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必清找過來的時候，營中氣氛正熱烈著，叫好的聲音連成一片，甚至響得讓謝必清沒忍住揉了揉耳朵。

    演武場中央，在人頭攢動的中心，眾多將士們圍起來的地方，兵器碰撞的沉重聲響即便是在喧鬧的喝彩聲裏也仍舊清晰可聞。

    謝必清挑了挑眉放緩了腳步，即便還沒能擠到裏麵看清情形，心裏卻是已經有數了的。

    場中正當著眾多將士兵卒的麵切磋著，打得正激烈的，毫不意外，正是這些人的主將穆寧戈，還有今日特地過來的閆濤。

    閆濤仍是提著自己慣用的手戟，而穆寧戈也還是用著她在馬下最常使用的雙錘，這兩個視覺上相差極大的人卻都用著頗為粗獷的兵器。

    在前去代州之前，穆寧戈與閆濤開始交好後也時常切磋，有時是當著帳下將士們的麵，有時是私下相處時一時興起，謝必清趕上過好幾回，對這個場景並不陌生，而次數多了之後，穆寧戈對戰閆濤的時候也顯然有了不少心得，雖仍是不敵閆濤並不能夠真正勝過他，但在他手下能撐的時間越來越長，也不再會像他們第一次交手切磋之後落得那麽狼狽了。不過，在穆寧戈從代州回來之後，具體說是穆寧戈揭開了女子身份之後，這還是她頭一次再在眾人麵前跟閆濤切磋。

    穆寧戈之前跟閆濤說過與之前一般相處就好不需要有什麽變化，這話若是跟旁人說效果如何不好說，但閆濤卻是貫徹得十分幹脆。比如先前遇到的時候仍舊不避諱地去拍穆寧戈的肩頭後背，仍有空了找人一起喝酒，再比如，眼下切磋的時候下手也真的半點兒沒有留情，不隻沒什麽照顧放水的念頭，反倒是隨著穆寧戈的應對越來越得心應手之後他自己也越來越認真，那手戟揮得幾乎隻能看見殘影，在半空劃出呼嘯的極速聲響，每每往穆寧戈那對雙錘撞過去的聲音也聽得……謝必清隻覺得一陣一陣得牙疼。

    謝必清來的時候閆濤和穆寧戈已經打了好一會兒快到尾聲了，謝必清在人群之外沒有站著等多久就聽到山呼的恭賀敬佩的喝彩。

    毫不意外，又是閆濤贏了，但圍觀的穆寧戈手下的這些兵卒仍舊十分興奮，謝必清隻遠遠站著也聽到了不少關於“咱們將軍越來越厲害”“這樣下去說不定真有能打過閆將軍那天”的議論。

    而後很快，伴隨著閆濤爽朗暢快的笑聲，人群分開了一條路，正好對著謝必清的，讓人群外的謝必清能夠清楚地看見滿臉笑意的兩人並排走出來的模樣。

    而這兩人也第一時間瞧見了他。

    “呦！老謝你什麽時候過來的？”閆濤眼睛一亮，另一隻手拍了拍身邊的穆寧戈的背“正好了，今天打完了好久沒痛快這麽一回了，我想著再去喝他幾壇子來著。但寧戈這酒量啊差遠了還得練，這你來了就好了咱們一塊兒去，寧戈剛陪我打完老謝你再跟我喝一場，哎呦那今兒可就夠勁兒了！”

    謝必清邊迎著走過來邊笑道“那感情好！又蹭了一頓酒，哎，這回先說好，管他去哪兒喝，賬可是你付，我今日身上可半點兒銀錢沒帶的。”

    “哈哈哈！好說好說！今兒高興，痛快！我請了！”

    穆寧戈看著這兩人三兩句約好了飲酒，目光跟對麵漸漸走近的謝必清對上了片刻，而後轉頭看向一旁還未散去的眾人，笑道“怎麽？今兒是休息的日子不用操練，你們這兒這熱鬧也看完了，還呆著幹什麽？該幹嘛幹嘛去，留這兒的人是想跟我還是想跟閆將軍切磋一下？”

    眾人哄笑起來連忙紛紛退下離開，有些今日不打算離營的便回自己的地方歇息，有些原本是要離開因為想看閆濤穆寧戈切磋而耽擱留到現在的，各自趕緊取了東西銀錢離了軍營或是回家或是進城，片刻之前還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演武場很快安靜了下來。

    穆小鴻湊了過來低聲跟穆寧戈說了幾句，對著閆濤行了個禮便也離開了，還順手扯走了張大力。

    很快這片空地上隻剩了三個人。

    閆濤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撓了撓頭“那個……既然要請客喝酒，那我這回去一趟拿上錢袋的，你們要不，在這兒等我？”

    穆寧戈和謝必清兩人都說好，閆濤便也先走了。

    謝必清在閆濤走後忍不住感歎一聲“老閆今日真是分外出息了，都看得出來我跟你有話要說特地給咱們留個單獨說話的機會。不過……他這借口找得真爛。”

    作為一個跟謝必清一樣無酒不歡的燕州高層人士，很多時候在自己買回家的酒沒幾日喝完之後就是城中酒樓的常客，可閆濤又是個分外不拘小節的性子，十次去喝酒至少八次都是興致來了就去，少有記得準備萬全的時候，忘記帶上錢袋付賬是常事，所以城裏的酒樓酒館在招待他的時候大都會記賬而非當場要錢，自然，閆濤也是從來不會有意拖欠不還的人，甚至因為覺得老是讓人家記賬不太好意思而每每多給上那麽一點兒。也因此，城中的酒樓掌櫃們其實都很歡迎他去記賬喝酒。

    這事兒不隻謝必清清楚，穆寧戈這個被扯著同去過幾回的人也清楚。所以閆濤剛剛的話一開口，兩人就都知道怎麽回事了。

    穆寧戈心中歎了歎閆濤這位直爽漢子難得的“體貼”，卻也隻是將此與先前的諸多感激一起放在心裏，此時並不多提“那你特地來找我是要說什麽？”

    謝必清看向穆寧戈，表情神態看起來輕鬆又隨意，似乎隻是閑聊而已“快到時候了，最多再過兩日，先前拖著你的東西就該給你了。”

    穆寧戈眉頭一動，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不過……我還以為你會一開始就跟我說這個事兒的。”

    謝必清笑“本來是有那個打算。剛聽說莊茗暗中授意他手下那個小吏拖著該給你這支軍隊的物資，搪塞你的時候，我確實想著去尋你來著。不過我又聽說，你……連著每日都去每日都無功而返，卻是從第二日起就哄騙得那小吏次次都給你留個文書，說明他那點兒看似有理其實站不住腳的拖延理由。我聽說這些之後，就熄了去找你支招的心思了。”

    穆寧戈笑“隻是幾行字隨意寫寫的文書，我猜那小吏自己都應該沒覺得是什麽在意的事兒，沒跟他上峰提過。不然我後麵這幾日，應該再要不到他的筆墨了才對。”

    謝必清咧嘴“哪隻是筆墨？要是莊茗知道了這件事，就算第一日沒想到過了兩日也肯定想出來了，早就得讓那小吏把東西趕緊給你送來，免得真讓你……”

    穆寧戈微微垂眼“莊茗的態度我其實沒有多在意，城裏城外，軍中民間，我名聲差了不少被人指指點點得我也早有預料。但……他不應該把這些算計用在正事上，我也絕對不會容許任何人，想用這樣的手段把我趕走。”所以她必然要反擊，要狠狠地打痛對方一回，隻有露出獠牙讓對方忌憚，才有可能擁有平靜日子。

    謝必清看著穆寧戈，語氣仍舊輕快帶著點兒調侃，很快把一瞬間有些凝重的穆寧戈的情緒又給拉了回來“真是不容易啊，穆寧戈，你也開始好好用自己的腦子，給我節省起來了。”

    穆寧戈一怔，又笑了起來“別提了，我必須得說，果然這腦子還是用別人的比較輕鬆，這種事日日想著琢磨著，如果這樣了怎麽辦萬一那樣了還可以怎麽辦，到什麽什麽時候怎麽處理……想多了真是頭疼。這一次我是定要自己動手的，否則那點兒震懾的效果……要不然，就這一回？下次我還是用你的腦子吧！那可省事兒省心多了。”

    謝必清白了穆寧戈一眼，倒是沒有拒絕。

    穆寧戈笑眯眯。

    謝必清頓了頓，突然想起什麽，再看穆寧戈的目光變得有那麽點兒意味深長。

    看得穆寧戈覺得脖子後麵的汗毛直豎，原本剛跟閆濤切磋完正渾身冒著熱氣，卻在這一瞬間忍不住一個激靈

    “……你幹嘛？”

    謝必清不再看穆寧戈，抬眼望天，一隻手抬起來一下一下輕撫著自己的下巴“說起來……”

    “什麽？”

    “你要明日動手吧？”

    “……嗯。”

    謝必清買了個關子“你放心，會很順利的，比你自己計劃得順利，我猜，說不準還能有點兒意外之喜。”

    穆寧戈一愣“必清，你……”

    謝必清一擺手“哎，可別，不是我啊，這次我可是真沒管你死活。”

    穆寧戈一皺眉。

    但謝必清那話裏的意思，應該就是說……會有人幫忙才是。可若不是謝必清……這些事，這點兒小動作實在不算起眼，大部分人都不曉得，甚至就連莊茗這個起初策劃的都有許多沒有注意到的。燕州之內，除了本來就有所料還格外關注的謝必清，還能有誰……

    謝必清見穆寧戈一臉疑惑，笑了笑卻絲毫沒有為對方解答的意思，仍舊神神秘秘的“別想了，反正不過再有半日而已了，你明日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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