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試圖尋找死亡印記的目標並不容易達成。

    這個印記根植於地獄生物的靈魂深處；靈魂不是物質，它是另一個次元維度的存在。別看靈體分離或者人死亡之後的靈魂都是以接近人體形態出現，其實那都是人類自身心理潛意識導致的意念投射。

    簡而言之，你心裏認定人的靈魂應該與人活著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那麽當你靈魂出現時就會呈現自己活著時候的模樣。

    這也是為什麽當向前一掌打出馬克與史蒂文的靈魂時，一個被撕裂的靈魂會以兩個完整人體形態出現。更不用說還有第三個隱藏起來的人格，如果出現肯定也是一個頂著馬克或史蒂文同款臉的模樣。

    靈魂的真正形態是無法用物質世界的概念來描述的。

    它可能隻是一個沒有任何質量和體積的“奇點”,    也可能是足以包容整個宇宙的無限空間。

    而不論是從一個“奇點”裏分割出更細微的印記，還是從無限空間裏大海撈針，都是一件極端艱難的事情。

    於是，向前決定采用一個笨辦法。他將自己的靈魂波動傳遞到阿米特的靈魂深處。

    每個人的靈魂都是不一樣的；向前覺得，死亡當初想通過地獄邊境的世界意誌侵入自己的靈魂領域，那隻能說明對方一直在關注自己。

    既然如此，祂一定認得這道靈魂波動。

    向前希望死亡主動來找自己。

    能夠成為古埃及下位神明,    阿米特至少也是個地獄維度的中上階層,    向前希望祂身上的死亡印記足夠壯大；用科學的語言來形容就是：信號比較好一點。

    靈魂波動反複衝刷著阿米特的靈魂,    但是久久沒有回應，一切都平靜得讓向前都懷疑阿米特身上的死亡印記是不是已經被抹消了。

    “死亡，我要與你談一談。”向前幹脆發出了一個更明確的意念。

    阿米特的靈魂領域中依舊寂然無聲。向前的魔法刺針已經分解了這位古埃及下位神大部分的腦部能量，並破壞了對方身體結構中的所有神力結構。

    到了這一步，阿米特依然擁有地獄中上階生物的強大肉身，但已經不能再被視為古埃及的神明。

    阿米特正一步步走向徹底死亡。當它頭顱中的能量體被完全拆解之後，它就會陷入類似醫學上腦死亡的狀態。如果到它死亡的時候仍得不到回應，那就意味著向前的嚐試徹底失敗。

    死亡的地獄生物，其靈魂會被牽引回到地獄深處的靈魂熔爐，等待重生的機會。

    向前耗盡了耐心，他決定徹底殺掉阿米特，然後吞噬對方頭顱中的能量體——總不能費了這麽大力氣卻一無所獲吧？

    魔法刺針密集地刺向能量體，開始發動致命一擊。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種難以言喻的陰冷、晦暗氣息從阿米特靈魂深處擴散出來，瞬間凍結了所有刺向能量體的魔法刺針。

    不僅如此,    那一團在阿米特昏迷後就死氣沉沉的能量體也在此時驟然活躍起來。強大的能量如風暴中心的雲團,    在劇烈的翻滾中釋放無窮的威力。

    在向前的感知中,    “活”起來的能量體開始發生根本性的改變；當它們最初保持平靜時,    看上去就如同“獸”的生命能量，但是眼下開始活躍時向前才發現，那些能量代表的並非生命，而是死亡。

    隨著能量體的每一次翻湧，從阿米特靈魂中迸發的陰冷氣息也在不斷地加劇，仿佛能凍徹靈魂。

    到了最後，當所有能量都轉化完成時，陰冷氣息已經變得如山崩海嘯，挾帶著仿佛無可抗禦的威力，沿著向前發出的靈魂波動朝他的靈魂領域推進。

    向前發出的靈魂波動既是一個信號，也是一個魚餌；但是現在，他想釣的大魚卻順著魚線一口反咬過來，想要將他吞食。

    向前自認為不是這條大魚的對手。這可是宇宙誕生之初的創世神明，是宇宙規則的具象化；哪怕向前自視再高，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絲毫沒有與對方抗衡的可能。

    一團熾熱的鳳凰之火在手心燃起。向前強忍著火焰灼燒靈魂的痛楚，操控著不安分的鳳凰之火焚毀一切對外的靈魂鏈接。

    阿米特從昏迷中醒來，它的口中發出淒厲的吼叫，帶著渾身上下的陰寒氣息朝向前撲來。

    向前手中的鳳凰之火如利劍般刺穿了阿米特的身軀；但是對方不管不顧，同樣一掌按在向前胸口。

    陰寒的感覺霎時直入靈魂領域。

    陰冷、灰敗、腐朽,    所有象征死亡的感覺一齊湧上心頭；這樣的感覺向前太熟悉了。

    更多的鳳凰之火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    所過之處焚燒一切。更加強大的力量反向侵入阿米特的身軀，耀眼的火光從它身體深處透射出來，皮膚表麵眨眼間布滿了裂紋。

    這是身體即將崩毀的預兆。或者說，阿米特的身體其實已經被摧毀了，現在完全依賴從它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死亡力量在維係。

    向前也並不好受；鳳凰之力並不認可他，他同樣在遭受灼燒之苦。

    “死亡，我隻想和你談一談。”年輕的法師此時連說話都有些艱難。

    站在對麵的自然早已不是阿米特；不論是鱷魚眼珠裏透出的死寂目光，還是那一身尋常地獄領主都不可能擁有的龐大死亡氣息，都證明了此刻阿米特身軀的真正主導者。

    “你根本沒有獲得鳳凰的認可。”從阿米特口中響起的聲音也已經變了聲調。

    向前忍痛笑了起來：“要發達，吃軟飯！沒什麽不好的，我不覺得丟人啊。”

    隨著向前話音落下，死亡氣息愈加濃厚起來；而向前也不甘示弱，鳳凰之火同樣火勢高張。

    幸好，代表生命的鳳凰之火與死亡氣息幾乎是天敵，二者在本能的驅使下自發地針鋒相對，也讓向前減輕了不少操控的壓力。

    若非如此，向前還真不敢保證鳳凰之火不會反噬。

    “死亡，我隻想和你談一談；你利用阿米特的能量維持不了太長時間。”向前沙啞著聲音說道；他知道，出於宇宙平衡的規則束縛，創世神明無法向一個區域投送過多的本體力量。

    祂們的力量來源於宇宙基礎規則，也同樣要遵守規則。

    死亡沒有回應，更加猛烈的攻擊隨之而來，洶湧如潮。

    向前怒從心頭起，果斷地決定放棄與死亡談話的打算。鳳凰之火的烈度驟然提升了一個等級，不僅從阿米特身軀內部，同時也向它的表麵蔓延過去。

    他要徹底焚毀這具早已死去的肉身。

    漫天大火猛地撲了個空；阿米特——其實是死亡——突兀地抽身而退，避開了鳳凰之火的後續攻擊。

    “好吧，你想談什麽？”阿米特身體裏的火光並未黯淡，而是維持在一個平穩的亮度。那具身體裏殘存的能量已經不足以供死亡撲滅鳳凰之火了。

    死亡這一退，差點閃斷了向前的腰；他隻能憑著強大的意誌力收攏起即將爆發的鳳凰之力，將外放的力量維持在一個可控的數量。

    “我希望知道真相。”向前注視著死亡；原本屬於阿米特的臉上正逐漸開始腐爛，那是肉身無法承載死亡力量的表現。

    從鱷魚頭部的寬闊眉心開始，它的小半張臉已經化作森森的白骨。而且腐爛的範圍還在持續擴大。

    “宇宙中有數不清的真相，其實都沒什麽意義。”死亡說道。

    向前說道：“一件事情是否有意義，要區分對象來判斷。對我而言，獲得靈魂宇宙的真相就具有不可替代的意義。”

    “你的靈魂宇宙啊……那的確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而且不僅是對你。”死亡的笑聲都帶著陰寒的氣息，“但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向前放下了一半的心，既然對方肯談，剩下的就是討價還價了。

    “我需要付出什麽才能從閣下這裏得到真相？”向前問。

    死亡冷眼看著向前，鱷魚的長嘴突然咧開一笑：“你說你不介意吃軟飯，為什麽不換到我這裏來吃？死亡的力量可比鳳凰更好操控。”

    “軟飯好吃，但是我更希望吃得明明白白。”向前說道，“我很好奇，我們有過兩次接觸，閣下都試圖以死亡規則侵入我的靈魂領域。”

    死亡反問道：“死亡規則不好麽？你應該發現，接納我的規則力量可以更快地完善你靈魂中的宇宙；一旦宇宙完善成型的那一刻，你就是宇宙的主宰。到那時，你甚至有機會與我們並肩而立。”

    “你們？”

    “我，永恒、湮滅、無限。這是智慧生物為我們取得名字。”死亡說道，“你完全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加蘭——靈魂宇宙的加蘭。”

    “gan？”向前重複著死亡所說的這個名字，“那是誰？”

    “地球還沒有流傳下祂的名字嗎？”死亡說道，“祂是行星的吞噬者，星球的毀滅者；維係著宇宙全部意義上的平衡。”

    向前心頭一動：“維係平衡——那也是宇宙的基礎規則之一嗎？”

    “哼……”死亡顯然不打算透露更多的信息，“認真考慮一下；接納死亡的規則，作為獲取真相的代價，如何？”

    “從閣下此前的行為來看，是否接納死亡規則顯然對我所關心的真相有著極大的影響。”向前猶疑地說。

    “所以呢？”那張已經腐爛大半的鱷魚臉上盡是有恃無恐。

    “做生意總要開誠布公；連最喜歡陰謀詭計的魔鬼，至少也是先確定條件，才簽訂契約。”

    “不要拿我和那些傀儡造物相提並論；你也沒有資格與我談條件。”死亡毫不掩飾祂的輕蔑。

    向前對死亡的態度不以為然，他說：“我以為我手上還是有一點籌碼的。”

    “你……以為？”死亡一聲冷笑；雖然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是祂的語氣、神態已經將祂的態度表露無疑。

    “如果你真的不以為然，為什麽連續兩次試圖滲透靈魂宇宙？”向前冷笑著反問，“又為什麽永恒卻不願意讓我接觸祂的造物規則？”

    死亡第一次生出意外的表情：“你已經見過永恒了？”

    “有過接觸。”向前坦然說道。

    “那你為什麽不去問祂呢？”

    向前做出個無奈的表情：“祂拒絕回答。”

    “而你又來問我——難道你以為我就不會拒絕嗎？”

    向前說：“姑且一試而已；因為我發現，你與永恒的行為似乎存在矛盾。正如我所懷疑的，你希望我接納死亡的規則，而永恒卻不希望我接觸祂的規則。所以我就想，永恒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你會不會就願意回答呢？”

    “嗬……來自智慧生命的小聰明；你打錯主意了。”

    死亡毫不猶豫地抽身離去，隻有一道若有若無的意念傳遞到向前的腦海裏：“接納我的規則，換取我的真相，這是我給你的唯一選擇。”

    “瑪德！”向前看著重新軟倒在地的阿米特，不帶感情地罵了一句；他及時收回了積蓄在對方身軀裏的鳳凰火焰，避免了這頭大鱷魚被燒得飛灰湮滅。

    而後，向前也不管已經腦死亡的阿米特，自顧自在鏡像空間裏抱臂而坐，默默沉思。

    死亡走得幹脆利索，始終沒有解答向前心頭最大的疑惑；但是從隻言片語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然不少，總算沒有百忙一場。

    隻不過，想要完全解開靈魂宇宙之謎，還要設法獲取更多的信息。比如：加蘭是誰？既然死亡認定自己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加蘭，就說明這個加蘭身上一定發生過和自己類似的情況。

    對方靈魂中也有一個宇宙？

    “不知道老師那裏有沒有這個加蘭的信息。”向前站起身來看看四周，隨手打開傳送門將阿米特扔了出去。

    已經了無生氣的身軀“撲”地一聲落在月神孔蘇腳下，砸起一片塵土。

    “我的問題解決了，現在說話算話，把阿米特交給你。”向前隨口丟下一句話，關閉了傳送門。

    月神孔蘇看著已經爛了半邊頭顱的阿米特，心裏隻覺得簡直是日了狗了。

    你都把它打成這樣了，直接打死不行嗎？非得扔過來再走一遍封印的程序？

    “不對！”孔蘇很快發現了阿米特的現狀，“祂身上的神力已經完全消失，祂已經不是神明了。”

    不是神明，就不能接收神界投遞的神力，也不再受神界規則的束縛，更不能冊封驅使人類使徒，那麽……

    “封印儀式根本就不需要進行了。”孔蘇憤怒地一杖錘落——向前根本就是把祂當垃圾箱來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