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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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一敲盆兒它準跑出來, 今天這是到哪兒去了?”
馮老太在家裏等了一上午, 到了下午實在按捺不住,還到村子裏去找虎子,見人就問:“你看見我家虎子了嗎?”要說她以前有多不待見虎子,現在就有多稀罕它,發現虎子不見了心裏就想得慌。
虎子在老馮家住了兩三個月,成日裏跟著小娃娃們滿村子跑,村裏的人都認識它, 但他們今天都沒有見到虎子,這下馮老太急得慌了, 這個虎子,到底跑哪兒去了?不會被山上的野獸給叼走了吧?啊呸呸, 不靈不靈不靈。
仿佛為了發泄出心中的擔憂, 馮老太站在村口叉著腰說:“敢跑到外麵浪去?看它回來我不打斷它的腿!”
家裏人聽說了虎子不見了,也都很擔心,隻有小萌萌還跟個沒事人一樣, 馮老太隻當她還太小不懂事兒, 也沒覺得異常。
等吃完了晚飯, 蘇婉蹲在井邊洗碗,馮老太抱著萌萌坐在小板凳上, 眼睛盯著院門, 嘴上卻拉著家常:“老大家的, 你說這虎子一整天都沒回來, 怕不是跑回山上去了?”
蘇婉也覺得有些道理, 她隨口應和著:“媽,虎子到底是野獸,養不熟的。”
卻沒想她的話音剛落,圍牆上就突然竄進來一個矯健的身影,它的速度飛快,帶起了一陣橘黃色的風,悄無聲息地落到了院子中間,居然是虎子!
馮老太還沒來得及欣喜呢,就看到了虎子嘴邊不知道叼了個啥東西,它快步地跑到馮老太跟前,把那嘴裏的東西吧唧一下扔過來,是一隻漂亮的野雞。這野雞身上啥顏色都有,尾巴長得老長,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看到虎子的嘴邊還殘留著一絲幹涸的血跡,它那金黃色的眼珠子看著也有些獸-性,讓馮老太莫名地不敢去碰那隻野雞。虎子以為她不想要,趕緊伏著頭把那隻野雞推過來,一直推到了馮老太的腿邊,還舉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腳背。
“給我的?”馮老太且驚且喜。
虎子瞧了一眼她懷裏的萌萌,轉身跑到了走廊邊上,趴在那裏慢悠悠地舔著爪子。
馮老太探出手來翻了翻那隻野雞,還挺沉的,她高興得眉開眼笑,“哎呦,原來虎子不見了一天是去打獵啦,嘖嘖嘖嘖,咱虎子真厲害,這第一次打獵就打回來一隻野雞,有出息,不愧是咱老馮家的動物。”
“這雞不能過夜,得趕緊把它拔-了-毛,”她回過頭衝著屋裏喊:“老頭子,快點出來幫燒水。”
“都快晚上了還燒啥水?咦,虎子你回來啦?”馮老頭一走出來就看見了虎子,緊接著又看見了那隻雞,“這是……虎子打回來的?”
“不是虎子打的是誰打的?”馮老太已經笑得合不攏嘴,用手推著她家老頭子,“快去燒一鍋熱水,這麽漂亮的毛要留起來,改天我給萌萌做個小毽子。”
“誒誒,虎子你真有出息。”馮老頭也很高興,山裏的野雞敏捷又狡猾,一般二般的人可獵不到它,等閑都吃不著一回,沒想到虎子出去一趟就給打回來一隻,嘖嘖嘖真能幹。
等馮老頭燒好了一鍋熱水端出來,家裏的人已經圍著虎子在誇它,特別是大娃二娃,一個勁地說:“虎子,你到哪兒獵的這隻雞?你今天都跑哪兒去了?是山上不?那山上還有雞不?”
把虎子問得都煩了,挪了個位置他們還在問:“虎子虎子,你咋不理我呢?誒虎子,你咋走了呢?”
虎子也沒走遠,隻一縱身就竄到了圍牆上,還對著月牙兒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清冷的月光灑在它紮實的脊背上,竟有幾分猛獸的氣質。但他們再看過去,虎子已經蹲在了那裏,揣著兩隻前爪眯起眼睛在打盹兒,跟個圓不溜秋的大毛球似的。
那隻野雞被連夜拔-了-毛,第二天就做成了一鍋野雞湯,兩隻雞腿切半給三個娃娃和虎子瓜分了。
“嗯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大娃二娃啃著雞腿,吃得嘴邊都流油了,他們出生的時候還沒改革開放呢,很是過了一段苦日子,長這麽大都沒吃過一頓飽肉,今天終於吃上了。
萌萌還太小啃不動雞腿,馮老太給她把雞腿切成細絲兒,熬成了一小鍋雞絲粥,裏麵還加了好幾勺雞湯進去,那香味兒醇地喲,萌萌一口氣全給吃光了。
幾個大人就著這鍋雞湯,那鮮味兒又香又嫩,每個人都幹掉了三四碗白米飯,填了個肚子溜圓,隻覺得比那過年還豐盛,不由得沒口子地誇虎子說:“虎子也知道打獵養家了,咱沒白養它,就衝它對萌萌好這一點,以後咱也要多顧著它些。”
虎子就蹲在邊上吃著雞魚肉大餐,一條蓬鬆鬆的大尾巴甩來甩去,尾巴尖還在地上一點一點。
自從虎子學會了打獵,馮家人就再也不用為它的夥食操心了,它自個兒跑到山裏就能填飽肚子,每次還能給家裏人帶回來隻獵物。剛開始隻是野兔子野雞野鳥兒啥的,後來漸漸變成了糜子小鹿野山羊,有一次甚至還拖回來一頭小野豬,那體型比它自個兒都大,也不知道它咋那麽厲害。
這麽多肉,光靠馮家人壓根吃不完,馮老太就把它們都醃製起來,做成了風幹肉。這些肉越積越多,漸漸地灶上都掛滿了,一進廚房,那密密麻麻地全是肉。
次數多了,村裏就難免有人看見,要說他們心裏沒啥想法,那是不可能的。這年頭誰都饞肉,他們已經饞得眼睛都快綠了,嘴裏都能淡出鳥來。但現在不比以前,沒有大鍋飯吃了,人人都要顧好自己的小家,他們就算有想法也隻能壓在心裏,最後就隻剩下羨慕了。
“你說咱天天都在山裏待著,咋就沒看見一隻動物呢?”一群村裏的婦人蹲在河邊洗衣服,這條河從山裏流出來,一直流向了海裏,到了海灘上就形成了一段平緩的河灘,那些家裏沒打井的村民,平時就在這兒洗衣服。
說到老馮家的虎子,她們一個兩個都特別羨慕,“這虎子也不知道咋長的,咋就能長到那麽大?當初它被撿到的時候大家都看見了,不就是個巴掌大的團團麽?這才幾個月,就壯得跟個小牛犢似的,你說它到底是個老虎還是豹子?”
“我看都不是,咱在這村裏住了多少年了,啥時候見過虎子那樣的動物?”
旁邊一個婦人突然神神秘秘地說:“我跟你說,你別跟別人說啊,我當家的說那虎子是山神爺跟前的神獸,這修路修得滿山的野獸都跑光了,隻有虎子能抓到,肯定是山神爺在關照它。”
她自以為說得很小聲,其實邊上的人都聽見了,“你這麽一說還真是!自從村長進了趟山,山神爺爺他就顯靈了,不光幫咱們修了路,還把虎子給村長家送來了,你說這是不是山神爺在關照他家?”
“這老馮家的風水喲,都冒青煙了,咋就能得山神爺這麽關照呢?”村裏的婦人羨慕得心裏都發酸了,齊齊看向了旁邊的馮家人。
馮老太生了三個兒子,分別叫做益民、益軍、益仁,現在益軍家的和益仁家的,就在她們邊上洗衣服呢。
有那好事兒的婦人就笑嘻嘻地說:“益軍家的,你婆婆家得了那麽多肉,有沒有分一點兒給你們嚐嚐?”
“有的有的,”趙春花回想起那肉的香味兒,臉上就憨憨地笑開了,“媽給我家送了好幾次,那肉可香可好吃了。”
蹲在陳紅梅邊上的一個婦人聽了,好奇地打探說:“益仁家的,你婆婆對你們挺好的嘛,這都分家了還給你們送肉吃,咋沒聽你說過呢?”
陳紅梅用力地捶著衣服,酸得嘴裏都快要冒酸水了:“什麽呀?也就四次!還都是大伯家挑剩下不要的,那麽多肉,也不知道多送點兒,五娃六娃都在長身體呢,難道他們不是老馮家的孫子?真偏心!”
這個婦人冷不丁聽她這麽說,趕緊笑著打了個哈哈,不再接茬了,她可不想摻和進這婆媳間的事兒。
等馮家人都洗好衣服走遠了,這個婦人才跟旁邊的人說:“這做婆婆的也是難辦,要是換了我,我就幹脆不送,饞死她算了,省的人得了便宜還沒夠呢。”
一個身穿藍色土布中山裝的瘦老頭,正對著牆角念念有詞,神神叨叨的模樣,冷不丁旁邊扔過來一個暗器,一枚細碎的黑色小石頭砸中他的肩膀。
“夠了啊,你這老頭子。就讓你出去撿個雞蛋,你在這裏叨叨什麽?雞蛋呢?拿來給我。”老太太身姿矯健地走過來,剛才的暗器顯然是她丟的。
馮老頭往兜裏一摸,“給,還熱乎著,快蒸了給老大媳婦吃。鳳兒,裏麵快生了沒有?隻要能生閨女,我就去媽祖廟還願。”
苗玉鳳立著眼睛,叉腰說:“馮勝利!你大聲嚷嚷什麽?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搞封建迷信?你也是做過村長的人,要是敢拖老大的後腿,看我不撕了你!”
“行了,現在都改革開放了,拜神不犯法,我就盼望一下不行嗎?”馮老頭背著手,往天上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改革開放跟你有啥關係?”苗玉鳳在後麵推著馮老頭,腳下走得飛快,“我要去廚房裏蒸雞蛋,天氣這麽冷還下雨,你快去劈柴,老大家的生完孩子要用。”
三月份的桃源村,依然還有些春寒料峭。正午剛過,天上忽然變陰,緊接著就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這雨越下越大,被海風一刮,能冷到人的骨子裏去。
苗玉鳳端著一碗香噴噴的蒸雞蛋,健步如飛地走進了偏房,小心翼翼地關好了門,走到床前說:“他六嬸兒,怎麽樣啦?老大家的,你先起來吃碗雞蛋,有了力氣再生。”
六嬸兒婁桂枝是村裏的接生婆,一臉喜氣地說:“苗大嫂子,剛開了三指,孩子還沒露頭。益民媳婦,你真有福氣,看你婆婆對你多好。哎呦,真讓人羨慕。”
躺在床上的產婦姓蘇名婉,正是馮老太的大兒媳婦。她人如其名,天生一副小骨架,瓜子臉,看似美麗柔弱的模樣。這會兒,她的頸間已遍布豆大的汗珠,卻還是蹙眉忍痛,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馮老太當年並不同意大兒子娶她,沒想到這個菟絲花一樣的女人,卻有著樹藤般的堅韌,一點不嬌氣。到現在已經為馮家生下兩男,其中一個還是長孫,進門七年,倒也婆媳相得。
看她隱忍地喘息,馮老太趕緊放下手中的碗,坐在床沿邊上,小心地托著她的腰,絲毫不嫌棄產房裏的血腥氣,咧著嘴說:“老大家的,快趁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