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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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才搬了新家嗎,但穆寧戈近來回家的次數並不多。
她的女子身份揭開之後自己的軍中也有不少人抵觸不滿,就算有張大力的全力維護,有新來的宗鎮的明確追隨,應對這些也仍十分艱難,更不必說在這個過程中還有莊茗“使絆子”,再次整軍和對莊茗反擊的準備,耗盡了她全部的精力。在這段日子裏,穆小鴻都時常能回去看看穆坤,隻有穆寧戈幾乎紮根在了軍營裏。
如今事情總算能暫時告一段落,大鬆一口氣的穆寧戈可以抽出更多空閑回家看看了。
謝必清挑選的地段算得上很不錯了,隻是穆寧戈回來經過市集,遇到的異樣目光,低聲的指指點點卻也仍不算少。靠近新家所在的街巷,人漸漸少了下來,隻是穆寧戈的一口氣才鬆了下來,就在拐過轉角之後突然瞧見——
巷子中間站在一起的穆坤和趙楓譚。
穆坤其實生得也算健壯,比穆寧戈這個女兒還要高出一些來,此時跟趙楓譚站在一起看上去身高其實差不多。隻是跟上了年紀又略有些黑瘦的穆坤相比,此刻還抱著幾乎從不離身的佩劍的趙楓譚卻像閃著冷光的兵器,鋒銳又危險……
穆寧戈心中一緊,加快了腳步幾步趕過去“爹?趙將軍。”
穆坤聽到聲音轉頭看到穆寧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本來就帶笑的臉上笑得更深了一些,襯得臉上的皺紋都更清晰了許多。穆寧戈也是在穆坤轉過身來的時候才瞧見,穆坤手裏還拎著一個竹編的籃子,籃子裏麵……放了兩條醃肉。
穆寧戈愣了一下,也是在這時候才細細地觀察到在穆坤身邊的趙楓譚雖一貫地冷著一張臉,卻好像隱約露出那麽一點兒的窘迫。
趙楓譚瞧見穆寧戈後第一反應卻是轉回頭看穆坤“既然穆寧戈回來了,您也該盡早回去了,那我便不打擾兩位了。”
說完趙楓譚轉身就走,但還沒走到兩人跟前的穆寧戈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父親眼疾手快地把手裏的籃子直接塞到趙楓譚手裏
“拿著拿著,可別跟穆叔我客氣!回去嚐嚐是不是那個味兒哈!”
穆寧戈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穆坤熟練把裝著醃肉的籃子塞給了趙楓譚,而後高興地朝自己走過來,拉著自己的手就往家裏帶,一邊跟以前一樣地與她絮叨起來,一邊抬手熟稔又隨意地跟還站在原地提著籃子的趙楓譚揮手道別。
直到被穆坤一路帶回了自己家裏進了大門,穆寧戈都沒反應過來。
“……爹,您跟趙將軍……很熟麽?”
穆坤一邊拉著穆寧戈一邊隨口答道“啊,這畢竟是鄰居了嘛!小趙跟小謝一樣,也是自己一個人過。必清還跟我說,小趙啊跟他還不太一樣不喜歡家裏有別人,都沒買過奴婢,灑掃什麽的都沒有人顧,這日子實在過的不怎麽容易。就上個月,你和小鴻都不在家,必清也在忙著,我閑著左右沒事兒就想著給屋頂上補上些新瓦,哎呀多虧了小趙給幫的忙呢!”
穆寧戈聽著穆坤對謝必清的稱呼已經把早前的“小謝”和如今的“必清”都混在了一起說,便知道他這是放鬆得很隨口按著方便說出來,半點兒沒有修飾猶豫,才更顯真實。
穆坤對趙楓譚幫忙這事兒雖然語氣很是感慨充滿謝意,但並沒有細說,也是事情已經過去了不想讓穆寧戈擔心。當日其實趙楓譚不是幫忙那麽簡單,是從隔壁牆頭躍過來險險接住了從屋頂上一個腳滑滾了下去的穆坤。穆坤畢竟上了年紀又不是習武的人,若真摔個實在怕要傷得不輕,所幸在家中練劍的趙楓譚正巧那會兒約到樹上瞧見。
雖然這會兒不好跟穆寧戈把當時的危險闡明,但穆坤仍是非常認真地對穆寧戈說“小趙別看他老板著臉,其實啊心腸可好了,對我這個糟老頭子也沒有架子很客氣的。小趙幫了大忙我就也想著,照顧人家一下。前些天啊聽他說小時候在他師父那兒學藝的時候吃的那醃肉,我看著小趙挺想著這一口的,就尋思著我這也不出去做木工活兒了,自己在家裏也是閑著沒事兒做,就試著弄了那麽兩條。這不,今兒給他他還不好意思了。”
穆寧戈聽著在穆坤口中生動了許多,與她之前所見的似乎很是不同的趙楓譚也覺得很是有趣。
不過很快穆坤的心思就全轉回了自己麵前好容易回來的女兒身上“啊呀可是叫必清給說中了你今兒真回來了,就是比我想的回來得早,我這飯還沒做得呢!”
“必清也在?”
“在呢在呢!就在屋裏!小鴻幫我洗魚呢正!正好了你回來了,去屋裏陪必清說說話,我這邊很快就好了啊!”
穆寧戈眼瞧著滿麵紅光分外高興的穆坤跟她絮叨完後就轉去了灶房,想了一想倒也沒往那邊湊,而是往正廳那邊去按著穆坤說的去找謝必清去了。
略有點兒讓穆寧戈意外的是,謝必清在這兒卻並不是閑著的,在正廳的桌上攤開散亂地放了許多大小不一的紙張紙條,此時謝必清正拿著一個不算大的冊子一邊看著一邊偶爾往冊子上寫些什麽,看起來顯得很隨意。
聽見穆寧戈的腳步聲,謝必清抬頭瞥了一眼,而後笑道“呦,穆叔果然不讓你去禍害灶房,把你攆我這兒了?”
穆寧戈小小地翻了個白眼。
她完全沒有下廚天賦這回事兒在自家人這裏自然不是秘密,要是真說起來分明穆小鴻跟她一樣也是常年呆在軍營並不常回家有機會到灶房幫忙的人,可穆小鴻卻明顯比穆寧戈有這個天分,偶爾下廚簡單炒上幾個菜的時候雖比不上穆坤的手藝,也能稱得上不錯了,所以穆小鴻主動要去灶房幫忙的時候穆坤多半都會答應。唯有穆寧戈……用穆坤的話說,甚至比不上好歹能搭把手洗個菜的謝必清。
穆寧戈走過去,低頭看了一眼桌上放著離得最近的一張字條,而後微微一怔,抬頭朝謝必清看過去“你這……”
“啊,我跟穆叔說你今日一定會回來吃飯的,穆叔買了好些東西,我就早早過來等著,免得錯過剛出鍋的美味。手頭這還差上一點兒,就順手拿過來了。”
穆寧戈先前看的一眼已經認出來了,桌上的這些都是各地的斥候定期送回來有關各州各府的消息,有的詳細有的簡略,有的寫的多有的寫的少。隻是……
“你這些,都是可以拿出來的麽?”
謝必清頭也不抬地隨意道“你放心,我有分寸,能拿出來的都是你也能看的。”
那就是算不上機密的零碎消息,至少暫時不會成為燕州首要關注內容的東西。
既謝必清這麽說了,穆寧戈便也放下了顧慮,憑著那兩分好奇之心,隨手拿起了一張紙低頭細看。紙上的字並不多,穆寧戈很快就看完了,不由得擰起了眉頭
“荊州的平寧郡起了時疫,荊州牧郭延其已三次向朝廷上書求援……”
謝必清“時間很不巧,荊州牧第一次向朝廷遞送折子正是亂軍出了青州猖獗的時候,咱們那位坐鎮雍州的陛下隻顧得上給他的心腹陳大將軍安排大軍出征呢,哪兒顧得上荊州?”而在那之後,朝廷軍與亂軍在潼州的正麵交鋒,代州在戎羌和蠻族的進攻之下全州失守外族之兵甚至已逼到冀州北部,與冀州軍交戰,這些哪一樁都比荊州區區一郡之地的疫病要跟引人注意,於是荊州牧郭延其第二次第三次的上書便也都沒有任何回應。
荊州在大景朝的東南端,北接淮州,西鄰株洲,不是什麽富庶的地方,在整個大景朝的版圖中存在感始終不強,顯得分外低調。也正是因為如此,朝廷對荊州的管控並不嚴,也不是十分在乎,才會放任了郭家一連出了三任州牧,一家三代數十年來始終掌握整個荊州。
穆寧戈“那平寧郡那邊……”
謝必清歎了口氣“畢竟是疫病,我有囑咐我們的人不要貿然靠近。平寧郡被荊州大軍圍了,沒有一個人出得來,過了這麽久了也沒有更多消息傳出來了。”
穆寧戈疑惑“今年沒有聽說荊州那邊有災,怎麽突然起了疫病?”
在穆寧戈的印象中,今年大景各地雖也陸陸續續傳出了一些洪災旱災的消息,可這裏麵卻是的的確確沒有荊州的。
謝必清看了穆寧戈一眼,沒有說話。
荊州起時疫的事已過了這麽久了謝必清還讓人盯著平寧郡那邊的動靜,時常回報,便是因為他心中也覺得這其中可能有些不同尋常的事,無奈荊州畢竟離得太遠他們能派去的斥候探子也太少,能順利跨過這麽遠的距離傳回來的消息就更少了。可這,卻是一時無法解決的難題。
穆寧戈皺著眉心頭有些沉重地把紙放回桌麵,一時間卻是沒有了繼續看其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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