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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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宅後院。
    “他是魔鬼嗎?”
    易容後的賀緲穿著一身普通婢女的碧色衣裙,梳著單髻,衣衫上幾乎沒什麽點飾,發髻上也僅僅隻紮了根繡帶,連簪釵都沒有。
    “陛下……”
    同樣易了容的玉歌剛一出聲,就被賀緲瞪了一眼,這才連忙改口,“青阮。”
    為了打探這位謝公子的底細,她跟著陛下一起喬裝打扮混進了謝府當婢女,她化名為青歌,陛下化名青阮。
    然而萬萬沒想到,這位謝公子一入府,她們主仆二人甚至連正臉都還沒看清,就被轟進了廚房。
    “我給他送了這麽多貌美如花的美人,這原來放在宮裏可都是我賞心悅目的寶貝疙瘩!”
    一想到自己的雲韶府白白少了近二十個美人,賀緲的心都在滴血。她如此忍痛割愛,沒想到謝逐這廝竟毫不領情,連個正眼都不瞧,就二話不說把她的寶貝疙瘩們全都送去做粗活!
    他怎麽舍得那些彈琴撫箏、吹笛跳舞的纖纖玉手去生火洗碗搬花盆???
    “這個不懂憐香惜玉的木頭!”
    賀緲咬牙切齒,在紙條上刷刷刷記下了謝逐第一樣喜惡——不近女色。
    玉歌苦著臉,扯了扯賀緲的衣袖,“所以奴婢早就勸您了,隨便從錦衣衛裏挑幾人來打探底細就好了,何必您親自過來……要不咱們現在回宮吧?”
    賀緲當然不答應,“這才剛開始你就打退堂鼓?”
    倒不是她多此一舉偏要自己試探,隻是自從前兩年及笄禮上出了意外後,她心裏始終存著個疑影,並不願事事都經錦衣衛一手。
    讓他們暗中護衛也就罷了,至於其他動腦筋的,她寧願事必躬親。
    “那您……當真要進那煙熏火燎的廚房嗎?”
    “…………”
    這邊兩人還在說著悄悄話,廚房裏卻已經忙開了。
    主事的倒是毫不客氣,利落地給婢女們都分派好任務,走出來一見還有倆漏網之魚,便揚聲嗬斥,“你們倆在偷什麽懶呢?!還不過來幫忙生火!”
    賀緲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了看身後,又指了指自己,“生,生火?我??”
    一盞茶的功夫後,廚房裏漫出滾滾濃煙。
    賀緲最先從裏麵衝了出來,一手拉著玉歌,一手隨便救了個婢女。
    她皺著眉在眼前揮了揮手,揮開那糾纏的煙霧,熱不住咳了一聲,“咳——”
    她原以為自己不會生火頂多頂多要別人多教一會,誰能想到竟差點把整個廚房都給燒了……
    玉歌和那婢女也趕緊抬袖掩住口鼻,連連往後退。
    這時,廚房裏慢半拍的其他人也跟著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被那濃煙嗆得直咳嗽,麵上盡是恐慌。
    主事的那位已經被煙熏得灰頭土臉,還臨危不亂,不忘指揮手下救廚房。
    稍一喘過氣,就氣急敗壞地衝到了她們三人跟前,“誰?!誰幹的?!!”
    賀緲眨了眨眼,垂首應聲,“是我。”
    她輕功好反應快,雖是肇事者,卻一丁點灰都沒沾上,臉上依舊白白淨淨的,對比其他人的狼狽,更讓主事的氣不打一處來。
    他抬手就想拎賀緲的後衣領,卻被她剛剛好一個側身地躲了開來。
    “其他人給我待在這!你給我過來!”
    那人收了手,怒氣衝衝拔腿就走,賀緲給了玉歌一個安撫的眼神,接著便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謝宅的侍婢畢竟都是女帝從宮中挑選出來的,犯了錯尋常仆役也不敢輕易處置,隻能將人帶到薑奉麵前。
    薑奉打量了幾眼賀緲,念在她原是“宮婢”沒做過什麽粗活,便也沒再罰什麽,隻讓她改去花園幫忙。
    不過是搬些盆栽,比生火當真是簡單多了。
    十來歲就能彎弓射雕的女帝陛下麵露不屑……
    “哐——”
    一牡丹花盆重重砸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賀緲手裏捧著一株十樣錦,壓根騰不出手來救場,隻能眼睜睜看著前麵那婢女一時脫力,摔了手裏的盆栽。
    眼見著那花瓣在觸地的刹那四散開來,賀緲兩眼一黑腿一軟,蹲下身把自己手裏的盆栽往旁邊一放,就手指打著顫去拾那些花瓣,“我的……”
    她的玉樓春雪啊,她下了老大的決心才願意賜給謝逐的玉樓春雪啊……
    “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婢女也知道自己摔碎了禦賜之物,驚惶地手足無措,隻知道擺著手重複這一句。
    還未走遠的薑奉聞聲折回來,一眼看見地上那盆七零八落的玉樓春雪,一口老血差點沒當場噴出來。
    再轉眼看見蹲在一旁的賀緲,他氣得吹胡子瞪眼,“怎麽又是你?!!”
    賀緲還沒從損失了一盆玉樓春雪的悲傷中緩過神,當頭就又被扣了一口黑鍋,“不是,這……”
    她轉頭看了眼那摔碎花盆的婢女。
    那婢女慌忙避開她的視線,怯怯地往後縮了縮,一言不發,但細微之處還能看到她的雙肩在微微顫抖。
    賀緲頓了頓,認命地站起身,“好吧,是我。”
    = = =
    已是雨過天青,庭院內盡是清芬之氣。
    都說春雨貴如油,滿院的花花草草被這盛京城第一場春雨浸潤後,倒顯得更加生機盎然。
    “公子,您怎麽出來了?”
    明岩在後花園裏的薔薇架邊找到了謝逐,他是打小就跟在謝逐身邊的人,從玉滄到京城,再一路跟到這大顏盛京。
    見謝逐盯著那屏籬上攀纏的花枝看,他也不由多看了幾眼,“公子,這位顏國女帝似乎很是器重您,不僅賜您這麽好的府邸,還賜了這麽許多名貴的花草……不過也是,顏國女帝和晉帝親如父女,您是晉帝的人,她自然……”
    “住口。”
    謝逐蹙眉,沉聲打斷了他,“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遍。”
    明岩也自知失言,悻悻地低下頭,“是。”
    “君臣之道,往往不在這些俗物。”
    謝逐垂眼,心知事情絕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
    他人還未到,永初帝便大行封賞,表麵上看著風光無限。可若真看重他,又怎會稱病不予召見?更何況賜他的府邸偏偏又是這從前的奕王府……
    明岩張了張嘴,剛想要說些什麽,就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亂糟糟的腳步聲裏隱隱還夾雜著薑奉的叱責。
    謝逐也微微側頭,聽得那些聲音越來越近。
    “什麽聲音?”
    “好像是在追什麽人。”
    明岩眯著眼上前幾步,剛要仔細張望,就見一穿著碧色衣衫婢女裝扮的人突然出現在花園西側觀景的假山上,縱身跳了下來……
    “公子快看!!”
    明岩嚇得叫了一聲,那假山足足有兩丈多,摔下來必是不得了。
    卻不料那婢女是有點功夫的,他話音還未落,那邊人家已經輕輕巧巧落了地,眨眼間就將後麵拿著棍子追趕的家丁們遠遠甩在了身後。
    賀緲細致地拍了拍袖口沾上的灰,轉頭就見那些家丁還不依不饒地追著,簡直焦頭爛額。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被一群下人攆著跑,為的還是她自己賞賜下來的一盆牡丹……她這到底是造了什麽孽。
    要知道在來之前,賀緲還想著要好好偽裝自己,要低調低調再低調,然而此刻卻也顧不上了,隻知道自己反正不能被摁在長凳上打板子,於是便滿花園的溜著一群人跑。
    ……算了,就當活動活動筋骨了。
    賀緲歎了口氣,提起那礙事的裙擺,剛要繼續跑起來,一轉身才看見不遠處薔薇架邊上站著兩人。
    穿著像小廝的那個直接張開手臂攔住了她的去路,警惕地瞪她,“什麽人?”
    賀緲沒在意,腳下連個停頓都沒有,抬手便朝他虛晃了一掌。
    明岩不會武功,被這招一糊弄,立刻抱著頭蹲了下去,“公子救命!”
    公子?
    賀緲動作一滯,還沒反應過來,便警覺身後有人靠近,下意識就是旋身一個手刀劈了過去。
    謝逐沒有閃躲,腦子裏甚至還未作出判斷,手下已經有了動作。他順勢扣住了賀緲的手腕,反手一折,嗓音低沉,“別動。”
    此話一出,賀緲卻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愣愣地轉頭看他。
    眼前的人一身白衣長身而立,單手擒著她的手腕,袖口的銀線在陽光映襯下格外刺眼。他也垂首定定地看著她,薄唇微抿,眉眼間竟然有幾分那人的影子,隻是眸底少了股森冷之色,周身也多了些溫潤儒雅的氣度,更像是柔和了棱角的暖玉。
    謝逐並沒有使什麽力氣,這樣的桎梏,賀緲原本是完全可以掙開的,但她卻被這略有些熟悉的場景一時間砸的暈頭轉向。
    盡管已經意識到麵前這人並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她卻還是看愣了好一會。直到那一幹謝府家丁追上來瞧見謝逐,慌慌張張地喚公子,她才堪堪回過神。
    掙開了謝逐的手,她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卻見謝逐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地轉了轉手腕,眉心隱隱蹙起,然而這一異樣卻是轉瞬即逝。
    賀緲眼底掠過一絲不解,但還是低下了頭,“公子……”
    謝逐又盯著她看了幾眼,才收回手,看向氣喘籲籲追上來的薑奉,“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