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鎖匙響動聲，我媽以為唐暉去而複返，氣的破口大罵。

    開出一個門縫，我連忙躋身進去，“媽！別出聲！是我！”

    我媽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我的聲音，滿臉不可置信，“沅……沅沅？”

    夜擎指尖燃起一簇細小的火苗，我連忙跑到凳子後麵，解繩索。

    我媽看見夜擎，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不過好歹還記得不能大叫，一聲大喊用力憋回肚子裏。

    “他……他是誰？”

    我頓了頓，用氣聲解釋，“他叫夜擎，我的一個朋友。”

    我媽不敢看他，拚命往後瞅我，嘴皮子不住哆嗦，“那他……他手上，為啥起火啊？他還穿的這麽奇怪！”

    “媽。”我皺緊眉，不知如何解釋，畢竟我不可能將夜擎的底細和盤托出。族長總愛搞那些邪氣的東西，他若是從我爸媽口中拷打出夜擎的底細，夜擎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我低下頭，認真解繩子，“他的確不是普通人，不過，媽，這又有什麽關係？反正我被你們送到陵墓裏去以後，也是與一堆屍骨和陰魂相伴。”

    我媽瞬間語塞，沉默下來。

    解開繩子，她沒有立刻跑出去，隻是站起來，深深凝望著我。

    她拉過我的手，痛心疾首，“沅沅，不是我們不要你，為了平息陵墓的怨氣，唐家已經送了四百個女孩兒進去，隻差一個……隻差一個，唐家就可以擺脫這樣的宿命了！”

    “不能功虧一簣啊！”

    我用力甩開她的手，臉色冰冷，“所以，我把你放出去，你就要押著我，去見唐暉？”

    艱難地扯動嘴角，我笑的比哭還難看，眼裏盡是濃濃的諷刺。

    我媽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我急忙撇過頭，用手背擦拭眼淚，回過頭，裝作無事的樣子，“我問你，如果這世上，我爸還有一個女兒，你會不會保護我？”

    我原是想求一個讓自己好受些的答案，然而，此話一出，我媽猛的抬起頭，瞳孔微微放大，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她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可她顫抖的嘴唇、煞白的臉、額頭滴下的汗，暴露了一切。

    我不禁狐疑，“你知道什麽？”

    我媽慌忙搖頭，急急避開我的視線。

    眯起眼睛，我蹙眉打量她。

    她的反應，分明是清楚的樣子……枉我還一直以為我媽可憐，難道，難道……

    我猛地瞪大眼睛，用力拽過我媽的肩膀，強迫她與我對視，咬緊牙齒，雙目猩紅，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你知道我爸在外麵還有一個女兒！你妥協了！你寧願把你的親生女兒往火坑裏推，也要配合我爸保住她！是不是！”

    我低聲嘶吼著，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嗚咽聲自唇邊溢出，像一頭受傷的小獸。

    她臉上寫滿了“心虛”兩個字，眼神左右遊移，就是不敢對上我的眼睛。

    我哭著哭著，忽然就笑了，笑的涕泗橫流，笑的盡是諷刺。

    我以為我媽是最可憐的人，誰曉得，我才是個笑話啊！

    我的父親不愛我，我的母親拋棄我，我到底是個什麽啊！

    手指死死抓著頭發，我蹲在地上，淚痕交縱的臉埋進膝蓋裏，哭的肩膀不停顫抖。

    她訥訥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媽就是這樣一個人，內斂、含蓄，從前我哭時，她也是這樣，沉默地站在一邊，不知如何安慰我。

    我以為她嘴笨，她愛在心口難開，知道今天我才明白，這一切不過是我自我感動的戲碼，她不說話，不安慰我，任由我哭，一切隻是因為……她將我當做棄子！

    她寧願保住另一個人的女兒，她也不願意看一眼她的親生女兒！

    “你把我當做什麽啊！”我聲嘶力竭地大吼，眼睛紅腫的不像話。

    她嚇得縮了下肩膀，大約是被我狼狽可怖的樣子嚇住了。

    “我，我……”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掌劇烈顫抖，胡亂抹掉眼淚，沉默地往外走。

    無論如何，人總要活下去。

    就算爸媽都不要我，我也得活下去。

    我剛走沒兩步，我媽忽然衝上來，拉住我的手。

    我回過頭，見她神情掙紮，訥訥開口，“你……不要太傷心了。沅沅，媽媽沒有不要你，你永遠是媽媽的女兒。”

    “嗬，這話，你留著對那個小三的女兒說吧！”

    “不是的！”眼見我就要甩開她，她急忙擺手，猶豫著，慢吞吞地開口“她……她也是我的女兒。”

    我瞬間呆住。

    “你的……女兒？”我重複了一遍，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嗯……”她猶猶豫豫地看著我，“你們兩個，都是媽媽身上的肉，當初，為了讓另一個平安長大，我和你爸丟硬幣決定，正麵她留下，反麵你留下。”

    “你隻是不幸而已。沅沅，媽媽沒有不要你，媽媽也是不得已啊……”

    我媽說著說著，眼眶逐漸變紅，暗自垂淚。

    我……不幸？

    嗬，是不幸啊，才剛出生，什麽都不懂，莫名其妙就被別人決定了命運走向。

    憑什麽？

    憑什麽！

    我心中怒火旺盛，委屈、不甘……可是，看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母親，所有情緒卻都偃旗息鼓。

    我默默良久，嘴巴張了張，又無力合上。

    狹窄的空間裏，回蕩著我媽的啜泣聲。

    終究什麽也沒說，我轉過身，小拇指勾著夜擎的手，一步一步地離開。

    跨上樓梯那一刻，身後爆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哭聲，飽含悔恨、痛苦……

    我閉了閉眼，沒有回頭，踏上樓梯。

    離開暗門，外麵的光線令我有一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我臉色陰鬱，並未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因為我清楚，我從未離開地獄。

    手被人捏了一下，我抬起頭，對上夜擎垂下的眼眸。

    扯了扯嘴角，我強行擠出一個笑，“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夜擎捏著我的臉頰，嫌棄地皺緊眉，“笑的真醜。”

    我:“……”

    “醜你就別看。”我白了他一眼，耷拉著肩膀，生無可戀。

    現在我對什麽事都興趣乏乏，包括和夜擎鬥嘴。

    手搭上門把，正要扭，外麵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連忙閃身至門後，屏息凝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