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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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殺了那個人……
那個在她全家被滅之時狠心將她囚禁於白獄的惡魔、那個下令讓自己手下折辱踐踏她的羅刹,那個當眾強行灌她毒藥害她失憶多年的變態……
可這個人前一刻居然說喜歡她,說要與她生世一雙人。
後一刻,終是寅蛛穿胸,他的心髒活生生被掏了出來。
想起之前的一樁樁、一件件,她怎麽也不會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喜歡自己。
她用寅蛛掏出了那個人的心髒,隻因一句‘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她捧著濕熱粘稠的心髒呆呆跪在那個一身鮮衣的屍體旁,她想看看這顆心髒是否真的如他所說……
“阿牧……”
耳畔依舊縈繞著利器穿透胸腔的沉悶聲和那句不知深意的阿牧。
“你叫誰?”
“……”
“你說話啊!!你在叫誰?”
“……”
“你起來給我說清楚啊!”
她猩紅的眼睛死瞪著麵前那個死不瞑目的屍體,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來,手指因過度激憤掐的青白,雙手中捧著的那團溫熱被捏得濺出血花,噴到她那張扭曲猙獰的臉上。
那個血泊中全身冰冷的紅衣男人、那個前不久還滿心歡喜對他表明心意的男人……再也……回應不了他什麽了。
她似乎楞了片刻,眼中泛起漣漪,她說:“扶辰……我殺了你母親、屠了你滿門、現在又殺了你……我們的仇怨結束了……”
“機關算盡,得償所願……可是……我……為什麽就是痛快不起來?”
可是我為什麽痛快不起來?
“扶辰……你究竟想怎樣?為什麽……為什麽……你死了之後還要攪得我心裏不痛快?”她差點失聲痛哭起來,可能是喜極而泣,可她又覺得沒什麽可開心的,所以她忍住了。
“喵~”突然,一聲貓叫將她從猙獰中抽醒。
她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那隻在自己腳邊名叫‘阿牧’的黑貓,她看見貓兒一臉天真,翹著尾巴蹭著她的小腿,圓碌碌的大眼睛裏看不出一點汙穢。
那小貓舔舔自己的爪子又抬頭觀望這個滿身血漬的女子,眼裏的星辰閃閃發光。
諷刺的是,它正美滋滋得舔舐著眼前屍體下的猩血,胡須嘴唇邊均被沾染上血跡。
她低頭看去,猩紅猙獰的眼中透出萬般蒼茫,穿過層層疊巒,她嘴角扯開了一個殘忍的笑。
“嗬嗬……嗬嗬……”看著眼前的天真,再轉頭看向周圍的屍山,她笑得更甚了,她仰起頭開懷大笑,銀鈴般殘忍的笑聲環繞整個歸一門。
“歸一門?到頭來還不是被滅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顛倒癡狂、前仰後合,手中的血露露的心髒慢慢變得冰涼。
一顆淚珠跌落,她從癡狂中驚醒。
她看到黑貓似乎感覺不夠,竟爬上了紅衣屍身,啃食屍體的血肉……
那可是它的主人啊!
“啊!不行!!”見狀,她尖叫一聲。
反手一把將黑貓拽過來,捏住它的脖子,任憑它在自己手中撕鬧掙紮也不撒手。
貓咪扯著嘶啞的嗓子狂蹬亂蹦,雙眼似乎要爆裂出來一般。
漸漸的貓兒驚恐的雙眼開始失焦,掙紮的四肢無力垂下,呼吸微弱……貓軟綿綿得掛在她手裏,沒有絲毫生氣,它死了……
她滿目猙獰,她又笑了起來,她一邊將死貓放在屍體旁,一邊將那顆冰冷的心髒輕輕放回原處。
看著麵前的死氣,她滿意了,滿意得直掉淚珠。
鏡鑰閣聯合無鬥門屠殺歸一滿門,這場浩劫由一個叫岑牧的女子展開,因一個叫扶辰的屍體結束。
從此江湖上不再有歸一門,也不再有扶辰……
“那個叫宋回的跑了,去追!那可是扶辰的貼身護衛,是個禍害!!”
一旁有人高喊,隨後雜亂的腳步從生。
已經有人走遠,還剩岑牧癡癡跪在一死貓一屍體旁邊,似癲狂似癡笑又好像在悶頭大哭。
沒有人敢靠近……
她一直跪到第二天清晨,周邊的屍體已經被處理幹淨,感覺有人推搡自己,她才動了動脖子,抬起灰暗的眼眸。
“狸……”來人開口。
轉頭一看是止鴿,一身戰甲銀光燦爛,照的岑牧睜不開眼睛。
岑牧閉了閉猩紅的雙眼,嘶啞道:“止……不對,現在應該叫你亞丞公子了。”
“狸……你別這樣,我還是止鴿。”
“……”岑牧不語,轉頭看著一旁的屍體,一臉死灰。
止鴿見狀深歎一口氣,他說:“你和他糾纏數年……他欠你,你負他,是非恩怨道不清說不明,如若……如若你悔了……”
“我悔了?你倒是說說,我哪裏悔了?我不可能後悔,這會兒別提我有多高興了!”不等止鴿說完話,岑牧便從牙縫中擠出這些字來,扭曲的麵孔下是顫抖的雙手,還有那萬蟻噬心的痛。
真的後悔了?
“你若是悔了……就把他葬了吧。”止鴿聞言低垂著眼簾抿著嘴唇,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思,隻是一味的說出自己的。
“葬他?”岑牧楞了一下,臉上浮出多年未出現的迷茫。
“對,葬了他吧,給他立個碑。”
“葬他……”岑牧喃喃著,轉頭看向扶辰的屍體,嬌嫩的臉上迷茫更甚了,就像是一個迷路的孩童。
“狸……”止鴿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下去。
“你讓我自己待會兒,我會處理好的……”冷靜片刻,岑牧淡淡回了一句。
止鴿心驚,但嘴上也沒有說什麽,搖搖頭轉身離開了,一身戰甲叮當狂響。
她又跪了半晌,嗅到血腥的蒼蠅陸陸續續衝過來,貪婪的分食眼前的屍體。
這天的陽光特別刺眼,甚至刺到了人心裏!
“不,不行,扶辰……隻有我才能……別的什麽都不行!”
她用寅蛛瘋狂的抓起了蒼蠅,抓一個捏一個,可又似乎覺得不夠,她便收了寅蛛,徒手抓,雙手亂舞。
癲狂中,發扣摔落,墨發四散。
淩亂的長發,沾滿血汙的嬌容,嘴裏振振有詞,身體劇烈晃動,雙手狂舞,任誰看,也像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對!她就是個瘋子!是個不擇手段、冷血無情的瘋子!
癲狂過後是迷茫。
眼看蒼蠅愈來愈多,岑牧默默的收回了無能為力的手,閉上眼睛,弱弱的喘息道:“扶辰……當初……你殺我時……將我扔進亂葬崗,暴屍七日不收屍……如今我殺了你,還得給你葬了……”
“你說……這上一輩子……我得把你坑成什麽樣啊……”
“……”沒有人回答。
良久,岑牧才將黑貓夾進自己的臂彎裏,又俯身將冰冷得有些僵硬的屍體背在身後,隨後虛脫的雙腿用力,站了起來。
因跪得太久,雙腿已然失去知覺,萬錐刺骨般,她背著屍體一步一跌地走向了水昆山的那片楓林……
燦若繁霞的楓林近在咫尺,可岑牧無論如何也走不動了,她跌倒在地,沒有片刻喘息,像是著了魔一般,又拽起扶辰的右臂拖著走。
可一個猙獰的觸感驚出她一身冷汗,她鬆開手,轉眼一看……
屍體慘白的手腕上一道扭曲攀爬的疤痕觸目驚心,是個幾年的老疤了,雖已縫合卻還有些許白肉外翻。
這是什麽?
他怎麽會……?哪來的?
岑牧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關注這些,她隻知看見這道疤她簡直都無法呼吸了,雙腿發軟,好像有什麽東西如渾水猛獸一般衝向她,嚇得她冷汗涔涔。
她慌忙移開目光,換了一個胳膊繼續拽著,地上被劃出一道血痕,扶辰的鮮衣應該也被劃破了吧……
岑牧不管不顧得走在前麵,黑貓的屍體放在扶辰懷裏,時不時滑落了,她便停下撿起來放回去,再拖著走。
然而她看不見的是——不遠處角落裏那雙怨毒、恨她入骨的眼睛。
她找了一棵不算大的樹,楓葉慘紅,像血一般,耀得她眯起雙眼。
“扶辰……你看,我選的地方你還滿意嗎!”
她語氣平和,不再像之前一般狂躁,竟還有些久違的溫柔。
“黃泉上你走快點……別再讓我……追上了。”
心裏難忍,她撕下一塊衣襟裹上扶辰的胸膛,將那碗大的血窟窿堵住。
“這樣……便好看許多。”這樣她竟還仔細端詳起了扶辰那張發青無血色的臉。
“我讓阿牧陪著你走……”她抬手,輕輕擦拭著扶辰臉上的汙穢,細聲細語道。
“你……”
話未說完,忽而,一束銀光閃過,一個冰涼的觸感穿透她的胸膛。
然後她看見一片鮮紅,美不勝收。
長劍抽出,她才反應過來,那片鮮紅是自己嘴裏噴出的血液。
“宋回……”岑牧沒有回頭,她一猜便知刺穿自己胸膛的是誰。
隻是……無所謂了……她,早就……不該活著了……
身後的人咬牙切齒:“岑牧……你感受到了嗎?這才是死亡的感覺!”
“……”岑牧並沒有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也不想明白,隻是向扶辰的屍體旁挪了挪。
鮮血很快染透周圍的土地,也滲到了扶辰身下,看著二血相融,她心裏前所未有的踏實。
她知道,宋回一定會將扶辰下葬,可她還是叮囑道:“宋回……你把他埋了吧……和阿牧一起……”
“……”宋回沒有回答,似乎是站在原地等待著岑牧死去。
“唉……”岑牧歎息一聲,緩緩躺下,頭枕在扶辰的肩膀上,仰望著頭頂的緋紅與蔚藍交錯,美景配良人。
良人在黃泉,美景在眼中……
漸漸的,寒冷、刺骨的寒冷將她籠罩,他沒有哆嗦,因為身體已經不受控製。
腦袋開始放空,眼前的美景逐漸失去了顏色,眼睛掙紮著最終還是合上了。
她從未如此平靜過,她是微笑著閉的雙眼,沒有哭泣,沒有懼怕,沒有憤怒,沒有哀傷……
隻是有一點惋惜生命流逝得太快,她還沒來得及把美景全收進眼裏。
最後,她呼吸停止了……
她這一生痛失過至親、摯友、摯愛、還有那未出世的孩子,她失去的太多,得到的也不少。
回過頭看,身後一片狼藉,榮辱富貴,跌宕起伏,一生不長卻百轉千回。
終於,她瘋狂的一生還是在這裏結束了。
後來,世人皆不知狸貓去了哪裏。
那個叱吒風雲的鏡鑰閣狸貓……銷聲匿跡了!
世人皆尋無果……
唯見水昆山下楓林中的一座沒有碑的孤墳和散落一地的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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