛再次來到這個營地,重新布置的時候就計劃好了的,一旦出了狀況在能夠以最快速度通知其他崗哨之外,最重要的一點便是能就近找到躲藏遮蔽之處,爭取到反擊或撤離的時間。
有此安排,最大程度的降低了燕州軍的兵卒,會因代州那邊有異心的人的偷襲而可能造成的損失。
可……
如果燕州軍毫無損傷,那反而沒有足夠的“底氣”去做接下來的事了。
所以,穆寧戈作為燕州軍的主帥,才做了故意讓裴原燁傷了自己兩下的決定。
燕州軍主帥受傷,燕州軍“有損”,一來更加體現出燕州軍此前對代州大營那邊眾人不設防親近的真實性,二來也是立住了“苦主”或者說“受害者”的角色,更方便在接下來的事裏麵占據主動地位。
張大力扶著穆寧戈坐下,順手接過了穆寧戈手中的雙錘放到一旁,皺緊著眉頭對穆寧戈道“將軍,您這傷口已耽誤好一會兒了,我知道您已事先備了金瘡藥了,但是還是小心些得好。咱們隨行的軍醫大都跟著軍師去那邊兒了,可留下的這倆處理外傷都是好手,要不我這就幫您把人叫來給您看看傷口什麽的……”
“不用了。”穆寧戈幹脆拒絕“傷勢不嚴重,隻是最初流血多了點兒看著嚇人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不用軍醫過來了,我自己包一下就是了。”
張大力一臉不讚同“那怎麽行?您這又傷了左手又傷了右腰的,用哪邊兒都不方便啊,還是……”
“不用,你也說了這傷是我……所以我有分寸,都不重,小口子罷了。”
“將軍……”
“好了!”穆寧戈瞪了一眼張大力“咱們以前上戰場,我還不是武衛將軍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受過傷。還記得那次剿匪叫那領頭的砍在肩上血濺了一臉,都隻是跟軍醫討了草藥便罷了。怎麽?我當了這武衛將軍了,還比以前嬌柔了不成?”
張大力撓了撓頭“那……那不一樣,您……”畢竟已經是將軍了。
“沒有什麽不一樣的。”穆寧戈道“我做普通兵卒時能受的傷能吃的苦,當了將軍之後一樣可以。”
張大力張了張嘴,歎了口氣知道勸不下去了。
隻是在這種勸不動的無力感之後,還升起了一股子感動和驕傲。
他張大力是個沒讀過書的粗人,並不懂說什麽漂亮話,也不像軍師那樣懂得那麽多,但是他卻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眼光,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跟錯人。他的將軍,從來沒有變過,一直是那個值得他敬佩和追隨的鐵骨漢子。
穆寧戈一邊自己取出金瘡藥一邊對張大力說“按咱們先前說的,這兩日內除了迎擊外敵相關事宜,不與隔壁多交流,尤其是要見我的,一律擋了。給軍師他們送信的人已經出發了吧?有消息隨時來報。”
“是,將軍,我已經讓三個動作麻利機靈的翻山去找軍師,告訴他時機已到可以過來了。”
“嗯,那就好,其他的事,你去再看著點兒吧。”
“是,將軍。”
穆寧戈手裏拿著金瘡藥瓶一抬眼“怎麽還不走?”
張大力想了想“要不,將軍,我幫您上藥包紮?”
穆寧戈“……”
張大力嘿嘿一笑“那什麽,以前這種事您都是隻讓小鴻兄弟幹,我知道我不如他心細手輕,但這不是……他不在嘛!”
穆寧戈深吸一口氣“……不用。”
張大力還想掙紮“將軍,我那處理傷口也是很熟練的,真的!不會比小鴻兄弟差多少的,您相信我!”
穆寧戈“……張大力。”
張大力“哎!”
穆寧戈“出去,還有,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包括你。”
張大力有點兒委屈有點兒失望地“哦”了一聲後,垂著頭走了出去。
穆寧戈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仔細聽了聽帳外的動靜,過了好一會兒才略略放鬆了一點兒,就著先前就被人準備好了送進來的清水水盆,輕輕地解開了上衣,露出了右側腰腹的傷口。
衣襟並未大敞,隻是略略鬆散,隱約能瞧見——
緊實的裹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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