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枯芽與晨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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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地休息了三天,陽樰開始準備下一本小說。
    《冷暖》太過大喜大悲,就連她自己寫的時候情緒也跟著劇情波動,新文她打算寫個基調灰鬱卻仍溫暖治愈的故事。
    書名在整套大綱都寫完之後,才定下來。
    陽樰最不擅長的就是取名字。
    第一本剛剛落筆時,她的本意是當個惡搞校園故事隨便寫寫,主角的名字取得自然是相當不走心,與“張三”、“李四”、“王五”此類有得一拚。也多虧了陸梧看不下去,正兒八經地給那些不受親娘疼愛的角色名字來了個大換血,畫風才稍微扭轉得正常了些。
    畫風扭轉了,陽樰不忍辜負陸梧一片心血,才終於認真地對待筆下的故事。
    但是第二本,陽樰不可能再去依賴陸梧了。
    不說文名,光是書中主角配角等人名,加上七七八八的架空名詞,都讓她想得頭都快禿了。
    最後還是靠文盲之光《新華字典》解決的。
    《冷暖》已經走過文藝風了,第一本的畫風她已經當成黑曆史封存不想重提,這一本她想走個小清新暖萌的路線
    ——《你笑一笑》。
    很簡單的書名,但對陽樰來說,是最合適這本書的了。
    “你笑一笑,好不好?這樣我才能看見前行的方向。”
    這是她寫在小說最前麵的話,是男主角明祁對女主角尤伊的感情,也是尤伊對明祁的告白。
    敲定了文名,陽樰把完整的小說大綱交給笙久審閱了一遍,順利通過。
    笙久:什麽時候開始連載?
    陽樰食指在一旁的台曆上緩緩劃過,今天是周二。
    她想了想回道:下周二吧,我調整一下狀態,存幾章稿子。
    笙久:行。
    笙久:對了,你問下途川,願不願意給《冷暖》畫張明信片作為書刊贈品,印限量的,和你的特簽一起。
    木雪:我問問吧。
    《冷暖》的每一本都會有她的簽名,特簽雖包含在內,但又是特別的一部分。普通的簽名隻需要她手動簽一次,掃描之後交給印刷廠,由印刷廠複印到每本書上去;而特簽,是除了原本的簽名外,加上讀者還想讓她寫的一些話。
    實體書會提前半個月至一個月開放預售,特簽隻有一百份,按照先到先得的規則來。
    這次《冷暖》的實體書除了一百份特簽,笙久還打算加上途川的限量的明信片作為贈品。
    陽樰把話如實轉述給途川,途川幾乎猶豫都不帶猶豫一下,欣然同意,說到時候連同封麵和插畫一起給她。
    陽樰自然沒意見。
    聊完了公事,她把話頭放開了,幽怨地打字:我的讀者都成你的粉絲了,途川大大,你要不要屈尊降貴,考慮一下撿起你那個長了毛的微博賬號唄?
    途川態度堅決:不用。
    陽樰想起來最初認識途川的時候,好奇地問:你說你不用微博,也不接稿,這個賬號用來幹什麽的?當時怎麽就來敲我合作了呢?
    聊天框上“對方正在輸入”一行字停留了許久,忽然停頓了十來秒,又重新浮現。
    途川: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
    陽樰沒明白:?
    途川:有事,匿了。
    然後他就真的不再說話。
    “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陽樰喃喃地念了一遍,心下某處起了一絲異動。
    她感覺哪裏有點兒奇怪,可又說不上怪在何處。
    然而途川不作回複,她琢磨了片刻,決定不管了。
    反正這位老哥神神秘秘也不是一兩天了。
    **
    這三天的天氣陰晴不定,今天眼見是比昨天晴了些。稀稀淡淡的太陽光爬出雲層,照在窗台上。
    簷下來築巢的鳥兒也趁著晴天從窩裏飛出來透氣,停在窗台上,羽翼豐滿的小身子毛絨絨圓滾滾的,蹦跳著來回巡邏,腦袋瓜靈活地左右歪動,似是在窺探屋內專注的小姑娘。
    在電腦前坐得久了,腰和肩膀難免有些累,陽樰伸了個懶腰,而後站起來,一邊老人家似的扭轉著腰身,一邊往窗邊走去。
    窗台上的小肥鳥倒也不怕人,見她靠近,還主動往前蹦了兩步,發出啾啾的叫聲。
    陽樰覺得新奇,試探地伸了根手指頭過去。
    小肥鳥歪頭似是打量了兩眼,然後用鳥喙啄了兩口,感覺到她不會對自己造成傷害,才放心了似的友好地把身子貼上了那根手指頭。
    陽樰輕輕動了動手指,蹭在小肥鳥羽毛上的觸感很舒服。
    樓底傳來熟悉的人聲,是衛書莞和衛捷在說話。
    陽樰探出頭往下張望,衛書莞端著一個盛了飯菜的碗正打開她家的門進屋了,而衛捷則在門外等著,倚著一輛新車,一手插兜,一手拿著車鑰匙在手裏把玩。
    鑰匙扣在食指轉了一圈,不期然地,他抬頭看了過來。
    他的頭發好像從來都紮不整齊似的,偏又不同於那種不修邊幅的邋遢,鬆鬆垮垮地一係,風流又散逸。
    陽樰還沒開口打招呼,就見衛捷眉峰似乎動了動,然後兀自笑了起來。
    就是那種——單純地發笑。
    恰逢一陣風不輕不重地吹過來,吹得陽樰額頭清爽又清涼。
    她意識到什麽,猛地抬手捂住了敞亮的腦門。
    ——陽樰在家裏蹲著的時候,形象雖不至於蓬頭垢麵,但也絕不會想讓別人看見。
    尤其這個人,還是衛捷。
    臃腫又幼稚的小鱷魚連衣裝不說,她的一頭長發很隨意地在腦後束著一個土味兒十足的樸實低馬尾,還有些亂,劉海也掀了上去,用一個大蝴蝶結狀的粉色劉海貼貼住,臉盤子敞露無遮。
    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頹廢而又清香的米蟲氣息。
    偏生樓下的男人不知收斂,邊笑邊揚起聲音對她說:“小鱷魚公主,該吃飯了。”
    小肥鳥撲簌著翅膀飛走了,陽樰抬起手想扒拉眼皮做個鬼臉,又發覺自己現在這個形象做鬼臉隻會更醜,磨了磨牙,恨恨地轉身。
    下了樓,衛書莞之前拿在手上的碗正擺在飯桌上,裏頭豐盛的菜肴將下麵的白米飯蓋了個嚴實。
    榨汁機運作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陽樰晃悠去廚房,衛書莞正切開了一個百香果,把果肉取出來放進陽樰平時喝水用的杯子裏。
    她蹦躂過去:“衛阿姨!”
    衛書莞被她嚇了一跳,戳了下她的腦門:“咋咋呼呼的。”
    百香果帶著股又酸又甜的味道,陽樰吸吸鼻子,唾液腺開始分泌口水。
    衛書莞看著她的饞樣,好笑地捏了捏她鼻子,寵溺道:“小饞貓。我給你拿了飯來,先去吃飯。”
    “哎。”
    齊女士和衛書莞互相有對方家裏的鑰匙,不過平時衛書莞用鑰匙用得多一點——畢竟有個小米蟲等著投喂。
    衛書莞將榨好的蘋果汁倒進陽樰的杯子裏,然後把蘋果汁和沉積的百香果肉攪動混合。
    蘋果的香味和百香果的香味融合在一起,清新爽神。
    陽樰胃口小,衛書莞給她準備的飯菜量恰好合適,果汁端出來的時候,她飯已經快吃完了。
    衛書莞摸了摸小姑娘柔順的長發,無奈道:“小樰,你說你要是自己學會做飯,不說給你媽媽省去多少事兒,自己在家裏過得也舒服點不是嗎?”
    陽樰捧過杯子喝了口果汁,尷尬地扯起嘴角:“我學不會……”
    道理,陽樰都懂,她也不是沒有為了擺脫自己的米蟲身份努力過,但是做出來的東西吧……
    別說嚐一口,看一眼都要折壽十年。
    “沒有什麽學不會的。”衛書莞溫言笑道,“隻是用心與不用心的區別。”
    停頓了一下,她忽然岔開話題:“對了,待會兒我陪你衛捷哥去家居城選點家具,你跟我們一起出去轉轉吧?你媽媽晚上跟裴叔叔有飯局不回家,你衛捷哥哥工作室剛開張,今晚上也張羅著吃飯呢,放你一個人在家,阿姨不放心。”
    這個意思,是讓她晚上跟著一起去衛捷工作室的開張宴?
    陽樰扒完最後一口飯,抽了張紙擦拭嘴邊的油漬,“我不是小孩兒了,不會做飯,我可以點外賣呀,阿姨你就放心吧。”
    “能不吃外賣就不吃。”衛書莞說,“就這麽說定了啊,快去換衣服,阿姨等你。”
    陽樰唔了一聲,遲疑地點了點頭。
    化妝的時候,陽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嘴巴裏念念有詞。
    “鄰居哪有不碰麵的,吃個飯而已,你不要有別的什麽念想就行了……”
    “是阿姨拉你去的,不是你自己主動要去,不算動搖。”
    “不算……”她畫眉毛的動作逐漸緩慢下來。
    不算嗎?
    陽樰心如止水了五年,在衛捷回來之後,原本平靜的湖泊就被鑿了道豁口,湖水流淌出去,形成了一條細細的小溪。溪流的方向不知去向何方,看不真切的盡頭讓她本能感到不安。
    每當她決定搬起石頭把那道豁口堵住的時候,搬著石頭的手便開始猶豫。
    等一等吧。
    從湖泊裏傳來被模糊了的,她自己的聲音。
    再等一等吧。
    那聲音又說道,再稍微地,貪戀一下——一下就好。
    你明明,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