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閉了閉眼睛，重新回到位置上，安安靜靜地等著秀姨發紙條。

    紙筆這種東西，隻有文化人才有，在場的幾個人裏麵，估計隻有秀姨和堅叔，以及幾個年輕人才有，

    眾人低著頭，捏著手裏的白紙默默思考，氣氛詭異又寂靜。

    忽然，一個人抬起頭，問劉婆，“我們可以討論嗎？”

    劉婆愣了愣，她大概是沒有擔任團隊主心骨這種角色的經驗，下意識地看向堅叔，語氣不太堅定，“應該……可以吧。”

    堅叔頷首閉眼，劉婆見狀，底氣明顯足了不少。

    於是，三三兩兩的人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卻沒有人找秀姨。

    秀姨囂張跋扈，又愛炫富，她的人緣很不好。

    她臉上有些掛不住，索性舔著個臉跑去劉婆身邊，“婆婆，您能給我提供一點線索不？”她嘴角上翹，不動聲色地取下手腕上的金鐲子，套在劉婆手上。

    劉婆看了看金鐲子，又看了看她，臉上的神情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木訥、陰冷的。

    她渾濁的眼珠子微微轉動，幹癟的嘴唇一張一合，眼睛濕濕，“秀秀啊，真是我把我女婿殺了嗎？”

    她嗓音低微，一滴滾燙的熱淚落下，明明已經知道了真相，可她就是不願意相信，卑微地乞求一個令她心安的謊言。

    可是，從他們走進金亭山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變了，人性泯滅，埋藏在人皮底下的那顆野獸之心被喚醒。

    她問錯了人，她不應該問秀姨，秀姨不是一個好心腸的、願意給予她一個謊言的人。

    “不是你殺的，難道還是我殺的不成？”秀姨白淨的麵龐上浮現出幾分不耐，“婆婆啊，誰殺的又有什麽關係？人已經死了，再留戀過往也沒什麽意義，眼下最要緊的是，我們要怎麽樣才能活著出去。再說，那隻是你的女婿而已，又不是你的兒子。”

    劉婆神色哀戚，“我女兒去世以後，我女婿不辭辛勞地照顧我，他家裏兩個長輩都去世了，他把我當成親媽媽一樣照顧，和我的親生兒子有什麽區別？”

    秀姨越發煩躁，“劉婆啊，我給你一個金鐲子，不是為了聽你嘮叨的！我們到底要怎麽才能出去！”

    劉婆顫顫巍巍地摘下金鐲子，遞給她，秀姨身體一僵，隨後反應過來，立即收回金鐲子，眼睛裏浮現出濃濃的戾氣，“老東西！給臉不要臉是吧！”

    劉婆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眼中倏忽落下一滴淚，“愛，隻有愛，你們才能離開這裏。”

    “什麽鬼東西！”秀姨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翻了一個白眼。

    劉婆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她，我急忙回頭，她的眼皮子顫了顫，直勾勾地朝我看來。

    我的心髒驟然緊縮！

    那一瞬間，我無比確定，她看的不是別的什麽東西，是我！她在看我！她竟然看到我了！

    不等我反應過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我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

    目之所及處，一片漆黑。

    我眼中先是浮現出迷茫，隨後，我的手摸到了夜擎的胳膊，他下意識地摟過我的肩膀，我的腦袋靠在他的胸膛上。

    “咚咚咚……”

    強有力的心跳隔著衣衫傳進耳朵裏，夢中的驚懼漸漸消散，我的手指抓緊他的衣角，閉上眼睛，逐漸平複心情。

    忽然，一道人影朝我們湊近，我心裏“咯噔”一聲，警惕後退，他刻意壓低嗓音，黑夜中，我看不見他的神情和容貌，隻能依據聲音辨別，他是那個叫小誌的家夥。

    “你們知道為什麽我們驢友隊這麽多人，最後隻剩下兩個麽？”

    我垂下眼眸，心情沉到穀底。

    我當然知道。

    劉婆最後那句“愛”，令我醍醐灌頂。

    那些人死了，好像每個人都是凶手，但是，起哄的那些人最後也都死了，最後空茫茫一片，隻剩下一個老頭子和一個年輕人，就像夢一般。

    這不是夢，那些人真的死了，他們死於相互的猜忌、人性的醜惡中。

    這些人裏麵，稍微有點良心的，隻有堅叔，所以他活了下來。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麽小誌也活著？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是起哄得最厲害的那一個！甚至親手把別人扔進黑霧之中！

    他才是不折不扣的凶手！

    可是為什麽別人死了，他卻還活著？

    小誌當然不會知道我在夢中早已知曉了一切，他壓低嗓音，又朝我們靠近了一點，“噓，我們說話小聲一點，別把堅叔吵醒了，我就是趁著他睡著了，才敢和你們聊聊。”

    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堅叔怎麽了？”

    小誌低低地說:“其實這一切，都是堅叔謀劃的！最終留下來的人越多，活下去的概率就越大。”

    “原本隻剩我們兩個人，他有很大機會活下去，可是，現在你們來了，他肯定會殺了你們！”

    “那他為什麽不殺了你？”

    “嗬，因為我是他的刀啊。”

    “刀？”

    “談論這個，沒什麽用，姑娘，咱們三個人聯合，把堅叔殺了，我們就可以活下去！”

    我眼神幽幽，麵上沒什麽表情，“剩下三個人，就能活，是嗎？”

    “大概吧，具體幾個人，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為什麽要殺堅叔，而不是殺了你？”

    “你說什麽……呃！”小誌悶哼一聲，不敢置信地扭過頭。

    黑色的靈霧緩緩散去，明媚的陽光照亮一切，我終於看清了四周的情況。

    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從小誌的後背貫穿而來，堅叔麵色冰冷，小誌死死瞪大眼睛，充滿了不甘心。

    他猛地倒在地上，身體化作一片黑霧，漸漸消散。

    外麵橫七豎八地躺著很多屍體，他們身體裏的血液都已經被抽幹，隻剩下一層皺巴巴的皮粘在身上，眼珠子瞪得很大，死前像是見到了什麽極其詭異的東西。

    他們早已看不出來原本的模樣。

    我的視線落在一道身穿絲絨長裙的屍體身上，她的手腕上有一隻金鐲子。

    在她旁邊，還有一道幹瘦佝僂的屍體，是劉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