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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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繹心的通識老師是一位二百多歲的老夫人。姓孫名媛,但大家通常稱呼她為雅安夫人。這是她的夫姓,她的丈夫在一百五十年前的蟲族戰亂中喪生了,無兒無女,她就頂著這個稱呼一個人過到了現在。
    她說:“我的丈夫是個孤兒,總要有人記得他的名字。”
    雅安夫人為人溫和,說起話來也是不緊不慢的,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好糊弄。單看皇帝陛下和長公主都曾是她的門生,就可以知道她的不一般。
    “夫人好。”
    “少夫人有禮。”
    繹心主動上前攙過了雅安夫人的手。雅安夫人的基因等級隻有d,231歲的她已經顯現出了老態,銀白的發絲,鬆垮的皮膚,但她的學識和閱曆,使她仍舊擁有一雙明亮而睿智的雙眼。
    繹心喜歡她身上從容不迫的氣質,無論是命運還是時間,似乎都沒有辦法摧垮她的優雅和從容。而這恰恰是繹心最缺少的。
    繹心是個非常情緒化的人,明明生長在那樣的環境,卻還是有著不該有的天真和孩子氣。他做的很多決定都帶著小孩子的任性和冒失。
    比如他會選擇跟著一個“陌生人”離開,他會因為對長公主不滿就刻意疏遠。不計後果,不計得失這是孩子的特權,成人後如果還這樣,除非有人時時護著寵著,否則就會摔的很慘。
    而繹心已經吃過教訓了。他的喜惡都表現得太過顯眼,衝動易被慫恿,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被人加以利用。但凡他有一絲像雅安夫人那樣的沉穩和冷靜,都不至於落得那樣的下場。
    “夫人其實不必次次過來,太勞煩了。下次直接在虛擬教室授課就行了。”
    長公主陸陸續續給伊凡請的那麽多位老師中,也隻有雅安夫人會每次都親自到少將府裏上課。
    “不勞煩,這也是我個人的一個習慣,喜歡和人麵對麵交流。這虛擬世界無論多麽逼真,總覺得還是冰冷了些。但若是,少夫人嫌老婆子煩人了……”
    “不煩人,不煩人,夫人上門,少將府無論何時,都是歡迎的。”
    雅安夫人停下身,望了繹心一眼,隨後笑道:“幾日不見,少夫人倒是成長了不少。”
    繹心嗬嗬一笑。可不得成長嗎,他若還像上輩子那樣沒心沒肺,不就白活了一世。沒那個腦子,就不動那些心思。就算不能像別人一樣長袖善舞,左右逢源,也總要學著低調有禮一些。
    “今天,我們要講的是調香。”
    在沙發上坐定,雅安夫人就進入了正題。
    “調香技術曆史悠久,古藍星時期就有專門的調香師。人們將各種香料處理後,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得到穩定而持久的香源。據史料記載,香料除了應用於飲食,服飾和美容,還用於敬奉神明,喪葬祭司。”
    “在那時,一些香料就可以起到提神醒腦、舒緩情緒、輔助睡眠、調節內分泌等諸多養生保健的功效。隻可惜大遷徙時期,很多文獻資料和傳統技藝都丟失失傳了,調香技藝也包括在其中。”
    “直到星際246年,藥劑師莫文偶然間發現將香墨和甜耳的提取物混合在一起,所產生的香味能夠安撫人的精神力。這一門技藝才重新出現在世人眼前,甚至發揚光大。”
    “那時,精神力這一領域才剛剛被發掘。很多實力強大的人都深受精神力狂躁的困擾,因此就算不是治愈,隻是安撫,也頗受人重視和青睞。調香師成為最熱門的職業,無論走到哪裏都備受推崇,那是星際調香史上最輝煌的時期。很多經典的香方都誕生於那個時候。”
    “可惜,好景不長。精神撫慰劑和精神疏導員的出現,使得調香師的地位一落千丈。相比於一用就起效的精神撫慰劑和有治療效果的精神疏導員,見效慢、效果又沒那麽好的香料,就很沒有市場了。”
    ……
    “現今調香一道已流於微末,人們隻在乎它的味道,而不再注重它的功效。調香技藝不再是主流,而是和茶藝、插花一樣,成為有錢人打發時間的消遣品。再也沒有那些驚才豔豔之輩,也再沒有能夠讓人拍案叫絕的香方。”
    “夫人……”
    繹心見雅安夫人說到最後,有些傷感,不由出了聲。
    “不好意思。”雅安夫人笑了笑。“家父就是一位調香師,我從小在他的香坊裏長大,總是聽他念叨著那些人,那些事。家父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見到調香之途的複興,可惜到死都沒有實現。現在提起來,不免有些感觸。”
    “人老了,就是會平白多出很多感慨,讓少夫人見笑了。”
    “不會不會。令尊一定是一位出色的調香師。”繹心擺擺手。
    “他是不是一位出色的調香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並不是一位合格的丈夫和父親。有時候太過於專注一件事,就會丟失很多別的東西,少夫人要記住這一點。”
    對於雅安夫人這句別有深意的話,繹心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而雅安夫人已經收起了自己的光腦,“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離開了。”
    “好,我送送您。”
    繹心將雅安夫人送到門口,在她踏上懸浮車的時候,忍不住開口問道:“夫人,香料除了香味,是不是隻能用來安撫精神力?”
    雅安夫人回過頭:“家父常說,調香之途廣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繹心目送安雅夫人的車子離開。他會問那個問題,並不是心血來潮。
    他曾在艾蘭星見過一個人,看起來弱不經風,但一揮衣袖就放倒了五六個大漢。他們都是街上的一霸,基因等級最高的有a,最低的也有b,便是基因等級為a的軍人,單槍匹馬也討不了好。但他們卻敗在那人的一招之下。
    那人走後,繹心等了一會兒才敢偷偷上前,發現那些人並不是昏迷,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種夢境幻想,臉上的表情讓人不忍直視。
    繹心沒有在周圍發現任何異樣,唯一值得留意的便是空氣中殘留的淡淡香氣。那味道很弱,不仔細分辨可能根本聞不出來。
    若那是香料的話,整個帝國都將為之震動,也必將掀起調香界的一股巨潮。
    然而他一不能確定那人用的是不是香料,二根本沒地方找人。所以回到房間的繹心,很快把這個念頭放下了。
    他將心思放在另一件事情上——香囊。
    長公主為他請的老師裏,有專門教他一些手工技藝的家政老師,美其名曰修身養性。但別人家修身養性都是彈彈琴,下下棋,實在不行種個花也可以。
    到了他這裏就成了剪剪裁裁,縫縫補補。就算他是生了伊凡的那一個,也不用將他往古藍星的大家閨秀培養吧!
    繹心對這門課程一直頗有微詞,後來在他的一再敷衍下,終於讓老師放棄了他這個學生。
    他清楚記得他的第一個成品,一個看不出形狀,也看不出圖案的小香囊。
    帝國的軍中有一個傳統,有對象的軍人會在自己軍裝的上衣口袋,放上一枚愛人親手做的香囊。
    意義有很多,比如將你放在我心上,讓我的氣息一直陪伴著你,保佑平安,還有宣誓主權:這個人已經有主了等等。
    這個小香囊可能是繹心唯一認真完成的作品。他將他放在席恩.安格爾留在家中的軍裝上衣口袋裏。
    繹心打開衣櫃的另一扇門,裏麵整整齊齊,排列的不是軍裝就是深色的正裝禮服,和他五花八門,略顯淩亂的那一邊,完全不一樣。
    看著這個衣櫃,就像看著兩個完全相反的人生,就算將它們拚湊在一起,也一樣還是涇渭分明。
    繹心找到印象裏的那件軍裝,從它的上衣口袋裏掏出那個讓他眼熟的小香囊。
    他已經忘了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它一針一線地製作完成,然後又仔仔細細地挑選好內裏的香料,最後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了這裏。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若非雅安夫人今天說的是調香,他都已經忘了它的存在。
    繹心摸著小香囊熟悉的紋路,心想上輩子的席恩.安格爾肯定沒有見過它。那麽多年他都沒有發現,因為他忽略了有錢人是不會穿衣櫃裏的舊衣服的。
    他和真愛結婚後,肯定也不會再住這個房子。最後它隻會和那些衣服一起,被當做廢品處理掉。也對,它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繹心拿著小香囊,正準備將它銷毀掉。卻不想,通訊儀響了,然後通訊視頻界麵就那麽出現在了他麵前。
    繹心心中一跳。
    這種未經本人確認,就會自己接通的通訊視頻,隻有一個人。
    他的那位少將丈夫——席恩.安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