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忠臣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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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驚愕地看著公孫鞅:“上大夫出國了?什麽時候的事啊?會不會有危險啊?”
公孫鞅不想再搭理她,不耐煩道:
“這關你什麽事?趕緊出去,以後不要再來了,小六,馬上請她出去。”
說罷便離開了這裏。
沈雁愣在當地,良久才回過神來。
今天,她真的很傷心。
怎麽梁元出國了也沒有跟她說一聲呢?
他會有什麽危險嗎?
怎麽自己變得這麽關心他了啊!
嬴渠梁回了櫟陽宮。
回宮還未換裝戴冠,便急急宣來了衛尉章華。
然後一臉急切地問道:“寡人讓你暗中派武士一路尾隨保護梁大夫,你安排下去了嗎?”
章華立即恭敬地拱手:“稟君上,已經派出衛尉大營武力最強的百名武士,化裝為魏國行商,分批尾隨,沿途保護上大夫!”
嬴渠梁滿意地點了點頭:
“梁大夫是寡人的心肝臂膀,更是秦國的擎天之柱,一定不能有任何閃失啊,你一定要隨時將梁大夫的行蹤報告於我,隻有梁大夫一切周全,寡人才能放心地吃飯睡覺啊!”
“請君上放心,臣一定盡心竭力辦好此事!”
但章華說完,還是忍不住疑惑道:
“可現在正值新秦律頒布之際,諸多大事等著上大夫料理,可上大夫卻為何要突然去魏國呢?”
梁元此行的具體目的本是國家機密,等閑人是無權知曉的。
但嬴渠梁知道章華向來忠君愛國,把他視為心腹,於是也不藏著掖著。
他苦笑道:
“寡人也是極為納悶呢,梁大夫說是要去找一個叫什麽孫臏的大才,說這人對變法有大大的好處,乃是對付世族反派的利劍,哎呀,總之,寡人也搞不清楚梁元為何做這樣的事,但梁大夫屢有驚人之舉,事後也證明了他的高明和穩妥,所以寡人相信,梁大夫這樣做一定是對的,就隨他去了。”
章華聽了也是滿懷信心:
“上大夫忠貞為國,可嘉可敬,有上大夫的輔佐,咱秦國一定會強大起來,一定會消滅魏國的!”
最近以來,隨著對梁元的進一步了解,以及變法的卓著功效,章華對於梁元的膽識和見識越來越佩服。
他也堅信梁元是真心為了國家,才勇敢地站出來開展變法,所以,也是非常支持梁元的。
其實,章華的態度是有一個轉變過程的。
隨著新法的頒布,特別是第二波法令的出台,在朝廷和軍中任職的世家子弟,麵臨著必須站隊的兩難選擇。
到底是支持家族,還是忠於君上和國家呢?
出身世族章家的章華的選擇便是這樣。
但章華,最終選擇了堅守自己的理想和信念。
章華已在前日,向嬴渠梁表明了他的態度:堅決忠於君上和國家,支持君上的一切命令!
因為章華,本質上是一個熱血青年,向來認為君上和國家,大於個人的小家。
為了君上和國家,他可以不惜獻出個人的一切。
而這,也正證明了嬴渠梁的識人眼光。
當初,他沒有因為章華出身世族,便故意疏遠他,反而是在了解章華的思想和才能以後,果斷授予了他衛尉的要職。
衛尉專門負責守衛宮廷和國都櫟陽,手裏掌握著所有宮廷武士和櫟陽守軍。
衛尉章華掌管的衛尉大營,與景監掌管的負責貼身保護國君的郎官營,共同構成捍衛嬴渠梁和朝廷安全的軍事力量。
更可謂決定了嬴渠梁和梁元、公孫鞅等變法核心人物的安危榮辱!
有章華在身邊護衛,嬴渠梁總是覺得很安心。
他看著章華動情地笑道:
“你和梁先生、公孫先生,還有景監你。”
說著看了下一直在身旁服侍的恭順的景監,接著道:
“你們四個都是我的心腹愛臣,等變法收功,你們便是首功之臣,我會讓梁元取代甘龍做上卿,統領國政,而你和章華,也將成為元老功臣,得到高貴的爵位,為了秦國,你們要繼續努力呀!”
現在變法開展的差不多了,景監已回歸先前內侍大夫身份,很少再去禁室和梁府協助了。
景監和章華聽嬴渠梁的話很激動,也很溫暖,這位君上,總是對臣子很親切很信任,讓人樂意為他效死啊!
兩人立即拱手,跪下齊聲道:
“感激君上信任,臣等必定萬死不辭回報君上!”
嬴渠梁慌得趕緊起身去扶起景監和章華,道:“快快起來,快快起來,我相信你們,相信你們啊!”
章華隨即行禮退出了。
嬴渠梁見景監還站在身邊,想到他今日陪自己累了一天,忍不住體貼道:“景監,你去休息吧。”
待景監也退出後,整個書房隻剩下嬴渠梁孤身一人了。
房中銅炭簍裏燃燒著明晃晃的炭火,可這並不能讓嬴渠梁感到溫暖愜意。
因為他,忽然想到了甘龍的病情。
他估計甘龍這一次很可能要挺不過去了。
這讓他心中五味雜陳,但酸苦之意明顯占據上風。
嬴渠梁煩惱不堪,便出了書房,在宮內信步散心。
很快,他走到了一處很久沒有來過的宮殿。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她,是在這裏。
這宮殿的女主人,已經被他給冷落了三年
這宮殿周圍冷清的很,完全比不上櫟陽宮的其他地方。
這裏有一個侍女,也是副懨懨的樣子。
她見了嬴渠梁,行了禮,又複舊狀。
可能自知在這冷宮做事前途無望,索性躺平無所謂了吧。
殿門也是關著的。
嬴渠梁突然想:或許她不在裏麵呢。
將門推開不就知道了!
嬴渠梁推門,門沒有拴,被嬴渠梁輕鬆推開了。
殿內豁然開朗,光亮灑進屋子,照亮了裏麵斯人有些憔悴的臉。
她坐在裏間的榻上,衣服穿的依舊是那麽整齊,給人一種華貴的感覺。
但這一絲華貴全都衰敗了!
她的眼睛如同絕望的死水,死死的望著地麵,眼神空洞。
她沒有從前漂亮了。
頭飾蔫蔫的插在頭上。
她的臉上,妝也沒有塗勻。
或許那都是昨天的殘妝,她竟然連妝都忘記洗了?
看著斯人這副模樣,嬴渠梁低低歎了一口氣,他記得,她不該是這樣的啊!
她的快樂呢?
“甘氏”嬴渠梁低聲喚著。
他雖然不喜歡甘氏,但此刻,卻感到心痛。
甘氏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斜斜的看了一眼,見是嬴渠梁,還是不慌不忙,直直的坐在那裏。
她嗓音盡是幹澀,盡是酸楚:“君上”
似有千言萬語,但想到從前種種,終究什麽也沒說。
“甘氏。”
嬴渠梁卻是絲毫不在乎甘氏失禮,又向前走了幾步,走到甘氏麵前,低下頭來看著她:
“你知道嗎?你父親”
甘氏是嬴渠梁的夫人,而她的父親,就是甘龍。
“臣妾知道。”
甘氏知道嬴渠梁要說什麽,還沒等嬴渠梁說完就打斷了:
“君上是想問,臣妾的父親病了,為什麽臣妾卻不回去看一眼,而在這裏枯坐?”
“是的。”嬴渠梁答道,這時候他才發現甘氏的眼睛有些紅腫:“為什麽?”
“臣妾”甘氏低下頭去。
“我也不是不讓你去看你父親”嬴渠梁皺眉。
“是我不願意。”甘氏語氣毫無波動。“父親病危,臣妾不願意看到父親忍受病痛的折磨,不看,心裏反而好受一點。”
其實甘龍送她進宮的目的,便是為了結好國君和打探情報,以便鞏固自己的權力地位。
甘氏對此很反感,曾無數次抗爭,但一看到父親那副可憐相,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違背意願。
就因為她老是打聽國事,並且她父親與嬴渠梁關係不和諧,她也因此被日漸不滿的嬴渠梁所疏遠,直致被徹底冷落。
甘氏為此痛苦不堪!
嬴渠梁沉默了一會兒,覺得這個話題他是不能和甘氏繼續聊下去了。
然後他望向甘氏的眼睛:“你,恨我嗎?”
“君上這是說哪裏話?”甘氏盯著嬴渠梁,話音分外紮耳。
突然,甘氏的聲音又陡然變得尖銳起來:
“恨,非常恨,我恨我聽了父親和先君的話嫁給了你,如果沒有這段婚姻,我的日子無論怎麽過都會十分如意。
如果沒有這段婚姻,我也沒必要夾在父親和君上中間做那些不舒服的事,君上,你覺得是不是這個理?”
甘氏的目光依舊黯然,但聲音如針,直紮嬴渠梁的心房。
甘氏本來可以不嫁給嬴渠梁,最終,她還是遵從父命了。
其實甘氏一點也不喜歡攪入政局之中,對於一個隻想過好自己日子的女人來說,這是不幸。
但她更恨嬴渠梁。
她目前的尷尬局麵,皆因這個人而起。
如果她不嫁給麵前這個人,亦或是說,嬴渠梁信任她父親甘龍,那不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嬴渠梁聽著,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是我欠你們父女兩的。”
他心底還是比較善良的。
“如果真是君上欠了我們父女,那君上打算怎麽償還?”甘氏對嬴渠梁的話不以為然。
“我”嬴渠梁站在原地,竟然無從應答,最後,隻能吐出四個字:“我不知道。”
他從小到大,不喜女色,也不太擅長和女人相處。
“嗐,其實君上本來就沒有欠我們什麽。”甘氏忽然有些激動,用那空洞的目光望向嬴渠梁:“是我們欠君上的啊”
嬴渠梁看見了,一滴淚珠,從甘氏臉上劃過。
嬴渠梁突然覺得很心痛。
就像這些人的不快樂,都是他一個人造成似的。
麵對眼前的妻子,想起甘龍的種種,嬴渠梁突然不知所措。
該怎麽處置和對待他們呢?
嬴渠梁背過身去,再也不看甘氏了。
他就這樣離開了。
現在雖是寒冬,但天氣尚可。
嬴渠梁抬頭望向遠方。
他看到了櫟陽宮剛勁的飛簷。
他發現櫟陽的天空很藍,雲朵很美。
他突然想到,世間並不總是那麽讓人失望啊!美好就在身邊啊!
隻要願意,你總是可以發現世間的美好!
要是此刻有聰明睿智的梁元在身邊就好了呀。
就可以及時幫他排憂解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