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萊拉女士不愧是隻結一次婚就能同時嫁給兩個男人的奇女子，行事風風火火，一個電話就把向前撂在那兒進退兩難。

    你光說了阿米特要打破封印，好歹說清楚祭壇在哪兒啊。

    卡瑪泰姬與眾神的關係都不算密切，埃及眾神留下祭壇的事兒還是法師們從各種渠道打探回來的，根本不知道具體地址。

    畢竟，一個以保護人類、對抗維度魔神為宗旨的魔法組織，與謀求或者說收割人類信仰的眾神之間難免關係微妙；最好的狀態不過是非敵非友、互不往來，至於抽空串個門什麽的就更別提了。

    一時之間卻讓向前哪裏去找祭壇的位置？

    “她丟掉了手機，或許會帶著史蒂文的屍體？如果那樣的話，或許還能找到這位萊拉女士。”向前心裏想著，先換上一件卡瑪泰姬的法師鬥篷，而後拿起培養皿裏的頭發，開始施法。

    傳送門剛剛打開，一股腐朽陰鬱的空氣從門的另一邊湧了過來，彌漫在封閉的實驗室裏。

    “靠，是個墓穴。”跨步走過傳送門的向前一眼就看到了棺槨和壁畫。黯淡的火光在墓室四周牆上照出大片的陰影，隨著火焰的晃動而搖擺著。

    棺槨之下，似乎象征分割陰陽兩世的水池裏，浸泡著一具屍體；那是史蒂文的屍體，也是指引向前傳送的道標。

    見到屍體的時候，向前就知道自己的推測有誤。

    從萊拉打電話和掛電話時雖然匆忙卻並不驚慌的語氣來判斷，她並不是被人強製帶走的——至少打電話的時候還不是。那麽她就是主動離開，而且走得很匆忙，連老公的屍體都扔著不管。

    再結合電話裏要求卡瑪泰姬法師去開羅阻止亞瑟的那番話，簡單推測一下，這位萊拉女士的行動就大抵明了了。

    她應該是主動跟蹤著亞瑟一夥人離開，想伺機破壞亞瑟的計劃，或者還有為夫報仇的意願在裏邊。

    “三個人格造成的三個靈魂碎片都不複存在了。”向前簡單檢查了一番史蒂文的屍體，結果不出預料。

    這個人已經徹底死掉了。

    馬克生前是月神的使徒，不論他還是史蒂文，兩個人格都承載著月神賜予的神力；所以不論是根據屬地原則，還是根據屬人原則，他們的靈魂大概率會被接引到古埃及神話中的冥界。

    雖然埃及神話中那個冥界也是從地獄維度分割出來的一部分，但是對於亡魂而言，神話時代眾神掌管下的冥界相對來說對人類都更友好一些——隻要你沒犯過嚴重罪行。

    確認過史蒂文的徹底死亡後，向前舉步打算離開。

    從萊拉掛斷電話到他現身墓室，隻不過短短幾分鍾時間；如果萊拉是離開墓室一獲得手機信號就打了電話，那麽此刻不論亞瑟還是萊拉，應該都沒有走遠。

    “請留步，法師。”一個略微有些尖利的女性聲音在向前背後響起，回蕩在陰森的墓室裏。

    向前猛地回頭，雙手各劃出一塊魔法盾牌，瞬間擺出防衛姿態；同時心中暗自戒懼；居然有人能在這麽個密閉空間裏從始至終躲過他的耳目，直到自己背對著對方才出聲？要是對方不是出聲說話而是出手襲擊又會如何？

    但是，花花公子失算了；這個墓室裏除了他自己之外，並沒有第二個活人。

    發出聲音的是史蒂文的屍體；在向前的注視下，那具已經還沒有完全冰涼的屍體從水中抬起了上半身，此刻正目光灼灼地與他對視著。

    “你是誰？”向前問道。從剛才發出的聲音來判斷，他知道說話的絕不是史蒂文或者馬克。

    “塔沃瑞特。”馬克那大老爺們的麵孔下卻發出尖細的女性嗓音，向前從中似乎還聽出了一點活潑的情緒。

    “古埃及的婦孺保護神，塔沃瑞特？”向前重新查閱過古埃及神話，這個名字了然於心；“閣下為何會出現在此地，又為何會附身於史蒂文的屍體上？”說話時，他並未放下戒備心理。

    尖細的聲音再次從馬特口中發出：“史蒂文和馬克告訴了我阿米特的事情，我覺得應該相信他們。我還發現了你在探查他們的靈魂狀態，所以來找你了。”

    “史蒂文告訴我，你是卡瑪泰姬的法師，我覺得你可以幫助他們阻止阿米特的複活。”隨著說的話越多，聲音中活潑的味道變得也變得越加明顯了。

    “等等，等一下；你說你現在正同史蒂文和馬克的亡魂在一起？”向前一頭霧水，“你是婦孺保護神，負責守護新生命誕生；接送亡魂去冥界不該是阿努比斯的工作嗎？”

    難不成我看過的古埃及神話資料全是假的？

    “唉……”活潑的聲音明顯低落下來，“信奉古埃及眾神的人幾乎絕跡了；進入冥界的亡魂越來越少，阿努比斯早在幾個世紀前就扔下接引亡魂的工作不管了。”

    “所以，你是來頂班的？”向前忍不住吐槽，“你們的員工管理製度挺混亂的。”

    對方的聲音透出一種無可奈何的哀愁：“活總得有人幹吧。”

    向前可不是來討論古埃及神話的製度問題，他問道：“那麽，你想讓我做什麽？”

    “我希望卡瑪泰姬能夠阻止亞瑟打破封印；如果封印已經被打破的話，恐怕你們就要想辦法釋放孔蘇來與阿米特對抗了。”塔沃瑞特說，“眾神都回歸了神界，能夠及時製止阿米特的就隻有一直滯留在地球的孔蘇了。”

    向前不解：“釋放孔蘇？祂怎麽了？我前幾天才與祂有過對話。”

    “祂濫用神力，被九柱神審判封印了。”塔沃瑞特說。

    向前一時語塞；禁止眾神在人間濫用神力涉及到一份千年之前的古老契約。卡瑪泰姬背後的維山帝正是這一契約的見證者。

    問題是，月神這貨到底幹了什麽，能讓九柱神搬出這份古老契約來將其製裁？

    “我記得，昨天有新聞報道說，埃及地區出現了無法解釋的短暫日食現象，白晝突然變成了黑夜；難道就是……”

    塔沃瑞特很幹脆地證實了：“沒錯，就是孔蘇幹的。”

    “好吧，理解了。”向前又問，“可是據我的了解，由於埃及神界與人間的隔絕，眾神在物質位麵的力量受到了極大限製；就算我幫助孔蘇打破封印，失去了馬克這個使徒來充當神力道標，祂還有實力與阿米特對抗嗎？”

    “不能，但是祂還有機會。”塔沃瑞特說，“確切地說，馬克和史蒂文還有機會。”

    向前聽出了婦孺保護神的言下之意，他說：“想讓亡魂重生，可是嚴重違背冥界律條的行為。”

    “那又怎麽樣？不管奧西裏斯還是阿努比斯，都幾個世紀不管冥界事務了。”塔沃瑞特的語氣像極了趁領導不在時任意撒歡的老油條。

    “好吧，我得說，我樂意幫忙。”向前覺得幫馬克和萊拉一把也契合自己的目標，“不過，你總得告訴我，你們的祭壇在哪兒吧？我知道阿米特必須在祭壇裏才能打破封印。”

    “去開羅吧。”塔沃瑞特給出了和萊拉一樣的信息，“就在開羅，在金字塔裏；不過那是另一個維度的空間。但是你們有機會在金字塔外就攔住亞瑟。”

    “明白了……”向前微微頷首，而後不失時機地向這位活潑的河馬神問出了一個蓄謀已久的疑問；“或許隻是個題外話，但是我想知道，阿米特在阿努比斯手下侍奉了多久？祂一直都是阿努比斯的助手嗎？”

    塔沃瑞特沒有懷疑向前的用意，隻當是對方想更多了解敵人的虛實。祂答道：“不是的。眾神從神界降臨人間以謀求人類的信仰；但是麵對人類必然遭遇的死亡，我們確信必須建立起對應死亡的冥界作為亡者的歸屬，進而建立起對應人類生老病死的完美循環。”

    “奧西裏斯和阿努比斯前往地獄維度，割取了一片無主的荒蕪之地，用沙漠和蘆葦分別予以覆蓋，最終建立了屬於我們的冥界。阿米特是阿努比斯從地獄返回之後才來到祂身邊，並成為冥界一員的。”

    從婦孺保護神娓娓道來的話語中，向前獲得了他需要的信息；越來越多的信息佐證了他的猜想。

    “多謝解惑，我先走一步。”向前劃開傳送門，直抵開羅郊外的吉薩金字塔群。

    這裏是埃及最著名的景點，花花公子也是來過的。尤其是某位女明星在這裏拍戲取外景時，他不止一次來探過班；甚至還與對方一起“探索”過某些幽靜少人的偏僻角落。

    但是走到這一步，向前就被困住了。

    正如塔沃瑞特所說，古埃及眾神留下的祭壇表麵上位於金字塔內部，其實是一片異維度空間；除非得到某個埃及神的引導，否則是找不到入口的。

    不知道什麽原因，塔沃瑞特並沒有給予向前進入祭壇的引導。不知道是祂本身沒有權限，還是對向前卡瑪泰姬法師的身份有所顧忌。

    塔沃瑞特認為向前有機會在金字塔外攔截亞瑟；由此來看，祂對卡瑪泰姬法師的戰鬥力還是有所了解的。但是祂所不知道的是，向前根本沒打算攔截。

    甚至更進一步來說，如果萊拉有可能破壞阿米特複活儀式的話，向前必然會暗中掣肘，妨礙萊拉的行動。

    幸運的是，當向前看到亞瑟一行人的時候，對方看上去並沒有遭遇什麽阻礙。相比在倫敦小巷裏見到亞瑟時那一副陰鬱、低調的形象，此刻的亞瑟明顯多了幾分意氣風發。

    昏沉的夜幕下，一隊人武力驅趕、殺死了金字塔下的管理人員，大搖大擺爬上金字塔的半腰處。

    亞瑟揮舞著手中的木杖，一絲隱晦而強大的神力轟在金字塔的塔身上；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幾塊巨石向內坍縮。很快，一條幽長陰暗的通道出現了。

    與此同時，一直關注著這裏的向前也敏銳察覺到了異變造成的空間漣漪。對於卡瑪泰姬的法師來說，一個被打開了通道的空間就像大門敞開的房間，內中情形一覽無餘。

    祭壇所在的異維度空間被向前成功定位。

    “低調，這個時候低調一點更好。”向前跟在阿米特信徒的隊伍尾巴上，腳步從容地走進了金字塔內部。

    昏暗的環境加上信徒們忐忑而又激動的心情，導致誰都沒有發現自己的隊伍後方多了一道人影。

    穿過並不算長的通道，眼前豁然開朗。

    因為處在不同維度的緣故，祭壇的空間完全不需要考慮金字塔的實際大小，眼前這一片大殿般的空間顯得頗為空曠。

    在向前的眼角餘光中，一道披著寬大頭巾的身影不著痕跡地從信徒的隊伍中脫離。這個原本就拖在隊伍尾巴的人影避開所有人的視線，很快消失在一道回廊盡頭。

    “萊拉！”雖然此前沒見過麵，但是向前不用想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果然是個行動力十足的奇女子。

    且不說消失在回廊盡頭的萊拉，此時的祭壇中央已經爆發了一場惡戰。

    亞瑟獨自麵對九柱神留駐人間的使徒，全然不睬對方的斥責與喝問，很是幹脆地就動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進入祭壇後被再次激發的緣故，鱷魚頭木杖上散發的神力更加磅礴壯大，對九柱神使徒們形成了壓倒性的優勢。

    僅充當眼線和代言人，沒有獲得多少神力加持的使徒們頃刻間死傷殆盡。

    躲在某個雕像陰影後麵的向前漠然旁觀了整個屠殺過程。

    隨著亞瑟手中木杖奮力一揮，人偶在他腳下破碎，渾厚的神力開始在祭壇中翻湧激蕩。

    向前幾乎下意識地將自己藏身進鏡像空間裏。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混沌的神力中逐漸成型；祂有著巨大的鱷魚狀頭部，身上披著厚重的古埃及式長袍，長袍上繡著代表神明的繁複暗色花紋。

    亞瑟為首的一群信徒相繼跪倒在地。

    “所謂神明的信徒，多往前跨一步，就成了奴仆。”向前在鏡像空間裏目睹了阿米特複生的全過程，輕蔑地給亞瑟一夥人下了定語。

    祭壇中央，複活的阿米特俯視著跪倒的信徒；而在祂不知道的情況下，向前也在注視著這個重現人間的下位神。

    “被徹底改造過的外表，也無法掩蓋源自血脈裏的地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