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

    夜擎靜靜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已經多少年沒有出現無人了，上一次，神明將無人下放至下界，混亂了將近五百年的下界迎來了短暫的和平，這一次，無人又會掀起什麽風浪？”

    梅無香低眉頷首，“神界那幾位的意思，難以揣測。”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思緒一轉，“族長，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說。”

    梅無香斟酌了片刻，緩緩道來，“屬下鬥膽一問，幽族的那位夫人，是否屬意於您？”

    夜擎皺了皺眉，“不知道，也許吧，不關心。”

    梅無香低著頭，“滄月夫人幼年受您恩惠，我聽說，當初她父親要她出嫁時她寧死不從，說心中已有了意中人，氣得他父親軟禁她母親，以此脅迫，滄月夫人才同意嫁給幽王。”

    說到這，他小心地拿餘光瞥了一眼夜擎，像是在觀察夜擎的反應。

    我的心情也和梅無香差不多，不同的是，我直勾勾地盯著夜擎看，恨不得在他臉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夜擎的眉頭越皺越緊，“你想說什麽？”

    梅無香：“自從幽王去世以後，滄月夫人三番五次來我大石村拜訪，名義上是找族長您敘舊，但我每每看她待族長您總是不大一樣，我尋思著，她對您或許有別樣的心思。”

    夜擎的神情仍舊很平靜，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波瀾，“哦，那又如何？”

    “她年少時，我在河堤邊救他一命，不過是隨手之事，我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若非後來多次來找我，我早就忘了她這人。”

    梅無香的嘴角緩緩勾起，“我瞧著，族長與滄月夫人相處，多為愉悅。滄月夫人在幽族身份特殊，若族長能與她結合，日後，幽族必然是我大石村的囊中之物。”

    “雖說族長日後會有一段姻緣，但那人多半是無人。無人降世，其身上必然攜帶著神明的意誌，凡她周圍出現的人，都將成為她的踏腳石，族長乃天之驕子，成神隻是時間問題，如何能為他人做嫁衣？”

    “天之驕子？”夜擎眼裏出現一抹濃濃的諷刺的笑，“天之驕子，還需要用自己的身體、用女人做踏板？”

    梅無香抬起頭，臉上浮現出幾分不解，如今的他年紀尚小，模樣稚嫩青澀，眼神也不如我記憶中那般冰冷，反而有幾分真誠，“族長很介意此事？當年族長覆滅羽族，不正是憑借和預兆公主的婚事嗎？”

    說到這裏，夜擎眼眸中浮現出一抹瘮人的寒意，“梅無香，你搞錯了一件事情。”

    “嗯？”梅無香抬起頭，疑惑不已。

    夜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我向來無意於誅殺羽族，他們欺人太甚，強迫我與羽族公主結親。羽族被滅族，全是他們咎由自取。”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梅無香，退下吧，此事不必再議。”

    梅無香眼中浮現出一抹不加掩飾的失望，緩緩離開。

    我瞅著他的背影，再瞅瞅夜擎，心裏大約有了一個猜測。

    難怪從我一出現，梅無香就一直針對我，原來在好幾百年前，他就反對夜和我在一起。

    光影浮動，黑暗襲來，等我再睜開眼睛，周圍景物迅速變換。

    目之所及處，都是血，鮮血匯聚成河，染紅大地，屍首堆成山。

    見到這一幕，我忽然愣住，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大石村和羽族的戰場之上。

    那也是腥風血雨，屍體遍地……

    地上還站著幾個人，衣服被鮮血浸透，形容狼狽，身上布滿傷口。從他們的衣冠來看，這些人都是富貴子弟，可現在，昂貴的絲綢破破爛爛掛在身上，束發的玉冠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們眼中含著濃烈的仇恨，手裏拿著一把滴血的長劍，眼睛死死盯著站在屋簷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夜色如墨，漆黑的天空中鑲嵌著一彎金色的弦月，金月之下，男人長身玉立，一身黑袍，長發如瀑布般垂落，眸似寒星，手腕間，黑霧緩緩湧動，凝聚成一柄鋒利的長劍。

    腳尖輕點地麵，我的身體輕飄飄地飛起來，落在夜擎旁邊。

    視線掃過他身上的每一寸，黑色的衣袍上沾了不少血跡，所幸這些血都是別人的，確認他沒有受傷，我方才鬆了一口氣。

    “夜擎！你不仁不義，殘害同門，終有一天，你會遭到報應！”

    一道聲嘶力竭的喊聲從下麵傳來，正是那位衣衫襤褸，形容狼狽的白發老頭，他仰頭望著夜擎，雙目猩紅，眼中怒火與仇恨熊熊燃燒。

    夜風冰冷刺骨，風聲嗚咽，夜擎迎風而立，衣袂翻飛，眉眼如剛出鞘的刀刃一般鋒利。

    他神色淡漠，看向白發老頭的眼神，竟不像在看一個人，而是一個物件，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

    我愣了下，下意識地後退，眼前的男人給我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我不是第一次以夢境的形式來到夜擎過往的記憶中，他從前的生活，我從未參與過，他從前的性格，與我印象中的也有很大差別，但是，無論他變成什麽樣，我都能認出來，他就是夜擎，和我同床共枕過的那個人。

    可是，眼前這個人，和夜擎長得一模一樣，我站在他旁邊，卻有一種無盡的陌生感。

    夜擎拿起長劍，指尖輕撫鋒利的刀刃，刀身倒映出他冰冷淡漠的雙眼，“我說過很多遍，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

    白發老頭氣得渾身發抖，臉色漲紅，嘴裏“哇”的吐出來一大口鮮血，恨的咬牙切齒，“那麽多人都看見了，他們親眼看見了！莫非他們所有人聯合起來汙蔑你不成！”

    “你昨天偷了我們大石村的至尊之寶，說不是你做的，今天你殺了我們大石村一大半的青年，明天是不是也要說不是你做的！”

    “我大石村千年基業啊！就這樣毀在你手裏！黃泉之下，我如何麵對列祖列宗！！”

    白發老頭說著說著，到後麵，竟號啕大哭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