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遼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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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世恒站在小淩河引水渠邊上,看著田裏勞作的佃戶們輕輕歎了口氣。

    丘雨晴撐著把薄如蟬翼的綢布傘。看著他的側影輕聲道:“恒哥因何歎氣?”

    張世恒苦笑道:“這些佃戶本是京畿百姓,被東虜掠到遼東為奴。

    如今朝廷大軍趕走東虜,他們卻成了軍屯的佃戶。

    東虜和大明之間的戰爭無論誰輸誰贏,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麽不同。

    我少年立誌要以天下蒼生為己任,長大後發現一直是給少數人謀福利而已。

    想想少年時的誌向,當真令人唏噓。”

    丘雨晴搖頭道:“這些人無論給東虜當阿哈,還是給軍戶做佃戶,本質上都和恒哥沒有半點關係。

    他們不會因恒哥騰達而受益,也不會因恒哥失勢而受損。恒哥何必為他們的命運感傷呢?”

    張世恒苦笑道:“我算是作繭自縛,不知不覺就成了軍閥。路走到這一步,也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丘雨晴看著張世恒的眼睛道:“項羽有八千江東子弟,劉邦有七百沛縣鄉親。二十萬青州軍死忠魏太祖,十萬大周禁軍給宋太祖黃袍加身。

    開弓沒有回頭箭,咱們隻能向前看。

    張世恒鄭重道:“伯也執殳,為王前驅。大明氣數未盡,現在絕不能有非分之想。”

    丘雨晴說道:“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遼東沃土千裏,且官府掌握在我爹手中,隻要授田十萬戶,何愁大事不成。”

    張世恒道:“欲速則不達,且徐徐圖之,隻要與我利同者,眾於異己者。天下!唾手可得!”

    丘雨晴滿眼崇拜的看著張世恒說道:“小女子想與恒哥同舟共濟,無論結果如何都無怨無悔!”

    “哈哈哈哈!晴妹,這也是你爹意思吧?”

    丘雨晴眼中精光一閃道:“廣寧三衛一共授田了二萬一千四百五十戶,大部分都是恒哥和我爹的手下。

    東虜八旗不過二百零五個牛錄,不到六萬戶就能打得朝廷節節敗退。

    咱們再授田四萬戶,人數就和八旗規模相當,八旗能做到的事,恒哥一定也能做到。”

    “晴妹你想得太簡單了,朝廷一年給關寧軍三百八十萬兩白銀的糧餉,扣除漂沒後還有二百八十萬兩白銀。

    在關寧軍不能自給自足之前,根本沒資格做藩鎮,連聽調不聽宣都不行。”

    遼東巡撫官邸,書房。

    丘禾嘉一臉鄭重的看著閨女問道:“女兒今天和冠軍侯去哪兒郊遊了?”

    “廣寧右衛小淩河畔。”

    “哦?那裏景色宜人?”

    “隻有一條光禿禿引水渠,邊上連樹蔭都沒有,談不上什麽景色。”

    “那冠軍侯何故領女兒去?”

    丘雨晴雙眼放光道:“冠軍侯和女兒說了他的誌向,果然不愧是女兒看重的大英雄。”

    丘禾嘉說道:”女兒把曆朝曆代難逃三百年的結論,和冠軍侯說了?”

    “沒有,冠軍侯不是愚忠之輩,他早已經想到了自己的處境,並為此有了準備。”

    “那冠軍侯同意給四萬軍戶授田之事嗎?”

    “冠軍侯說在關寧軍無法自給自足之前,暫時不宜擴大規模。”

    丘禾嘉急道:“如今遼東權柄皆在。冠軍侯和為父之手,此時不擴張時不我待啊!”

    “父親,遼東屯田未成,糧餉皆靠朝廷供應,此時大明人心未失,貿然擴張恐為王前驅。

    冠軍侯打算後天回京,落實天津開埠事宜,女兒想和他一起走。”

    “哎!”丘禾嘉長歎一聲道:“為父就你這麽一個孩子,可惜你是女兒身,不然老夫也不會拱手將遼東讓給冠軍侯。

    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陪嫁,具體怎麽做女兒看著辦吧。”

    “父親請放心,恒哥做事極有章法。一步一步走得很穩。女兒也是今生第一次佩服一個人。跟著恒哥即便身死族滅,女兒也不後悔。”

    丘禾嘉點頭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生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為父也是收複廣寧三衛之後,才發現關寧軍除了藩鎮化之外已經別無它路。

    去歲大旱,同年來信說天津衛附近滯留災民十數萬,女兒可從中挑一些災民來遼東當佃戶。

    為父考考你,挑什麽樣的人為宜?”

    丘雨晴思考片刻道:“自然是身無長物,但有家室的佃農為先。”

    丘禾嘉點頭道:“到時候為父從中挑一些青壯從軍,稍立戰功便授予他們田地。

    為父簡拔其於微末,對這些人恩同再造,其必感恩。即便晴兒將來年老色衰,有這些人及其後輩為依靠,我兒也能穩如泰山。

    冠軍侯好色女兒不必管,隻要世子是我兒所出便無礙。

    明日你隨冠軍侯一同回京吧,為父要是年輕二十歲,說什麽也要和冠軍侯掙一掙這個遼東之主。”

    丘雨晴雙眼泛紅道:“父親放心,晴兒一定讓冠軍侯世子,體內流淌著丘氏血脈。”

    京城,珠市口大街。

    天主教,南堂。

    此時的南堂從外麵看,就是一座普通的兩進四合院,既沒有高聳入雲的鍾樓,也沒有七彩奪目玻璃

    張世恒和丘禾嘉跟著知客來走進正房,除了居中掛著的十字架外。房間內基本沒什麽西方元素,連禮拜椅都是中式羅圈椅。

    一位看不出年齡的禿頂大胡子西方人,穿著黑布直裰,滿麵笑容用還算流利的官話說道:“歡迎冠軍侯攜愛人光臨南堂。”

    丘雨晴聞言立馬臉就紅了。

    張世恒趕忙岔開話題道:“很高興見到你湯神父。這位美麗的小姐姓丘,她的父親是大明遼東巡撫。”

    湯神父右手捂住胸口,給張世恒和丘雨晴行了一個鞠躬禮。

    “丘小姐,歡迎您來南堂賞光,我叫湯若望認識你很高興。”

    丘雨晴回了個屈身禮後說道:“有幸認識湯神父,我也很高興。”

    “張侯爵,丘小姐,請隨我去餐廳,嚐嚐來自佛羅倫薩修道院的葡萄酒。

    南堂餐廳完全是西式布置,長長的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上麵擺著銀燭台,和古希臘風格的陶花瓶。

    難得的是花瓶中插著這個季節非常罕見的蘭花。張世恒敢肯定,這束蘭花是在暖房培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