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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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時分,代州大營那邊,林漁親自過來想要求見穆寧戈,卻被張大力攔了下來。
之後的兩日內,林漁親自來了三次,宗鎮也過來了兩次,而錢牧,前前後後來了六次,但他們三個卻沒有一個能進入燕州軍大營拜見穆寧戈,不管是詳細說他們能給的交代,還是前來為別人或者自己辯解求情。
時間越是推移,代州大營那邊的氣氛越是焦躁不安。
又一次板著臉把一道前來求見的林漁和宗鎮兩人送走,張大力揉了揉臉轉身進營,沒走多遠就聽到了一陣歡呼聲。
張大力一愣,快步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他沒有注意到,聽到了歡呼聲一陣好奇的不隻是他,也有還沒有走遠的林漁和宗鎮。
張大力往裏麵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他們軍營中圈出的一塊不算多大的演武場。此時演武場周圍圍了不少今日不當值不必去巡邏的兵卒,個個拍著手歡呼,而演武場的正中央——
“將軍!”
張大力瞪大了眼睛,看著演武場中央身著輕甲,手持雙錘的自家將軍。
穆寧戈高束著頭發,裏衣的領口一如既往束得高高地幾乎直觸下巴,更顯出一種挺拔和整潔來。張大力一直都覺得自家將軍這樣很是精神,也不是沒有懷著對將軍的崇敬之意學著打扮過,但是沒過幾天就放棄了。領口立得那麽高有時活動實在不便,張大力當初就經常被卡著脖子,等天熱或是長途奔襲,激烈交戰後一身大汗的時候,這樣的打扮也讓人覺得格外難捱。
所以在試過那麽幾次之後張大力更佩服穆寧戈了,還曾直豎著大拇指說穆寧戈是真漢子,能做得了他們這等俗人都做不到的事。
此時演武場中央的穆寧戈雖仍保持了這個習慣,但頭發微有些亂,顯然才動過武,隻是大概時間並不長,他臉上此刻一滴汗也未流,臉色也並未因此染上紅暈,反倒有些透著蒼白。
張大力驚了一聲後,擠開眼前的兩個兵卒往前湊“將軍,您怎麽在這兒?您這傷還……”
穆寧戈順著聲音看過來,朝著張大力揚眉一笑“大力啊,來,陪我過兩招。”
張大力“……啊?”
穆寧戈抬起手,沉重的鐵錘在他手上有些靈活地朝著張大力的方向動了動
“啊什麽啊?平娃,給你們張副將把刀!”
平娃此時正好就是在張大力旁邊的兵卒,個頭不算太高人也有些瘦,不論是樣貌還是武力在這一批的燕州軍中都不突出,是個極普通的兵丁,此時卻能被準確地叫出名字來。
但平娃雖一下子臉色通紅分外激動,看起來卻沒有多驚訝,隨後動作十分麻利地拔了自己隨身帶著的長刀直接遞給了張大力。
張大力愣愣地接過了杵到了自己眼前的長刀,下一瞬,他身邊原本圍著的燕州兵很快散開,在他周圍空出了不小的範圍。
眼前一花,張大力本能地提刀一擋,虎口頓覺一麻。
穆寧戈已經幹脆地衝到了他的麵前,鐵錘帶著呼呼的風聲朝他砸了下來——
演武場周圍的歡呼聲比先前還要響亮了一些,隔著一段距離在燕州大營外看了個隱隱約約的林漁和宗鎮,心情卻並不怎麽好。
穆寧戈跟張大力的這一場“切磋”並沒有持續太久,等穆寧戈的臉色微微泛起紅,額頭也微露汗意地停手的時候,張大力已經仰躺在演武場的地麵上呼呼喘著粗氣不肯起身了。
穆寧戈手裏還提著雙錘,朗笑出聲“大力,你近日看著可是懈怠不少。”
張大力撐著半坐起來,臉上蹭的都是泥土“將……將軍……厲害……厲害……是您……太厲害了,我……”
“咚”地一聲悶響,其中一隻鐵錘砸在了張大力手邊。
穆寧戈一手輕轉著還剩在手裏的那個鐵錘,笑眯眯地“你怎麽?”
張大力“……那個……我……屬下知錯,從今天起一定抓緊操練……”
穆寧戈眯著眼睛在張大力身後的那圈兵卒裏麵點了點“二狗,老郭,你們兩個可給我看好了你們張副將,從今日起每日多加練個時辰,他敢偷懶,替我踹他,狠狠地,踹得不疼可不行。”
這一回被點名的二狗和老郭,跟張大力一樣,是與穆寧戈相識好幾年的人了,對穆寧戈這位年輕的主帥比平娃這樣新被排入穆寧戈麾下的要熟悉得多,對於自己這等小人物能被主帥將軍準確認出這種事,反倒顯得習以為常連激動之情都少見了。
年紀更長些的老郭笑嗬嗬地應了一聲“將軍您放心!我們替您盯著張副將!”
二狗動作麻利地竄了出去,已經在張大力的瞪視下笑嗬嗬地把人扶了起來“您放心,我這力氣大,踹人肯定疼!”
穆寧戈的目光瞟過燕州軍大營之外,遠遠地瞧見兩個慢慢朝這邊張望的身影,嘴角微微一勾,又與圍繞在演武場附近的兵丁們隨意聊了起來。
“將……將軍!”身邊一個燕州兵指著穆寧戈的左手手臂驚叫“您的手……”
算上在張大力之前的兩場,一共打了三場的穆寧戈到底還是又扯開了傷處,有絲絲縷縷的血色從未被輕甲覆蓋的藏青色的袖子底下滲出來,因為衣料的顏色深血透出來的時候並不那麽容易被發覺,所以這是過了好一會兒等穆寧戈走近了這些圍繞著觀戰的兵丁,被鼻子靈的幾個聞到了血腥味仔細再去看才發覺的。
穆寧戈低頭看了一眼,用眼角的餘光又瞥了一下大營之外還沒走的身影,抿唇笑了笑“不要緊,我回去再處理一下便是。你們繼續,好好練,可別學著你們張副將。”
……
代州大營。
林漁和宗鎮回去之後,並不意外地看到在營帳前麵不安地轉著圈的錢牧。
錢牧迎上來“怎麽樣?穆將軍可見你們了?”
林漁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宗鎮皺著眉頭“穆將軍正跟自己人演武切磋。”
錢牧驚訝“他不是受傷了麽?不是……還不輕麽?”
林漁和宗鎮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錢牧想了想,眼睛一亮“是不是他其實沒有受傷,是騙我們的?那這件事是不是能大事化小了?咱們……”
宗鎮冷哼一聲“這個夢你可以不用做了,穆將軍確實受傷了,那天咱們幾個離得不算遠,我也仔細分辨了,確實不是假的。而且,今日他跟他們自己人切磋之後,還又撕裂的傷口,血流出來的樣子他們的人都瞧見了。”
錢牧結結巴巴“那,那他……他還……”
林漁臉色很有些疲憊,語氣裏卻帶著含有十分懷念的感喟“今日這位穆將軍,倒是讓我想起了……甘將軍。當年,甘將軍也是……背上插著箭頭還能帶騎兵衝殺突襲,彎弓直取那蠻族主將……”
林漁的話說完,宗鎮和錢牧也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他們,連同因為夜襲燕州軍大營傷了燕州軍主帥穆寧戈的裴原燁,四人都是甘楠城麾下。這位代州第一名將,對他們四人而言都有著與旁人不同的意義。
過了好一會兒,宗鎮先出聲
“總之,那位穆將軍受傷是真,你可以不用做夢大事化小了。隻是雖然他傷勢不輕,但……這傷對他影響卻不大,一樣能騎馬衝殺,提槍殺敵……哦,他現在換了一對鐵錘,用的比咱們之前見過的□□還狠些。他本人武力並未有損,而今日切磋之後,燕州軍都瞧見了他們將軍如今模樣,軍心更是安定了。而咱們這邊卻相反,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經此一事又已先怯了愧了那邊……”宗鎮說著說著,半眯著眼睛目光極為銳利地釘在了錢牧身上,聲音都冷了下來“若還有人想著能在此時再去重創甚至剿滅燕州軍,或是殺了他們的主帥……嗬。”
錢牧慌忙辯解“我不是!我沒有!我說過了的……你怎麽不信呢?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對付燕州軍,更沒有想過要對穆將軍動手的!我真的沒有啊!”
宗鎮逼近了錢牧一步“你沒有?那日跟著裴原燁一起去夜襲燕州軍大營的,沒有你的人不成?你敢說你就絲毫不知情?你敢說你根本不知道裴原燁有什麽打算?那幾日裴原燁總是避開我們兩個去找你,打量著我們不知道麽?”
錢牧臉色一白“我……”
宗鎮不再看錢牧轉而看向林漁“隻把裴原燁那個罪魁扔出去怕不會是滿意的交代。”
言外之意就是還要交出錢牧了。
錢牧當然也想到了,急得不行“我……我承認我是知道裴原燁的打算,他……他那時候跟我說過很多話,說是咱們去了燕州之後過得未必比之前要好。而且燕州境地比代州也沒有好到哪裏去,燕州李瑉跟朝廷不睦,他甚至不如咱們劉州牧,李瑉連燕州牧的名頭都沒有,地位更是不穩,他的承諾不能信……我……我隻是……我就是……覺得他說得有理……猶豫了而已。但我真的沒有答應跟他一起去殺穆將軍,真的沒有啊!”
宗鎮冷哼一聲“可你默許了裴原燁的行為,不僅不與我們兩個說,還默許了他連夜調用你手下的兵卒。”
錢牧張了張嘴,卻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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