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墨菲斯托來說，“死亡”和“永恒”的到來是不存在的事情，他的記憶依然停留在勸說向前解封靈魂宇宙力量的那一刹那。

    隻不過記憶歸記憶，現實歸現實；記憶雖然不存在，但是兩個創世神明來過之後留下的痕跡並沒有隨著祂們的離開被抹去。

    在卡瑪泰姬法師的憐憫目光之下，得意洋洋的地獄大君終究還是發現了鏡像空間裏的變化。

    原本處於坐以待斃狀態的向前，幾乎一眨眼間又獲得了與三個對手間的均勢；這同墨菲斯托的記憶產生了嚴重衝突。

    “你到底做了什麽？”在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地獄大君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戰戰兢兢的奇怪語氣。

    向前微笑著反問：“以你的智慧，難道真的想不明白？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關於一直都存在而你又不敢打開的那扇門嗎？”

    墨菲斯托的神色變幻不定，連攻防的節奏都出現了一絲絲的凝滯。

    向前沒有再給對方更多的思考時間，他冷笑道：“看來你的牌都打完了，該輪到我出牌了。”

    墨菲斯托神色驟變，不等他做出反應，覆蓋在向前體表的輝光層光芒大作；不但將紮坦諾斯的毀滅之火推離了身邊，更逸散出層層魔法波動，仿佛穿透了無窮的空間，向某個遙遠的存在發出深情呼喚。

    一聲清亮而驕傲的鳳唳傳入鏡像空間，就像一柄大錘重擊地獄大君的心口，讓他麵露驚恐之色。

    一團由火焰構築的鳳凰虛影出現在鏡像空間，不死鳥展翅翱翔，在鏡像空間的天空上劃出一道平滑的弧線，而後化作一道曼妙的身影。

    鳳凰女琴·格蕾來了。她虛立在半空中，居高臨下俯視著戰場；輕蔑地瞥了一眼墨菲斯托，眼眸中旋轉著黑鳳凰的毀滅力量，仿佛一眼就能看穿附身在少年皮囊之下的醜惡靈魂。

    向前身上的輝光愈發耀眼起來，光芒與鳳凰身周的火光融為一體；鳳凰之火頃刻間從天而降，仿若饕餮張開巨口，將紮坦諾斯和毀滅之火一口吞下。

    鳳凰的火焰燒灼著元素惡魔領主的靈魂，紮坦諾斯的靈魂在滔天火焰中發出無聲的慘叫。

    一個突然加入戰團的頂級強者瞬間改變了戰場局勢。

    墨菲斯托發出無奈的歎息，操縱著少年丹尼的身體收回了一切力量，退出了戰鬥；任由向前調轉矛頭一舉擊潰滅殺了本就油盡燈枯的洛克。

    “嗯？”看著洛克的身體在魔力衝刷下飛灰湮滅，向前發覺了其中的異樣；“他是人類，不是魔鬼！”

    “不，應該說他既是人類，也是魔鬼！”麵對卡瑪泰姬法師質詢的目光，墨菲斯托從容地回答道；當鳳凰女出現的那一刻，陰謀就已然破產，現在倒是可以心平氣和地說話了。

    向前略一思酌，試探著問了一句：“魔鬼胚胎？”

    墨菲斯托笑了起來：“我說過，魔鬼胚胎並不是什麽稀罕東西，丹尼也不是第一個魔鬼胚胎；很多年前，我就用洛克做過試驗了。”

    向前恍然，卻也不覺得意外；墨菲斯托號稱欺詐之魔鬼，要說沒有在地球布置什麽暗棋才叫人感到奇怪。

    “你還真是舍得下本錢；我該說一句承蒙看重。”

    此時的墨菲斯托倒是表現出了灑脫的一麵，沒有糾纏於向前的嘲諷，反而頗為惋惜地看著仍在鳳凰之火中嚎叫、掙紮的紮坦諾斯。

    “真正可惜的還是紮坦諾斯的靈魂，恐怕再也不能為我所用了。”墨菲斯托歎息著說，“複仇之靈的強大哪怕天使都為之垂涎；為了拿回上帝的武器，他們甚至願意與魔鬼合作。”

    “你是在提醒我，回頭應該去找烏列算賬？”向前冷笑著問。

    地獄大君反問：“這種事，你需要我提醒嗎？”

    向前報之一笑。

    “我沒有想到你的警惕心會這麽強，居然事先找來了鳳凰女。”墨菲斯托有些不甘心地說，“卡瑪泰姬與異維度的戰爭中，很少尋求魔法界之外的援助。”

    “時代不一樣了！現如今，女的傍大款，男的吃軟飯；都是為了生活嘛，不寒磣。”向前抬頭看著大發神威的禦姐美人，眼中滿是欣賞之色。

    饒是遊曆人間上萬年，見多識廣的地獄大君磋著牙花子，半天依然不知道該怎麽答話。

    說話間，紮坦諾斯的靈魂發出最後一絲無聲的哀嚎，徹底被鳳凰之火燒化。雖然它也是維度領主級別的強者，但是麵對僅次於創世神明的鳳凰之力，哪怕隻是其中一小部分，也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琴·格蕾披著漫天的金色火焰緩緩落在向前身邊，手心裏托著一團純粹的力量精華，美目一橫：“你剛才說什麽大款？軟飯？是你的母語嗎？”

    因為花花公子的原因，琴也是努力學過漢語的，隻不過效果不佳。

    向前哪敢說實話，趕緊先摟住禦姐美人的腰轉移注意力，心思急轉之下開始滿嘴跑火車：“我剛才在說我是大款，大款就喜歡吃軟飯；這是一種對愛情的後現代主義另類解讀。”

    琴聽得直翻白眼；在一起這麽久了，哪能聽不出這小男人正滿嘴胡說八道。隻不過她也懶得跟向前一般見識，而是托起手心裏的力量精華，問：“這個東西該怎麽辦？”

    這些力量精華是紮坦諾斯遺留在世界上的最後一點痕跡；雖然看起來隻是小小一團，卻蘊含著一個元素維度領主的大部分力量與威能。

    “我們倆誰都用不上，毀了又可惜；”向前看看兀自昏迷不醒的強尼·布雷澤，撇了撇嘴以做示意；“還給他好了，也就是在他手上還能有點用處。”

    不是向前窮大方，紮坦諾斯作為元素維度領主，其威能大多與元素能量有關，身為卡瑪泰姬的學徒確實不大用得上；至於琴·格蕾身懷更加強大的鳳凰之力，一個維度領主的力量對她而言形同雞肋。

    而且，經過了墨菲斯托和天使們長年累月的改造，紮坦諾斯的力量已然和複仇之靈有了很深的糾纏；也隻有和複仇之靈融合之後才能發揮出最強的力量。

    還給強尼·布雷澤確實是最合適的選擇。

    鳳凰女無可無不可，隨手將價值一個維度的力量精華丟回了強尼·布雷澤身上。

    隨著力量精華的歸位，被鳳凰之火打得四散的地獄之火從鏡像空間的各個角落冒了出來，如點點流星投入強尼體內。

    “嗬！”昏迷多時的惡靈騎士宿主猛地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這種好似溺水之後的感覺讓他依稀感到有些熟悉。

    “你又讓我打了個盹嗎？”強尼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正是站在他麵前的向前，同時也以驚疑的目光看著突然出現的琴。

    “你確實打了個盹，但不是我幹的，而是他。”向前指了指墨菲斯托。

    看到屬於少年丹尼的臉，強尼·布雷澤立刻恢複了昏迷前的最後記憶，一股混雜著仇恨與驚懼的情緒自內心深處升騰而起。

    “墨菲斯托！”

    地獄大君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禮貌致意；他笑著說：“強尼，不得不恭喜你，從此以後你至少擺脫了一半的桎梏——當然，另一半還在；咱們簽下的契約還是要繼續履行的。”

    強尼滿腔怒火，但最終還是保持了克製。

    墨菲斯托很滿意這種狀態，仿佛強尼這種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為他今天的失敗挽回了些許顏麵。

    “雖然很可惜，但是也隻能麵對現實。”地獄大君對向前說，“咱們下次再見吧，真希望我能贏一次。”

    “聽你的意思，這就要走了？”向前問。

    “怎麽？詹姆·錫安先生想要留下我做客嗎？恐怕你還辦不到。”

    向前搖頭否認，說道：“我不在乎你去哪兒，但是我聽你的意思，好像打算帶著丹尼一起走？”

    “有什麽問題嗎？”墨菲斯托操縱著丹尼，朝自己的身體上下左右打量著；“這本就是我製造的魔鬼胚胎，我要求原物奉還難道不應該？”

    “他不僅僅是魔鬼胚胎的容器，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哪怕從最嚴苛的角度來說，這個孩子也有一半是人類；他還有一個母親。”向前神色平靜地說。

    墨菲斯托“桀桀”怪笑了兩聲，用一種仿佛詠歎詩詞的腔調說道：“瞧瞧，詹姆·錫安；你現在說話的方式就和天使一模一樣。他們曾經也用各種理由從我這裏搶走了複仇之靈一半的所有權。”

    “不不不，我跟天使可不一樣。”向前正色道，“我要的不是一半，而是全部。這個孩子不能跟你走，必須留下。”

    “必須？就憑你們？”墨菲斯托幽深的目光在向前、琴和強尼之間來回掃視。

    向前反問：“不夠嗎？”

    墨菲斯托長吸了一口涼氣：“我承認我不是鳳凰之力的對手，但是現在人在我手上。”

    丹尼屬於少年人的修長手指上突然長出一根尖利的指甲，倒過來以指尖對準了自己的咽喉。

    “你或許忘了，他的靈魂有一部分屬於魔鬼胚胎，而胚胎是屬於我的。”地獄大君自覺勝券在握地大笑著，“隻要我殺了這個孩子，他的靈魂就會在胚胎的引導下主動落入地獄維度，回到我的領地。”

    “至於我……離開了胚胎和這具肉身，依然不過是一個投影，就算損失了又如何呢？”

    看著幾人投鼠忌器的模樣，墨菲斯托自得不已。

    “你以為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向前沉下臉來。

    墨菲斯托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兒，篤定地點了點頭：“是的，你一點辦法都沒有——除非至尊法師立刻回到卡瑪泰姬。但是我們都知道，她現在正往不同的維度處理事務。”

    “你倒是做了很充分的準備。”

    “這完全是出於對至尊法師的敬意。”

    “可我覺得你的敬意還是不太夠。”

    “你說什麽？”

    “我是說，你知道至尊法師離開了地球去往異維度，但是卻沒有認真打聽一下，她到底去了哪個維度嗎？”

    墨菲斯托聞言臉色驟然劇變，可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一股錐心劇痛自胸口傳來，霎時傳遍全身。

    淒厲的慘叫從丹尼口中迸發出來。

    但是，受傷的不是丹尼，而是墨菲斯托的靈魂；原本詭異生長的尖利指甲在慘叫發出的一刹那就消失不見，因為墨菲斯托已然無法控製自己的魔力，更無法操縱丹尼的身體。

    自靈魂深處傳來的劇痛仍在不斷蔓延，地獄大君收起了所有洋洋自得的神情，臉上完全是痛苦造成的肌肉扭曲。

    墨菲斯托勉力抬起頭來，看到的是向前充滿惡意與快意的冷笑；他不再關注眼前的人，而是瞬間收斂心神，目光也徹底失去了焦點。

    僅僅一刹那，地獄大君已穿過無盡的空間與維度，將目光投向了自己最隱秘的藏身之地。那是坐落在硫磺與火焰中心的威嚴城堡，城堡最核心的地方，是欺詐之魔鬼為自己準備的寢殿。

    這座威嚴的古堡本應是地獄大君最堅固的堡壘，核心處的寢殿更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地。但是眼下，這個最安全的地方已經被人闖了進來。

    從古堡大門到寢殿，無數散發著硫磺焦臭味的血液在流淌。踏著無數地獄生物屍體與鮮血闖入寢殿的是一個身姿矯健的女劍士。

    女劍士手中一柄騎士長劍散發著凜冽寒光，不偏不倚刺入寢殿中正在沉睡的一個魔鬼胸膛。

    那是墨菲斯托的真身，一個有上百英尺龐大身軀的恐怖魔王，相比較之下，女劍士手裏的騎士長劍不比剔牙的牙簽大多少。但就是這麽一柄看上去輕巧的長劍卻給墨菲斯托帶來無可名狀的痛苦。

    “麗亞娜·拉斯普廷！”地獄大君發出憤怒的吼叫，他迫不及待要回歸真身，給予入侵者淩厲的反擊。

    但是，原本輕鬆的回歸之路突然堵滯了；原本的一步之遙在此刻變成了萬水千山，可望而不可及。

    墨菲斯托猛然警醒，發出了另一聲不甘的怒吼：“古一！”

    至尊法師的長袍在寢殿一角一閃而現，臉上依舊帶著古井無波的平靜神色：“墨菲斯托，這是對你擅闖主物質位麵的懲罰。沉睡吧！”

    “你敢！”地獄大君發出如敗犬般無用的哀鳴，眼睜睜看著女劍士拔出魔軀胸膛上的長劍，而後又一劍貫穿了真身的頭顱。

    下一刻，墨菲斯托的意識徹底陷入了沉眠。

    相隔無數空間距離的地球上，向前看著墨菲斯托的投影在自己眼前煙消雲散，心裏默默為地獄大君發出兔死狐悲的哀悼。

    “煞筆，我都說了喜歡吃軟飯，你怎麽就沒想過我在地獄邊境還有一碗軟飯可以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