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擎側眸，似笑非笑地打量我，“我還以為，他在屋子裏對你父親動手時，你就會衝出去。”

    我默默片刻，“我不會。”頓了頓，我蹙眉補充，“即便我等會兒出手，我也不是為我爸報仇。”

    夜擎挑起一邊眉毛，很是意外。

    我望著我爸涕泗橫流的卑微模樣，我原以為，我會崩潰，然而，當我就站在他麵前時，我卻發現，我心中很是平靜，幾乎沒有波動。

    扯了扯唇角，睫毛顫動，我緩緩低下眼眸，麵上一片冰涼，用手背擦了擦，才發覺，不知何時，臉上已盡是淚痕。

    我輕輕開口，“他把我送進陵墓，是唐家給他的施壓，我很難過，但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我絕對不會原諒，他在外麵養了一個和我一般大的私生女。”

    “他把我、把我媽媽置於何地？”

    我仰頭望著夜擎，鼻子發酸，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夜擎沉默著，唇邊溢出一聲歎息，抬手，一點點擦我臉上的淚滴。

    我抓住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眼裏盡是執拗，一字一句地問:“你覺得呢？”

    “什麽？”

    我垂下眼眸，手指微微顫抖，“你覺得……我爸這樣做，對嗎？”

    我的嗓子微微顫抖著，問出這句話時，心尖仿佛被一隻羽毛筆搔過，癢癢的，又有幾分生怕用力過猛的小心翼翼。

    妖怪的壽命，一般都在兩百年以上，他們的生活大都與古代時的人類相同，也有些受了民國時期的影響，但基本上沒有現代元素。

    我想，他們應該遵從著古代的一夫一妻多妾製，保護正妻的利益，卻並不認為男人應該從一而終。

    “不對。”夜擎嗓音低沉地說。

    那一瞬間，我仿佛聽見了枷鎖裂開的聲音，心中綻開煙花，緊繃的嘴角也因此忍不住上揚。

    我望著夜擎的眉眼，心中雀躍不止，“為什麽呢？這一千多年以來，你生活的時代，每個男人大都是要找妾室的吧？”

    夜擎蹙眉，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伸手，毫不留情往我額頭上彈。

    “又在胡思亂想什麽？我不常在人間生活，人間什麽習俗，我不清楚。”

    “我看到你父親的行為，令你傷心難過，那我便知道，他做錯了。”

    雖說我們已經隱形，說話不會被別人聽見，但在這個逼仄的小空間，依舊下意識地放低嗓音。

    夜擎的嗓子本就低沉，他刻意壓低之後，便帶著幾分沙啞。尤其這人還撩而不自知，越發使我耳垂發燙。

    我若無其事地扭過頭，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盡量平息歡欣雀躍的心髒。

    “唐暉又進去找我媽了，他不會虐待我媽吧？”

    我強行轉移話題，拉著夜擎往小屋子裏走去。

    我不會容忍唐暉對我媽出手。

    我媽冷冷盯著唐暉。

    唐暉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笑，“真不知道你們夫妻倆怎麽那麽大臉，把我當仇人一樣看。一群自私到極點的家夥，就因為你們不願意把女兒送去陵墓，整個家族子嗣凋零。”

    “你們……對得起唐家列祖列宗麽！”

    許是在我爸那裏發泄完了怒氣，唐暉雖然對我媽冷嘲熱諷，但並未做出侮辱之事。

    我媽啐他一口，惡狠狠地道:“憑什麽犧牲的是我女兒！”

    唐暉臉色一凝，從口袋裏掏出手絹，擦了擦臉上的口水，一陣犯嘔。

    他後退一步，離我媽遠了一些，“就憑你們家生的是女兒！唐家這一輩，就你們家一個女兒！這他媽是天意！”

    他怒吼著，咬牙切齒，眼裏充滿怨恨，“昨天，老三家的兒子也出事了，你們再拖延下去，不拿唐沅獻祭，唐家後代遲早全部被她禍害死！”

    唐暉用力踹了一腳凳子腿，我媽嚇得亂叫，慌忙閉上眼睛，然而，唐暉隻是冷冷瞪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

    他走的飛快，開門之前，理了理衣襟，深呼吸一口氣，平複心緒，待儀容歸整完畢，才打開暗門。

    “轟隆隆”，暗門打開又關上。

    侍者剛好端著餐食走進來，唐暉抬手打飛，臉色陰晴不定，“今天不許給他們送飯！餓死算了！”

    侍者嚇了一跳，連忙蹲下去收拾。

    唐暉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閉了閉眼，手指緊緊攥住手杖，長出一口氣，“算了，唐六餓死沒事，他老婆還是給點飯。”

    侍者連忙應下。

    我看著唐暉離去的背影，神情逐漸變得古怪。

    他處處關照我媽，該不會……

    夜擎悶悶地笑出聲。

    我一臉莫名。

    他抬手拍了下我的後腦勺，幽幽開口，“以他對他老婆的忠誠度，你覺得他會出軌？”

    我想都沒想就搖頭。

    唐暉雖然從不幹人事，但他對莫柔是真好，農村裏我就沒見過哪個男人會任由老婆打罵。

    而且，在唐家潛伏這麽多天，唐暉除了處理公事，就陪老婆陪兒子，儼然居家好男人。

    “那他為什麽關照我媽？”我納悶不已。

    夜擎轉身，轉動花瓶，書架向兩側挪開，露出暗門。

    一枚青銅鑰匙靜靜躺在他手心，唐暉腰間的鑰匙，從他關上門之後，便飛到夜擎手裏。

    夜擎走在前麵，我緊隨其後。

    他低低開口:“唐暉雖然心狠手辣，但是個有修養的人。”

    “他愛重妻子，自然也不會對別人的妻子下狠手。”

    “更何況，你們家本就是你父親主事，你母親不過是個無辜的女人。”

    聽著他一言一語，我恍然大悟，卻不由得納悶，“你說你不常在人間生活，可為何這些世俗道理，你懂的比我還多？”

    夜擎一頓，轉過身，勾唇輕笑。他微微俯身，趁我不注意，用鼻子碰了一下我的鼻頭，“因為，你是小蠢貨啊。”

    男人的大手輕輕弄我的頭發，他近距離湊過來那一刹那間，我心跳如擂鼓，臉紅得緊，還好地下室光線黑暗，無人看見。

    我裝作生氣的樣子，撞開他，小跑著下樓。

    身後傳來夜擎斷斷續續的低笑聲，我越發窘迫。

    我爸仍舊躺在地上，我猶豫了一會兒，繞過他，打開小房子的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