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詭異的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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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甘上卿病逝,去了?”嬴渠梁坐在書房裏,聽見這道聲音,愣得手裏的竹簡都掉了。

    竹簡啪的一聲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他沒想到,甘龍的死,來的這麽快。

    “甘上卿什麽時候病逝的?”

    前來通報的景監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已病逝兩日,我還是聽外麵流言才知道的。”

    嬴渠梁聽了震撼:“怎麽回事?怎麽甘龍死了甘府不及時上報?”

    景監搖了搖頭:“這個臣也不清楚。”

    嬴渠梁竭力壓住內心的驚訝,故作鎮靜的說著:“你剛才說是聽了外麵流言才知道,又是怎麽回事?”

    景監表情凝重起來:“外麵的傳言,似乎對君上和上大夫不利呀,有些話說得很是難聽。”

    嬴渠梁有些火大:“我嬴渠梁會怕他們嗎?你直接說!”

    景監於是從袖中取出那份讓他心驚膽戰的奏書,擱到嬴渠梁案前:“這是剛接到的奏書,是杜摯杜中卿寫給君上的。”

    “哦?”嬴渠梁感到意外。

    杜摯從不單獨給他上書,今天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他竟然會主動上書了?

    嬴渠梁拿起奏書,慢慢打開,看著看著,麵色越來越難看。

    最後嬴渠梁舉起那卷奏書,狠狠的在案上一摔:“他怎麽敢說這樣的話!”

    “君上莫動了肝火。”景監連忙勸道。

    杜摯這份奏書真是將嬴渠梁氣得不輕。

    景監的話並不能稍解嬴渠梁的怒氣,反而讓他更加惱火了。

    嬴渠梁才坐下,又站起,然後重複著剛才的話,低聲惱火的嘟噥著:“他怎麽敢說這樣的話”

    他揮揮手,讓景監退下,然後自己坐在那裏想著該如何應對。

    杜摯的這篇奏書異常尖利。

    他說,甘龍的病雖然重,但並沒有到這麽快就死的地步。

    他說,是嬴渠梁聽了梁元的挑唆,不尊重元老功臣,眼裏容不下這位兩朝老臣對變法有意見,這才逼死甘龍的!

    他還顛倒黑白地說,嬴渠梁登門甘府,就是為逼迫對變法有意見的甘龍去死。

    而甘龍心知肚明,就遂了嬴渠梁的願。

    否則,甘龍怎麽會這麽快就死了?

    最後竟說秦國國君又何異於一個暴君?

    嬴渠梁氣得發抖。

    他雖然不怎麽喜歡甘龍,但他一國之君,何至於使用下三濫手段逼死一位兩朝元老?

    他可是明知甘龍與世族勾結的事也沒有處置甘龍啊。

    何況在這個時候,他嬴渠梁怎麽可能傻到逼死元老,來給世族們提供串聯造反的借口呢?

    杜摯竟敢如此汙蔑他嗎?

    在杜摯的眼裏,自己就那麽像一個為了變法不擇手段的暴君嗎?

    “他死,和我又有什麽幹係!”嬴渠梁忍不住憤憤的罵著,想再罵些什麽,轉而又沉默了下來。

    他突然想起來,在甘龍生前,的確是自己和這位老臣發生了不愉快。

    他對這位老臣,終究是有歉意的。

    嬴渠梁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將麵前的奏書緩緩卷起來。

    他打算為甘龍辦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

    可杜摯,該怎麽處理才好呢?

    現在可是一個敏感的時刻呀,杜摯又是杜綽的兒子,要是處置不當,致使變法大業功虧一簣

    嬴渠梁真的很煩惱,想著要是有梁元在身邊答疑解惑該有多好?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無禮的尖喝。

    那清亮而充滿悲戚的聲音,分明是一名女子的。

    嬴渠梁被猛的從思索中震了出來,這下他看清楚了,站在門前的是甘氏。

    甘龍的女兒。

    自己的結發妻。

    嬴渠梁體會到甘氏發自內心最本源最痛徹心扉的悲傷。

    “甘氏?”嬴渠梁試探的問道。

    他看出甘氏此時的情緒極其不穩定,蒼白的臉上,兩隻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看的他心裏都打起了鼓。

    “我問你”甘氏虛弱得身體搖晃,隻好扶住門的邊框,聲音蒼涼:“是你逼死了我父親嗎?”

    嬴渠梁聽甘氏也說是自己逼死了甘龍,不由的無奈起來:“真巧啊,杜摯也說我逼死了他。”

    “你有沒有?你有沒有!”甘氏卻不管嬴渠梁的話,隻是重複的問。

    “我說的話,你信嗎?”嬴渠梁淒然一笑。

    “我隻要你一句話。”甘氏冷冷的說著。

    嬴渠梁堅定地搖頭:“我沒有逼死你父親。”然後還生恐甘氏沒聽清楚似的,補上三個字:“你信嗎?”

    甘氏愣了一下:“我不信。”

    嬴渠梁毫不意外:“你要恨就恨吧。”

    “哼!”甘氏的話透著絲絲涼氣。

    然後,她轉過身去。

    她真是恨透了這座櫟陽宮,她要離開這個地方

    “你要去哪裏?”嬴渠梁望向甘氏的背影,擔心她又搞出什麽事。

    “離開這裏,去陪我父親。”甘氏頭也不回的說著,突然,她回頭,諷刺的對著嬴渠梁笑著:“君上,你真該聽聽外麵的人都是怎麽說你的。”

    逐漸,她的身影淹沒在了遠方,隻留下嬴渠梁茫然無措的坐在原地。

    今天是怎麽了?

    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梁元一離開,各種糟心的事情便越來越多,還越來越難以應付。

    多希望梁元盡快回來呀。

    嬴渠梁想要果斷地處置這一切,卻又感到沒有足夠的信心和勇氣。

    他雖然擁有巨大的權力,但更怕一著不慎,使得剛出籠的變法毀於一旦!

    多希望梁元能在身邊,幫他鏟平眼前的迷茫和混亂啊!

    甘龍的屍體已經被收斂進了棺木,但杜摯依舊坐在老師的麵前。

    他死死的盯著棺木,就像活生生的老師仍然在他麵前一般。

    他已在老師麵前坐了兩天。

    任誰來勸解也是不肯挪步。

    此時的他,依然不敢相信比父親還親密的老師就這樣走了。

    老師真的不在了嗎?

    杜摯的腦袋依舊發著蒙。

    他多麽渴望有一個人來打醒他,來告訴他自己究竟是隻做了個夢,還是老師真的就這麽去了。

    可在杜摯身旁照料的杜少言沒有這個智慧。

    而甘府的家仆又唯唯諾諾的,幾乎沒有一個人可以告訴他這個時候到底該怎麽辦。

    甘府的門依舊緊閉著,門內的人,還不知道外麵已掀起了多大的浪潮。

    “當今君上逼死兩朝元老”的消息已經在櫟陽城傳瘋了。

    眾人都在傳說嬴渠梁和梁元不擇手段,逼死兩朝元老甘龍,是為了將秦國所有功臣世家趕盡殺絕

    他們將甘龍塑造為一個不畏強暴,為國為民的忠臣。

    而將嬴渠梁描述成一個為了除掉功臣世家不擇手段的暴君。

    梁元更是被抹黑為一個助紂為虐,唯恐天不亂的跳梁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