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轉過身，來人身量高挑纖細，一身素袍，白發披散在身後，容顏蒼老。

    “素……微。”我艱難出聲，極不願意承認，眼前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竟是曾經的素微大夫。

    她上下打量我，皺了皺眉，嗓音緩慢又嘶啞，“沒想到，你逃過了曼陀羅，卻沒逃過僵毒。”似乎，她隻是說幾句話，就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我抿緊嘴唇，眼眸低垂，“不知素微大夫有何高見？”

    她搖搖頭，“談不上高見，隻是覺得，和你這孩子有緣。我贈你一物，此物名喚冥鏡，它能給人帶來生機，但也極度危險。切記，你一生隻能使用兩次。”

    她將一麵銅鏡放在地上，拄著拐杖，駝著背，一邊咳嗽一邊遠去。

    我往前追了兩步，“素微大夫，我該怎麽謝您？”

    她擺擺手，“你若當真感激我，日後有機會，幫我照顧我的侄女楚楚。”

    白楚楚。

    當初我去素微大夫的藥店時，這姑娘古靈精怪，慣會捉弄我。與她分別以後，我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她。

    素微大夫顫顫巍巍地走進樹林裏，身影緩緩消失。

    我收回視線，看著地上的銅鏡。銅鏡不知是哪一年的，做工極其粗糙，隻能隱約照出來一個大概的輪廓和影子，連地毯上兩毛錢一個的鏡子都比不上。

    我僵硬地蹲下身，撿起鏡子。僅僅隻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耗費了我大量氣力和精神。

    隨著時間流逝，我變得越來越像僵屍。當我的神智完全泯滅，我將徹底走向死亡。

    捏著銅鏡的手不斷顫抖，我把它拿到眼前，當我正對著它時，它模糊的鏡麵泛起一陣漣漪，霧氣散去，映出我僵硬青白的臉，緊接著，我的臉散去，鏡中浮現出一張紅木梳妝台，最後定格在梳妝台的妝匣上。

    妝匣被一隻碧玉釵子卡住，沒能完全合攏，同時，釵子也被妝匣擋住，僅僅隻露出一角。

    僅僅隻是那一角，流光溢彩的華麗，便叫人挪不開眼睛。

    白霧湧來，銅鏡再次變得模糊不清。

    什麽意思，難道……隻要我拿到那隻釵子，就有活命的機會？

    可是，我去哪裏找釵子？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東西。

    “你見過。”耳邊傳來夜擎虛弱的聲音，“冥鏡不會浮現出你沒見過的東西，你一定見過，仔細想想！”

    我見過？

    我沒見過。

    我哪裏見過這麽古老的東西，看這樣子，應該是古代新娘的嫁妝吧，我哪裏見過古代新……

    等等！

    我好像，還真的見過……

    我捏著冥鏡的手不斷發抖，眼前浮現出一道身穿秀禾服，麵龐冰冷僵硬的身影。

    新娘！我差點驚呼出聲。

    “啪”的一聲，冥鏡掉在地上，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隨著我僵化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對那新娘的敬意就愈深，恨不得給她跪下當奴才，鞍前馬後，這是高等血脈對低等的天然壓製。

    平時沒事的時候，我連胡亂想她都不敢，哪裏敢搶她的妝匣子啊！

    這是活命的路？根本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夜擎沉默片刻，“去石像那邊。”

    我被冥鏡的指引嚇住，已無心再思考別的東西，大腦一片空白，隻知道像個提線木偶一般，照著他說的話做。

    “手放在石像上。”

    石像與柏山道長一模一樣，沒有別的任何區別。準確來說，這就是柏山道長本人。那天嗎，他在此悟道，靈魂飛升，肉身化作石像，長立於此。

    “為什麽？”我將手放在石像上，才想起來問這個問題。

    話剛脫口，我的神智恍惚了一下，當我回過神時，手心裏放著一粒黑色藥丸。

    “吃了。”

    我沒有猶豫。

    藥丸有一股淡淡的甘甜，入口即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蔓延至四肢百骸。不過眨眼之間，我變得耳清目明許多，堅硬青黑的指甲漸漸縮回去，變回正常模樣。

    我又驚又喜，急忙摸了摸自己的牙齒，竟然也縮回去了！

    “當初你助柏山成神，你便是他的恩人。當你有需要的時候，他會送給你一樣東西，以抵消在人世間的恩怨，此後他才算徹徹底底成神，沒有任何羈絆。”

    “如此，既是成全了你，也是成全了他。”

    夜擎冷淡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凝望著崖邊的石像，神情肅穆，雙膝跪地，對著天邊翻滾的雲海，重重磕下三個響頭。

    青山師父教會我愛，柏山師叔教會我仁義與天下大愛，他更像是我的另一個師父。

    我從不認為他虧欠我什麽，他因我感悟大道，我也因他得到點撥，窺探天機。如今他再賜我藥丸，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走吧。藥丸隻能暫緩三天時間，三天之後，僵毒依舊會發作。”夜擎聲音平淡，似乎隻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我垂眸，看了一眼曼陀羅。僵毒發作比曼陀羅快，曼陀羅被壓得毫無呼吸的機會。

    僵毒發作，歸根到底是夜擎的神血失去了壓製作用。

    我一邊下山，一邊詢問，“你那天離開旅館，是去找了赤雲老頭？你竟然在他手下敗了？”說到後麵，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認識夜擎這麽久，從沒見過他輸給任何人。

    他“嗯”了一聲，“赤雲不是個簡單人。”

    我捏著樹枝的手一緊。

    夜擎向來喜歡把我保護在他後麵，而現在，我不得不自己去解決僵毒的事，可想而知，他傷的有多重。

    我壓低嗓音，“等我解決完自己的事，我幫你報仇。”

    他哼笑一聲，心情好了不少，“小蠢貨。”

    在山下攔下出租車，我直奔陳家村而去。

    是的，我沒有直接回去找新娘。我很清楚，我對上新娘，沒有一絲勝算，我需要一個幫手。

    新娘的血脈壓製僵屍，但她不會傷害僵屍。

    隻有同為僵屍，且融合了大師兄的陳覆水，亦敵亦友，才是我最好的幫手。

    風塵仆仆趕路，連吃飯都是在路上解決。緊趕慢趕，終於在夜幕降臨之時來到陳家村所在的小鎮。

    我有些不太滿意。

    晚上的時候，一般都是陳覆水出現，我不想和陳覆水對上，我希望和大師兄聊一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