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散去，卷走了所有的詭異，最後隻留下一地的屍體。

    堅叔呆呆地看著它們，雙腿忽然一軟，跪倒在地上，眼睛裏不斷湧現出滂沱淚水。

    我站在他後麵，無所適從，小聲叫了他一句，“堅叔……”

    他雙手捂著臉，慟哭不止。

    這一輩子，他都會在自責和悔恨中度過。

    靜默半晌，我和夜擎緩緩離開。

    我們在這裏冒著生命危險待了一晚上，卻也沒研究出靈霧的規律。似乎，隻要不出門，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最後活下來的，都是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裏，沒有任何詭異心思的。

    這些人不是被靈霧害死的，他們被他們自己，被他們的同伴害死了。

    沿著山路緩緩下山，原本待在這裏過夜的趕屍人已經消失不見，不知他離開了這裏，還是死去了，

    山下，一道背脊筆直的身影立在那裏，他麵無表情，聽見腳步聲，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繼續往前走。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我現在見到陳覆水心裏就膈應得慌。

    昨晚，他往人群中彈了一抹血氣，結合後來夜擎如此憤怒的表現，還有驢友隊互相廝殺的場景，我隱隱約約可以猜測出，那道血氣究竟是做什麽用的。

    不是每一個心懷鬼胎的人最終都會被靈霧懲治，如果你實力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無視規則，就像陳覆水一樣，也能活著走出來。

    我長長吐了一口氣，心情格外沉重。

    街上很熱鬧，人來人往，與山上完全是兩個世界。

    陳覆水沒有身份證，讓他造假他也弄不出來，沒法子做火車，最後隻能找了一輛剛好要去京城的麵包車，給了幾十塊，搭個順風車。

    司機師傅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路上除了看風景，再無別的事可做。

    做了大概整整一天的車，才抵達京城。

    我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看什麽都覺得心思。擺攤的人穿著厚實的大棉襖，兩隻手縮進袖子裏，有的在賣糖人，有的舉著個稻草人，走街串巷喊賣糖葫蘆。

    這裏的人，無論男女老少，說話都有一股很濃的方言味，我隻要一說話，他們鐵定認出我不是本地人。

    京城的建築風格和我們那邊差異很大，這邊大都是四合院，年輕人騎單車上班，老年人帶著孫子在街上閑逛。

    河麵結了冰，青年男女結伴在冰上玩耍。臨近過年，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比我們老家熱鬧很多。

    這樣濃重的節日氛圍，隻是置身其中，就能感受到一股喜悅。

    陳覆水不愛說話，來到京城以後，他竟然破天荒生出一句感慨，“京城真繁華，這就是我當初活著的時候，拚死拚活也要科舉高中的緣由。”

    街上人很多，夜擎緊緊牽著我的手，另一隻手護在我頭上，生怕我磕著撞了。

    整個街上，也有情侶夫妻出來逛街的，卻沒見哪個像他牽得這麽嚴實。

    我偷偷瞅他一眼，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出來，結果才剛抽出去一點點，他又給捏了回去。

    我扭捏得很，耳根子通紅，小聲埋怨，“你這樣子，不好，大庭廣眾……”

    夜擎接著我的話說下去，“大庭廣眾之下，我牽著我夫人，天經地義。”

    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番話，全然不見半點不好意思。

    牙齒輕輕咬著嘴唇，糾結片刻，便也隨他去了。

    陳覆水在前麵走，我們跟在他後麵，走著走著，他忽然停下，仰起頭，一動不動盯著大樓的招牌。

    上麵寫著五個字:夜遊歌劇院。

    這棟大樓與周圍低矮的四合院都不同，它起碼有五層高，裝潢精致講究，外麵塗了一層金漆，地麵鋪著一條紅色地毯，旋轉門後麵，坐在櫃台的女子麵帶微笑，五官端正，氣質很好。

    陳覆水輕聲呢喃，“我感覺，她就在這裏麵。”

    我納悶，“陳劍俏怎麽會在歌劇院裏？她很有錢嗎？”

    夜擎無奈搖頭，“誰說歌劇院裏隻有觀眾？”

    我恍然大悟，除了觀眾，還有演員。

    陳覆水沉吟片刻，“進去看看吧。”

    “歡迎光臨夜遊歌劇院。”前台嗓音甜美，笑起來時，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陳覆水走在前麵，眼見著就能見到陳劍俏，他身上的陰鬱冷漠氣息散去不少。

    “今天有什麽表演？”

    前台遞上來兩張海報，“今天晚上七點，會放映《青山夢影》，主演是我們的浮生夢姑娘。”

    海報上印著一個身穿黑色旗袍的女子，她秀麗的眉間籠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愁緒，紅唇嬌豔動人，頭上戴著一頂黑色寬簷帽子，左手扶著帽簷，眼睛低垂，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又像是美人暗自垂淚。

    這不就是陳劍俏麽！

    陳劍俏長得很美，甚至還有幾分柔弱的楚楚動人感，然而，她骨子裏卻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子。

    購買下三張座位票，我的錢包空空如也。

    現在時間還早，才六點多，進場的觀眾很少。

    昨晚一整夜提心吊膽，我都沒有睡好，就靠在夜擎肩膀上補覺。

    大約睡了半個多小時，我醒來去廁所解決生理問題。

    解決完出來，洗手間的鏡子前多了一名身穿旗袍的女子，胳膊上搭著一件玫紅色的披肩，頭發燙成了卷的，單手撐在台子上，認真細致地描眉。

    我從鏡子裏看了她一眼，她長得很漂亮，眉眼細長，嘴唇豐滿，腰肢纖細。

    隻看了一眼我就收回眼神，洗幹淨手，準備出去。就在我轉身之際，她忽然出聲，“小姑娘，我問你一個問題。”

    我回過頭，“什麽？”

    她神色幽幽，“你說，男人的愛更永恒還是月亮更永恒？”

    我想了一會兒，“這要看是誰，有的男人是陳世美，負心漢，自然不能和月亮相比。”

    她緊盯著我問，“那如果是你丈夫那樣的呢？”

    我笑了笑，“那當然是他。”

    女子若有所思，我沒再多想，轉身離去。忽然，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女子湊近我的臉頰，幽幽低語，“既然你丈夫這麽好，那，讓給我，可以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