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當年拜師的時候算起，向前與古一法師相識幾近二十年；在學生的印象裏，老師臉上的表情似乎從來都是平靜而淡然的。

    “奧丁的請求對卡瑪泰姬來說是一件好事。意味著阿斯加德承認了卡瑪泰姬代表地球處理維度事務的地位。”古一法師走向辦公室落地窗的方向，鏡像空間隨著她舉步而行也自然而然地擴大，渾然天成。

    向前跟在後邊亦步亦趨，期間甚至饒有興致地“穿透”了斯凱的身體，而現實裏的女黑客一無所知。

    古一法師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繁華的曼哈頓城景；“不論是否承認，阿斯加德都是毫無疑問的九界霸主，也是和地球聯係最緊密的維度之一；他們交好卡瑪泰姬，意味著他們願意繼續與地球保持和睦。”

    向前若有所思，他看著老師的背影，不無疑惑地說：“我有點不明白。”

    “不明白？”古一法師回過頭來，“你是卡瑪泰姬與世俗政界關聯最深的人，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怎麽會不明白？”

    向前解釋道：“我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政治和外交邏輯；我不明白的是，老師你什麽時候也開始采用政治與外交的手段來處理維度事務了？”

    要問整個卡瑪泰姬，乃至問遍與地球關聯的諸多維度：“現任至尊法師留給外界最大的印象是什麽？”

    估計大多數人都會有一個統一的答案：“強大無匹的實力、敢來就打的堅決、以及一直打到你服的作風。”

    在維度屏障加持下，立足地球本土作戰的古一法師是所有維度魔神無法逾越的高峰。

    現任至尊法師的實力、聲望雖然不及出身古神後裔的首任法師阿戈摩托，但是數百年來也憑借硬實力打下了赫赫威名，並不是依靠政治與外交手段換取和平。

    “真正的智慧，不應該囿於手段的界限。”

    向前不以為然：“世俗社會的外交界有一句流傳很廣的名言：實力強大的時候，實力就是外交；實力不足的時候，外交就是實力。”

    實力強大的時候，奧丁威壓九界，凶名赫赫，何曾考慮過外交？古一法師縱橫異界，屠戮魔神，何曾考慮過外交？

    古一法師聽出了自家弟子未曾說出口的言下深意。

    “能夠友好相處，不論對阿斯加德，還是對卡瑪泰姬來說，都是一件好事。”至尊法師依舊沒有明言，但是也沒有否認年輕法師有關“實力不足”的猜測。

    從某個角度來說，也是至尊法師再一次默認了奧丁命不久矣的猜測——如果奧丁活著，阿斯加德何至於實力不足？

    可是，阿斯加德是強是弱關向前什麽事呢？奧丁是死是活那也是人家兒子需要關心的事情；真正讓年輕的卡瑪泰姬法師憂慮的，是他最近的某個猜測似乎剛剛也被他的老師默認了。

    向前剛才的言語試探中，實力不足的可不僅僅是阿斯加德，也包括了卡瑪泰姬——至尊法師同樣沒有否認這一點。

    接下來的問題就很明顯了：隻有奧丁死去才會讓阿斯加德陷入實力上的低穀，那麽什麽情況下，卡瑪泰姬的實力才會陷於“不足”的窘境呢？

    向前問出了一個他半年前曾經問過的問題：“老師，你要死了嗎？”

    “你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了。”古一法師絲毫不為弟子突兀且近乎無理的問題感到訝異；她一向知道，自己這個最年輕的親傳弟子是一個心思玲瓏剔透的小家夥。

    向前同樣覺得理所當然：“因為老師你不是第一次給我同樣的暗示；今天你一直都在說卡瑪泰姬，雖然大家都知道至尊法師領導著卡瑪泰姬，然而卡瑪泰姬和至尊法師終究不能完全畫等號，不是嗎？”

    古一法師麵帶微笑；相比於刻板的莫度和質樸的王，這個小家夥有主見、有膽量更有實力，是最適合繼任至尊法師的人選；奈何……

    “雖然這個問題還是早了幾年，但是既然你問到了，我也想再問你一次：你願意接任至尊法師嗎？”

    向前試探著問：“如果我說不願意，老師你會想辦法多活幾年嗎？”

    “首先，從更高的層麵來開，我並不是死去；”古一法師哪怕談起自己生死的時候依然是一副淡然神態，“其次，不能！”

    雖然早就猜到了可能的答案，向前還是一陣失望；他仿佛任性一般也給了古一法師同樣的答案：“不願意！”

    “為什麽不呢？”古一法師笑意吟吟，“我記得你小時候第一次知道時間寶石的作用，就處心積慮想要偷走它，想回溯時間去見你的父母。如果你成為至尊法師，那麽時間寶石就任你使用的。”

    向前沒好氣地一撇嘴：“首先，我長大了；其次，我對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多的責任心。你要知道，五德集團也隻是一個有限責任公司，不能指望我去承擔超出預計的責任。”

    “恐怕未見得如此。”古一法師對小徒弟推卸責任的言行不以為然，“大多數人未必能看清真實的自己。”

    向前依然油鹽不進：“那些大多數人裏邊一定不包括我。你知道嗎，老師，曾經的我幾乎從不會給別人提任何建議——哪怕對方主動向我詢問；你知道為什麽嗎？”

    古一法師搖了搖頭。

    “因為我不能確定自己的意見就一定是對的。”向前說，“從小我就知道，人與人是不同的；對我而言正確的決定，對別人卻未必，我無法保證我的建議就一定能幫助到他。”

    “其次，還因為當時的我無錢、無權、無勢；一旦我給出的建議是錯的，並因此造成了別人的損失，我是沒有能力去彌補的。後來之所以有所改變，也僅僅是因為我有能力了；明麵上我成了億萬富翁，暗地裏還擁有科技和魔法賦予我的強大力量，哪怕造成了損失，我也有能力去彌補了。”

    向前一番自我剖析後，朝著自己的老師攤了攤手：“你瞧，我從來就不是一個願意肩負責任的人，尤其是超出我能力範圍的責任。”

    古一法師一直靜靜地傾聽，直到向前對自己下了最後的定語，她突然笑了——不同於此前若有若無的笑意，而是由衷喜悅帶來的歡笑。

    “你錯了，我的學生。”古一法師說道，“你不敢承擔超出自己能力的責任，恰恰說明你是一個願意負責任的人。若不是具有絕對的責任心，你怎麽會想到為自己的每一個建議去承擔後果呢？”

    向前神色古怪，問道：“老師，你這麽誇我，還是為了讓我接任至尊法師嗎？”

    “你可以這麽認為。”古一法師臉上居然露出一絲俏皮的神色，“你的答案會改變嗎？”

    “不，絕不會。”

    “那太可惜了。”古一法師臉上不見絲毫“可惜”的神色，“記住，明天中午，新墨西哥州。”

    向前哀嚎：“不是吧，新墨西哥州有三十萬平方公裏，沒有更詳細一點的地址嗎？”

    “你去了之後，就會看到清晰的信號。”

    向前依然不滿：“那個索爾要呆多久？難道他呆幾年，我就要做幾年的保姆？”

    “能夠結交未來的阿斯加德領袖，對你或者對卡瑪泰姬都是好事。”古一法師說，“先去見見他，除了有致命危險的時候，你不需要一直守著他。”

    向前無奈地歎氣，知道自己是推不掉這個任務了；雖然再三拒絕下任至尊法師的位置，而且態度也極為堅決，但是古一法師分明還是想讓他作為卡瑪泰姬的代表，來締結與阿斯加德之間的友好關係。

    “這種事情以後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吧？”向前吐槽。

    “當然不會。”臨走前古一法師總算給小徒弟留下了點好消息，“埃及眾神沒有繼承人的問題，至於奧林匹斯眾神，宙斯估計完全沒想過這回事；他現在最喜歡做的事情是穿著芭蕾舞裙當眾表演雜耍。”

    “啥？”向前一頭霧水，卻見古一法師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一片朦朧的空間屏障之後，並未解答小徒弟的疑問。

    老師走了之後，向前沒有撤去她留下的鏡像空間，反而一個人坐了下來，默默地沉思著，任由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哪怕斯凱已經無意中不知道多少次“穿透”他的身體，也沒喚醒沉思中的向前。

    今天這一番師徒對話，更加劇了向前心中的憂慮；從卡西利亞斯背叛出逃後，他就一直在擔心，今晚的談話無疑是古一法師正麵回應了小徒弟的猜測：這位威震異界的至尊法師真的要離開了。

    所謂“從更高層麵看不算死亡”這種話其實沒什麽意義，不管古一法師用什麽樣的方式離開，對於卡瑪泰姬的弟子們來說，她就是死了。

    不能繼續領導卡瑪泰姬，不能繼續主持維度屏障以對抗維度魔神的入侵，所以才需要挑選一個至尊法師的繼任者；這樣算下來，不是死了又是什麽？

    一直以來，向前在魔法世界的一切行動看上去都順風順水，他自己的言行也仿佛對危險無所畏懼；實際上，那是因為他心裏深切地知道，有一個無比強大的老師會站在他身後為他兜底。

    曾經，向前在麵對靈魂宇宙的擴張與失控時，也是無計可施，隻能眼睜睜等死；是古一法師的出現讓他得到了生存的機會，也為他樹立了人生的航向標。

    現在，老師的離開正式進入了倒計時，也讓向前的心裏有著莫名的惶恐；這種惶恐就像一個年輕人第一次離開家投身於社會，第一次明白自己將脫離父母長輩的庇護，獨自麵臨風雨。

    這種惶恐的心態其實很早就植根於向前的心底，否則他不會主動去關注追捕卡西利亞斯的進展，更不會在師兄莫度一籌莫展的時候主動介入，甚至為了尋求鄭賢在世俗界的幫助而透露魔法世界的秘聞。

    因為，古一法師身上最早表現出來的異常就來源於卡西利亞斯背叛事件，所以向前也同樣將解決卡西利亞斯當做了解決老師異常舉止的最佳方式。

    但是，今天老師卻告訴他，不論他現在做什麽，都無法改變幾年之後的既定結果。

    這讓向前心中陰鬱，久久不能釋懷。

    ……

    且不提卡瑪泰姬的下一代領軍人物心中鬱鬱，阿斯加德的未來領袖也同樣在遭受一場磨難。

    不久前，在預定的王位傳承儀式上，即將接任王位的索爾滿心興奮；但是冰霜巨人匪夷所思的入侵卻打斷了阿斯加德萬眾矚目的盛會。

    索爾認為這是冰霜巨人對阿斯加德的挑釁，不等查清真相就急吼吼地帶著自己的小夥伴闖入冰霜巨人的領地約頓海姆，準備同敵人好好算算賬。

    可惜，實力不濟，在對方的地盤上人力、實力都被壓製，冒險小分隊一行人差點被冰霜巨人團滅。最後還是得到消息的奧丁及時趕來，親自出手把這一夥平均年齡超過一千五百歲的熊孩子救了出來。

    但糟糕的是，雷神索爾與他的夥伴們前往冰霜巨人老巢的冒險行動已然造成了無比惡劣的後果，阿薩神族即將麵臨與冰霜巨人全麵開戰的外交處境。

    神王奧丁焦頭爛額，偏偏闖下大禍的索爾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叫囂著“你要戰，便作戰”，鼓動奧丁來一場全麵戰爭，還表示自己和小夥伴們願意擔任先鋒。

    神王奧丁差點沒給氣死。

    也就是在趕往約頓海姆救人的時候，奧丁已經下定決心，要給這個教了一千五百年都教不乖的親兒子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這才有了他主動聯係古一法師，而古一法師又把任務交給向前這麽一碼事。

    現在，地頭蛇卡瑪泰姬已經打點好了，後勤保障和安全保衛措施基本安排妥當，是時候把罪魁禍首送過去了。

    阿斯加德金宮裏，索爾還在慷慨陳詞，表示自己要拎著錘子從阿斯加德捶到約頓海姆，不把冰霜巨人捶成冰渣子就無法維護阿薩神族的威嚴與榮耀。

    已然喪失耐心的奧丁懶得再廢話，直接剝奪了雷神之錘的使用權，在給錘子下了禁製後抬手拋向虛空。

    在肉眼難見的豪光中，雷神之錘穿透三維空間的壁障，從另一個維度飛向世界樹中心，瞬息間出現在地球外層空間，然後如流星般墜向地麵。

    神王的實力在此輕輕一擲中展露無遺。

    然後，那個一千五百歲的熊孩子也被彩虹橋一竿子捅到地球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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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點問題，第一時間訂閱的讀者過幾分鍾再看，好像有段落錯亂和重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