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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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殿外。
玉歌提著膳盒出現在拐角處,還沒走近就已看見薛顯在門口抱臂打著瞌睡。
玉歌伸手推了推他,“醒醒……你怎麽出來了?”
薛顯睜眼,眼底一片清明,顯然睡得不沉。
見喚他的是玉歌,他鬆了口氣,微微站直身撣了撣衣袖,“陛下讓我出來透口氣。你呢?剛剛去哪兒了?”
“陛下也讓我出來透氣,”玉歌將手裏的膳盒舉高,“我去禦膳房拿了些陛下最愛吃的糕點。”
薛顯歎氣,“也好,陛下正……”
“陛下三思,此事還當從長計議。”
“請陛下收回成命。”
“曆來未有女子入朝為官的先例……”
殿內吵吵嚷嚷的喧嘩聲隱約傳出,讓薛顯不由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你快送進去吧。”
玉歌也蔫了,“他們還沒走呢?”
“早得很。”
“……我可憐的陛下。”
薛顯替玉歌推開殿門,同情地目送她進殿後才重新掩上了門。
已經兩個時辰了……
賀緲一手托著腮,一手撥著發髻兩側垂下的金步搖,困意湧了上來,眉心繪著的綴金朱鈿也黯了光色。
她別開頭,強行壓下打哈欠的衝動,硬生生憋紅了眼。
“陛下,”玉歌悄悄將膳盒裏的一盤鬆子百合酥放在了賀緲手邊,小聲提醒,“先喝口茶吃點東西。”
賀緲回頭一看,麵上的淒風慘雨頓時一掃而空。
趁底下那幾個朝臣不注意,她趕緊拈了塊酥點,用衣袖半遮著嘴,將一整塊塞進了嘴裏……
“入仕為官自有科舉,多少人寒窗苦讀多年才能換得一官半職。陛下今日如此破格提拔一名女子為官,豈不會令天下士子寒心?”
說話的是禮部尚書楊謹和。
幾塊百合酥下肚,賀緲總算恢複了些元氣,再開口時聲音都響亮了些。
“若朕沒有記錯,召試亦屬科舉。如有特殊情況,皇帝可下令特召一些拔尖的人才麵試,合格者直接賜官,不問出身。這總是前朝就有的先例吧?”
“這……”
楊謹和噎了噎。
方淮及時站了出來,“陛下,小女隻是空有才名,實則難堪大任,還望陛下……”
“方卿過謙了,朕給令千金出的題,她答得很好。這九品侍書,朕還覺得委屈她了。”
賀緲似笑非笑,一轉頭見玉歌指了指嘴邊,這才趕緊抬手,不經意在唇邊劃了劃,將沾上的碎屑抹了個幹淨。
“陛下這是何意?日後,總不能還要讓這方以唯和方大人父女二人同朝議政?!”
左都禦史是個脾氣暴躁的,叨叨了這麽久還不見女帝回心轉意,氣得音調都高了八度,“說到底就是個少不更事的毛丫頭,怎麽配得上!”
一聽這話,賀緲心裏頓時樂開了花。
“啪——”
最後一塊酥點被她重重砸回盤裏,瞬間四分五裂,再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賀緲猛地站起身,麵上無縫切換成怒不可遏的模樣,“怎麽?方以唯入朝為官,爾等覺得她不配。那麽朕與她一樣,不過是個’少不更事’的毛丫頭,是不是也配不上這皇位?!”
殿內諸臣一驚,下一刻便齊刷刷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賀緲冷哼一聲,大步走出了含章殿,將一幹跪著的朝臣都晾在了身後。
“陛下,”守在殿外的薛顯緊跟上賀緲,“晉帝派人傳信來了。”
賀緲步子一頓,側頭看了眼薛顯,“……知道了,去鸞台。”
= = =
鸞台離含章殿還是隔了幾座宮室,薛顯已經喚人在階下備好了禦輦,抬攆的宮人腳步快,不過片刻就到了鸞台。
鸞台周圍的景色不錯,賀緲有時被鳳閣那些老頭吵得頭疼時,就會去鸞台鬆口氣。久而久之,鸞台東殿也成了她的半個禦書房。
後來有了鸞台侍讀,她也就特意吩咐騰出了西殿,專門給他們抄寫話本、收錄底本。
賀緲先去了西殿,剛一腳踏進,就覺著裏麵的氛圍和往常大不一樣。
“參加陛下。”
殿內幾人紛紛行禮。
為首的周青岸是目前鸞台官職最高的,永初七年被賀緲欽點為探花,授正七品翰林編修。年僅二十便入翰林,原該是前途無量。然而這位才貌俱佳的探花郎出身寒微,偏偏又性格古怪為人執拗,一得罪人就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
若不是實在不能抗旨,賀緲的鸞台怕是也“請”不來周青岸。
不過人來是來了,但平常哪怕是對著賀緲,也很少有什麽好臉色。
今日亦是如此。
不過反常的是,他身後的裴喻和褚廷之麵色也有些不豫。這兩人都是還未經散館甄別的庶吉士,在鸞台一向以周青岸馬首是瞻。
倒是那位無官無職,被賀緲直接從學宮裏挖出來的景毓,是鎮國將軍景□□的幺孫,向來和周青岸等人不對付,此刻看著心情倒是不錯。
“都平身吧。”
賀緲擺了擺手,“方以唯呢?”
“陛下。”
身著練雀官袍的方以唯走角落裏走了出來。那顯然是身男子樣式的官袍,雖已選了最小尺寸的,但穿在她身上仍然有些不太合身。
賀緲想了想,“你是第一天來鸞台,若有什麽不清楚的,就問……青岸吧。”
話音剛落,周青岸就沉不住氣站了出來,“微臣不敢。男女授受不親,方姑娘與臣等同處一殿共事已然不妥。若臣再與她有過多接觸,恐怕有損方姑娘閨譽。”
就知道會是這樣……
賀緲扯了扯嘴角,“都給朕記住了,在鸞台隻有方侍書,沒有方姑娘。以後鸞台諸事,都需和方侍書商量著來。若你們敢欺負她,朕一定叫你們好看。”
“是!”
最先應聲的是景毓,他幸災樂禍地瞥了眼周青岸,諂媚地湊到賀緲身邊,“陛下您放心吧,景毓會照顧好方姑……方侍書,絕不讓人給她使絆子。”
賀緲一噎,忙不迭地從他手裏扯出自己的衣袖,“好,好了。朕還有別的事,先走了。”
= = =
一進東殿,賀緲就轉頭問身後的薛顯,“朕在含章殿的時候,西殿是不是鬧起來了?”
薛顯先是將晉帝傳來的書信遞上,隨即才回答,“也不算鬧,隻是周大人他們暫時還不能接受方姑娘入鸞台,所以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一些口角之爭罷了。”
賀緲皺眉,並不太相信,“你是說,方以唯和他們吵起來了?”
“……倒不是方姑娘,”薛顯的表情有些奇怪,“是景公子。方姑娘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景公子就擋在前麵罵回去了。”
“景毓?”
賀緲如今一聽到這名字就腦殼疼,忍不住揉眉心,“也是,他向來看周青岸不順眼。”
說著,她轉頭瞥了憋笑的玉歌一眼,“想笑就笑,也不怕憋出毛病。”
玉歌這才嗤笑出聲,“陛下恕罪,奴婢隻是……一想到陛下見著景公子繞道走就控製不住。”
“朕有什麽辦法,”賀緲支著臉歎氣,“和他說了多少遍,他是侍讀不是麵首,朕把他從學宮要過來是讓他做事的,怎麽就是講不聽呢?鎮國將軍府到底是怎麽養出他這麽個……怪胎的???”
“陛下消消氣。”
“朕不是氣,朕就怕他喪心病狂又做出什麽自薦枕席的事情。”
賀緲無奈地搖頭,低頭看了看手裏的信,微微坐直身,她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展開書信……
信上是她從小就熟悉的字跡。
她還記得,當年剛回盛京即位的時候,大晉每隔一個月便會有信傳來,寫信的十有八九是義母,書信的內容也多是問一些生活瑣碎。
而後來,她年歲漸長,和大晉的往來便不再那麽頻繁了,三四月僅有一封,滿篇還都是晉帝傳授的君王之道。
再後來,自從她及笄禮發生那件事後,就連這樣的書信也很少有了。
見賀緲盯著書信盯了半晌都一言不發,玉歌和薛顯對視了一眼。
薛顯低低地喚道,“陛下……沒什麽大事吧?”
“哦,”賀緲堪堪回過神,“義父說,為朕尋得了一個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而且願入大顏輔佐朕,不日便會隨使臣抵達盛京。”
“什麽?!”
薛顯和玉歌皆是一臉驚愕。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薛顯連忙補救,“奴才的意思是,什麽人竟值得晉帝如此引薦?是……晉臣嗎?”
“建元九年,狀元及第,還是連中三元。”賀緲抿唇,目光在信上那個名字頓了許久,“謝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