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城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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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方在拿著燕王令牌與沈謖商討了一天一夜後,便拖著一副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國公府,而那枚令牌也隨著他進宮被轉交到了官家的手裏,因此這一趟回來,他可算是空手而歸。
    看著沈方疲憊的模樣,何怡語終會出於心疼,還是沒在當即就說些什麽,隻是讓人攙扶著回去休息足了再說。
    平時,沈方幾乎是與何怡語一樣,準時準點休息起身,像這回這種整日整夜不眠不休的情況少之又少,突然來一回更是遭受不住。
    沈方休息足了後,也已經過了近十個時辰,睜眼時,天色還是蒙蒙亮的,屋外還響著蟲鳴,而何怡語則在長椅上蓋著絨棉氈睡著。
    沈方愣神地看了片刻,在起與不起之間糾結了一會兒,便單手撐著起來了一下,隨後又直接仰麵躺了下去。
    “罷了,反正天還未亮,人都還熟睡著,趕不著這麽緊張。”如此想著,沈方又閉上眼睛,重新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便已到了天全亮時。
    這天,沈柚默特地趕早起了身,一吃完早飯便來到了書房,但她爹在剛醒,書房裏也有些清清冷冷的,她也就隻好隨意在書房內尋了本雜談小記看了起來。
    等到日上三竿之時,這才有人發現了書房裏正有人呆著,方想著來一趟。
    “阿爹,你這一天一夜未歸,到底與官家商量了些什麽?”
    沈方的凳子都還沒坐熱,沈柚默便急不可待地問了句,直接讓她阿爹連茶水都沒能飲下一口就放了下去。
    沈方沉吟道:“默兒,若不然這件事你還是別參與了,阿爹阿娘自會想辦法幫白侯證明他的清白……官家那邊亦是不想讓你攪和進來,這裏麵的事情不似表麵上看的那麽簡單。”
    沈方一臉正色,其中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味,隻有語重心長,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無端被攪進局。
    沈柚默回想著阿爹入宮前說的那番話,本想著阿爹回來後真的能知道些有益的話,卻沒想到隻是讓她放棄的話。
    沈柚默倔強地搖了搖頭,雖然有些難過,但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阿爹,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要查個清楚。”
    說著,沈柚默忽而想到阿爹回來時那塊令牌便沒有再出現過了,當即便想到可能已經在官家的手中,聯想到阿爹的這番話,她突然間明白了些什麽。
    “阿爹,最近的這些事是不是真的有可能是那位失蹤多年的燕王所為?”
    沈方被此問問得噎住,頓時支支吾吾不應是或否,憋了小半刻後,這才說:“不管是否真的與那位燕王有關,你隻要好生待在府裏,除了保護自己的安全之外便什麽都別管了,阿爹阿娘都在,會幫你的,且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大可放寬心。”
    三番五次的勸她不插手,沈柚默雖然心中不願,但還是表麵應承了一句,暗地裏還是私下查了一些。
    雖然都在提防著再有別的事發生,但就像是知道了他們在防備,暗地裏的那些人如同銷聲匿跡般再也沒了舉動。
    一連等了二三個月,度英城還是一如往常,也沒有什麽怪事發生,完全像是隨著白郅與吳追此二人被抓後,那些什麽追殺官員、謀逆反叛的事也跟著解散沒了一樣。
    但有一些人,看著這平和的度英城,仍然覺得這期間並不簡單,依舊在防備著。
    不過,縱然有人憂心防患於未然,也有人會被平靜的表象騙了,跟著就放鬆了警惕,給出了隨時能被攻破的缺口或弱點。
    又一次元日節,夜幕下的度英城主街可謂是熱鬧非凡,街上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歡喜的笑意,都在慶祝這一年一度的辭舊迎新之節,盼望著新一年能更好。
    同時,在歡聲笑語,熱鬧炮仗的聲音下,還遮掩著一些不見得人的暗流湧動。
    在無人留心,無人防備的黑暗之中,極近凶猛的危險悄然而至,在熱鬧的歡慶聲的掩蓋下,悄無聲息地將一些來不及防備的可憐人誅殺於冰冷的刀劍下,那些或歡喜或驚恐的神情,都在一瞬間凝固了,睜大的雙眼也沒了生的光芒。
    夜色更深之時,幾聲轟天巨響的煙花炮仗後,伴隨著更為驚天的撞擊聲,將那些語笑喧闐、恭迎慶賀壓了下去,轉而接踵而來的,是驚泣和恐懼,麵對即將麵臨家國傾覆、顛沛流離的惶恐不安。
    雖然對方來勢突然,但城內之人也並非毫無準備,事情發生不至半個時辰,紛鬧的街市就已經沒了人,攻守雙方也已經陷入了焦灼難分的境地。
    不過,最為要緊的不單隻是外邊的強敵,還有城內的內患。
    因為還不清楚這些人的行動路徑,加之天色昏黑,要防禦起來也變得難上加難,一個不留心便會身首異處,就更難說在明處尋著難以捉摸的暗處之人了。
    燈火憧憧的杏花樓上,有一名已不算年輕的男子,身著華貴的便服,身上卻並沒有旁的多餘的一件防身兵器。
    而在他身後,還有另外兩個女子,平日裏她們的關係並不算好,甚至很少會在同一場合並肩站著沒有鬥嘴,但今日卻難得的齊齊沉默。
    其中一個女子是這間戲樓的東家,羅霓予。而另一個則是曾是先皇暗衛刺客,後來叛離原主成為另一個人的手下的梅娘,她臉上的燒傷便是對往事的見證。
    二人前麵的這名男子,便是被傳聞已經死亡了的,隱匿行跡謀劃覆國的燕王沈閆。
    曾經,他的母親說他什麽都不如自己的太子兄長,別人也跟著來嘲笑他,諷刺他,最要緊的是,他的那位太子兄長也是一樣,對他冷眼旁觀。他的母親每每知道先皇夜宿別的宮裏,便會揪著他責罵打罰,就好像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卻對兄長疼愛至極,無論何事都要插手留意。
    現在好了,他很快便能證明自己並不比他的兄長差,他也是有能力的。
    沈閆看著街道上麵的廝殺,冰冷的眼眸漸漸散發著暴虐乖張,嘴角也不經意間翹起了一個明顯的弧度。
    沈閆在此之前一直扮作一個老頭,在杏花樓裏看著這些人來來往往,好不熱鬧,看著他們爾虞我詐,互相耍著陰謀詭計,他看破了許多人的那些肮髒的心思,所有人不過是表麵和平,實則恨不得對方下一刻便被暗殺了。
    這些,都是他見得最多的事情。
    因為特意被吩咐過,那些到處亂殺的刺客都紛紛避繞開了鄒府,沒有如同別的府邸般,尋到機會就要翻進去廝殺,但如果有一些不要命的人從鄒府裏出來,那些刺客也都會毫不留情地殺了。
    看到這一場景,鄒頡這才明白了一些事情,心中也是恐懼不已,同時還很後悔,但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再也回不了頭。
    天牢此時也有人在想辦法進去,但因為主要兵馬已經不在天牢,守衛都比以往疏鬆了很多。
    一直安分的吳追猛然睜開眼,隨後便有一抹黑影掠到他的牢房外,幾聲鎖鏈的撞擊聲後,牢門被打開了,牢內的人也能離開了。
    吳追鬆了鬆筋骨,隨後便昂首闊步走出了牢房,下意識便看向隔壁牢房,卻發現裏麵早已空無一人,牢房內的那張桌子上,那碗中剩下的那個素餅都落了灰、發了毛。
    吳追第一時間便覺得自己是被人耍了,正準備和來救他的人說一聲趕緊離開時,卻猛然發現,那個人不知何時被人抹了脖子,正瞪大眼睛看著他的背影。
    “吳知院,請問你這是要逃到哪兒去呢?”白郅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吳追的身後傳來,一把鋒利的劍也已經被舉著指向了劍前的人。
    吳追垂頭笑了笑,滿帶自嘲地說:“是我輸了,沒能算到這一點……不過,我也不會全盤皆輸的!”
    在白郅的注視下,剛才還好端端地吳追一下便軟倒在地,將人翻過來之後,才發現人是服毒自盡了。
    看著吳追漸涼的身軀,白郅為他哀默了片刻,便隨手將自己一同帶來的一塊黑布展開,把人從頭到腳蓋住了。
    隨後,便提劍離開了天牢。
    沈柚默本來打算整日都待在家裏,可卻在白天收到了一封不知從哪來的信,心中言道白郅將會出現在杏花樓,同時還會有人暗中要殺他,讓她務必要在此之前去到將人攔下。
    沈柚默雖然很清楚白郅應當在天牢內關著才對,但出於不放心和對自己記憶中的那些模糊片段的不確定,她還是換了身衣裳,偷偷溜出了府。
    然而沈柚默沒注意到的是,盼安也跟著在她之後跑了出來。
    盼安不知道自家姑娘究竟是看了什麽才會冒險跑出來,但看著四周平靜熱鬧的街道,盼安還是有些擔心。
    就像是應證了盼安的擔憂,沒多久就有人攻城了,街道上還隨意屠殺,盼安還是勉力才躲過了一劫,可眨眼間沈柚默卻不見了蹤影。
    沈柚默記得會有一件很要緊的事情發生,卻沒想到是在元日這夜發生,在發覺有什麽細碎的劃拉聲之後,她就已經借著人群躲了起來,同時一點點往杏花樓趕去。
    曆經九死一生後,沈柚默離杏花樓也不遠了,隨之便有一隊人馬悄然出現在杏花樓附近,嚇得她又趕緊躲了起來。所幸這一路上,那些黑衣刺客隻會殺路上的奔走之人,並沒有要費心思翻找沿途的物品,她這才有機會過來。
    而那隊突然出現的人並沒有身著黑衣,反而還是隻留意著杏花樓內的情況,壓根沒有注意別處。
    沈柚默眯起眼睛看著,忽的發現裏麵有一個十分熟悉的人——雖然看著身形有些消瘦,但依然能看出,那人是應當在天牢裏關著的白郅。
    沈柚默不明白,為什麽會如那封信所說的那樣,白郅真的出現在了杏花樓附近,難不成還會有別事她所不知道?
    胡亂思索了一番之後,沈柚默連忙甩了甩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海,然後很是擔憂地看了看四周。
    若那封信所言為真,白郅已經出現在杏花樓,就證明會有人想在暗中刺殺。
    就在此時,沈柚默覺得腦袋突然有點疼,又一段模糊的記憶湧入腦海,模模糊糊的記憶片段裏,真有一直強弓對準了白郅,他眼看著就要在她麵前死去……
    沈柚默瞪大了眼睛,在那隊人馬衝進杏花樓後,她也跟著跑了過去。
    一陣廝殺後,白郅提著已經染紅的了劍走上了杏花樓的最高層,那裏已經有人在等待著她。
    “燕王沈閆,沒想到你真還活著。”
    白郅看著不遠處那名波瀾不驚的人,略帶詫異地說了一句。
    隻是,沈閆原本還很輕鬆的臉色在聽了這句話後,神情驚變,緩聲道,“安平侯,你好像不怎麽驚訝?”
    “有什麽可驚訝的?”白郅反問,然後毫不客氣地就衝向了沈閆。
    白郅還沒靠近,就有一名自帶香味的女子來到她麵前,左右手手各拿著一柄刺劍。
    白郅和女子糾纏了一陣子,但誰都沒傷到誰,而他的腳步卻一點點往沈閆的方向靠近。
    正和白郅拚鬥的梅娘也發現了,又忽然加快攻擊,又把人逼退回起先的位置。
    但梅娘並沒有要和白郅糾纏的意思,剛把人擊退了幾步便直接往後猛退,同時在另一邊有好幾名弓箭手就位,箭尖上摻著毒,並且都是朝著同一個人。
    白郅緊了緊眉頭,在箭矢朝他飛來的同時,快速撩起地上被他拖過來的一長段布。
    長布在半空中懸浮般地漫舞,箭矢接連朝他飛來,穿透半空的布飛向別的地方。
    忽而間,有一支箭矢穿過了長布間的縫隙,不見減速地朝白郅飛來,眼看著就要接近,一聲尖叫響起,驚住了杏花樓內許多人。
    “不要啊!”
    “姑娘小心……”
    “啊——”
    箭矢被白郅打偏,同時他也無心糾纏沈閆,轉而飛身往樓下跑去。
    二樓的長廊上,近乎瘋怔了的鄒關鳶抓著刀,連刺了躺在地上的盼安幾刀後,便猙獰地朝沈柚默刺去。
    但短刀還沒來到沈柚默麵前,拿著她的人就已經倒下了。
    此時在沈柚默麵前的,是渾身上下帶著些許血,卻好似沒有受傷的白郅。
    在看到白郅的的那一刻,沈柚默再也忍受不住地哭了。
    因為白郅的臨時變道,還想著要殺他的弓箭手也沒了目標,杏花樓內的殘餘也趁著這個時候,離開了此處,隻有一個人,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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