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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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緲一邊說著今日見聞,一邊在紙上奮筆疾書,將收獲的“情報”一一記下——有容人之量,不能吃辣,不喜歡看戲,也愛看話本。
    “所以您這一整天就陪他喝了茶逛了街吃了東西看了戲?!”
    玉歌難以置信地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賀緲放下筆,隻覺得口幹舌燥,將茶盞裏的涼茶一飲而盡,皺了皺眉,“不止,還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本。”
    玉歌說話都開始結巴了,“什,什麽話本?”
    賀緲掰著手指頭數,“鸞台秘史、愛在鸞台、與帝同寢……哎你別這麽看我,我後來想想,覺得他早點熟悉這些話本也好,反正過段時間他也得成主角。”
    想想也知道,謝逐身份在那兒,年紀剛好,又長成這幅模樣,恐怕用不了幾天就能成為戲文裏的當紅“男寵”。
    玉歌目瞪口呆。
    “不得不說民間這些文人啊,動筆的速度也忒太快了。方以唯才入宮幾天,和我都已經有感情線了……”
    賀緲眯著眼感慨。
    “哦對了,”她突然想起了什麽,歪頭看玉歌,“改天你也去給我買一本回來。”
    玉歌內牛滿麵簡直快給她跪下了,“陛下!這難道是重點嗎?謝公子還沒入朝就看這些書,您難道不怕他對您的人品產生什麽誤解嗎?”
    賀緲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那我還能怎麽辦?他要想看這些話本,隨便找個鋪子都能買到,我難道還能攔得住?”
    自她親政以來,盛京城有兩個行當賺的盆豐缽滿。一個勾欄自是不必多說了,而另一個便是書鋪。
    也怪賀緲自己不夠收斂,小時候就愛收集各種類型的話本小說,看著看著就把心思動到了一些以朝中臣子為原型的“邪書”上。後來不知怎的,她的癖好就被傳到了宮外,整個盛京乃至整個大顏的百姓都知道了。於是這股風氣就愈發難以壓製,從最初隻能偷偷摸摸交易,變成能堂而皇之擺在書鋪裏宣傳。
    前幾年賀緲尚未及笄的時候,倒是很少有人拿她開刀。偶爾幾個以她為主角的傳奇小說也都是在講身世講她幼年曲折悲催的經曆,《天命》這出戲就是根據一個同名話本改編而來。
    可等這及笄禮一過,她賀緲突然就成了所有民間通俗文學的寵兒,女帝的終身大事也成了顏朝百姓茶餘飯後最八卦的風花雪月。
    從當初賣斷貨千金難求的《女帝國師二三事》開始,到後來風靡大顏衍生出各款角色人偶的《鸞台秘史》,如今這盛京裏的每一家書鋪,幾乎都騰出了一個書櫃,專門陳列與女帝相關的文學作品。
    賀緲站起身,有些惆悵地走到窗邊,朝著窗外那黑黢黢的樹影歎了口氣,“不得不說,朕真的是犧牲小我,成就整個文壇啊……”
    玉歌聽得嘴角直抽搐,忍不住出聲打斷,“陛下,那您今天沒被看出什麽破綻吧?”
    “當然沒有。”
    賀緲驕傲地揚了揚下巴,“我這麽多年的話本是白看的嗎?”
    已經到編故事都不需要過腦子的地步了。
    玉歌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不過……宮裏現在有個壞消息和好消息,您要先聽哪個?”
    賀緲打了個響指,“好消息。”
    “寧嘉長公主聽聞您病了,特意入宮探望。”
    “……真的?”
    賀緲驚詫地轉過身,難得她這位一母同胞的長姐還願意關心她,“那壞消息呢?”
    “今日長公主進宮,薛顯沒攔住,被她瞧見方侍書了。”
    “!”
    賀緲瞪眼。
    = = =
    冬風凜冽,雪色茫茫,在樹椏屋簷上都覆了一層霧蒙蒙的白。
    少年卻身著薄衫,翹著腿仰躺在牆頭,整個人都隱在牆根那株冷杉的枝葉後,不易被人察覺。
    他微微偏頭,朝院牆內看去,隻見一女孩垂著腦袋坐在階上。
    女孩披著一身石榴嬌紅氅袍,內裏襯著白色襖裙,頭上紮著兩個小髻,略帶些嬰兒肥的小臉半掩在那一圍毛領下,顯得格外粉嫩幹淨。
    她低著頭,手裏不斷搗鼓著精巧的九連環。
    “軟軟?你怎麽坐在雪地裏?”
    院門口有人喚了一聲。
    女孩趕緊站起身,手裏的九連環落在了雪地裏,環環相碰,發出清脆的玎玲聲。
    她抬起臉,一雙異瞳清澈透亮,泛著澄瑩的琥珀色與藍色,在陽光照射下覆著一層淡淡的金輝。
    少年驚了驚,不自覺搖落了枝椏上的雪團。
    “什麽人?”
    女孩猛地轉過頭,一揮衣袖,對準少年的方向射出袖箭,眼神瞬間變得淩厲……
    -
    “!”
    謝逐從夢中驚醒。
    半晌,他才回過神,扶著額半坐起身,那墨黑的長發打肩側垂落,襯在素白寢衣之上。
    直到眼底的波瀾漸平,他才撩開帳幔,隨手拿了件衣裳披著,走至桌前。
    桌上,女帝人偶半靠著那敞開的錦盒,衣飾上以金線繡成的龍紋在夜色中分外奪目。而那雙異瞳不知是用何寶石做的,竟也顯得晶瑩粹燦,和夢裏一樣,蘊著粼粼水光。
    謝逐伸手拿起人偶,怔怔地盯了一會,指尖緩緩從那雙眼眸上拂過。
    = = =
    因想著回去要怎麽和長公主解釋出宮的事,賀緲一晚上睡得都不太踏實,直到天快亮才累得暈了過去。
    玉歌在廚房幹活,早早地就收拾收拾起床出門了。而整個清漪園 ,隻有賀緲一人是在謝逐跟前伺候的,自然也沒人會來叫她。
    因此等她再睜開眼時,外麵已是日上三竿。
    身為女帝,賀緲對於起晚這件事很是有心理陰影。上一次她因為睡過頭早朝遲到,就被禦史們上折子教育了大半個月……
    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易容的臉收拾了一下,賀緲也顧不上吃東西,打聽到謝逐今日在書房,就匆匆忙忙趕了過去。
    書房門外,她遇到了正搬著書往裏走的明岩,趕緊衝過去幫忙拿了上麵幾本,“公子今日不出門嗎?”
    她的速度太快,明岩根本來不及阻攔,等反應過來後一下就拉了臉,“你還好意思說?昨天你都帶公子出去吃了些什麽東西!害公子傷了胃今早吃不下東西,現在還提不起精神!”
    “啊?”
    賀緲詫異地頓住了步子,“他這麽……嬌弱的嗎?”
    明岩瞪她,“你懂什麽?!公子是以前生過一場大病,差點沒救過來,現在才要格外當心。”
    說話間兩人已走進了書房,賀緲便沒再繼續追問。
    謝逐坐在桌案後,手裏正拿著一卷話本。可能是因為精神欠佳的緣故,他今日甚至沒有束發,隻係了一條羽紋額帶,長發垂散,抖到了腰際。
    他的臉色看上去的確不大好,比身上那件繡著墨梅的白衫還要再黯一些,不過唇角卻翹著,眸底似乎也強忍著笑意,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好笑的東西。
    賀緲一眼看見了他手裏話本的名字——
    《鸞台秘史》。
    “…………”
    察覺到他們進來,謝逐眉眼不抬,“將那些移到書架上就好。”
    “是。”明岩應道。
    賀緲也跟在明岩後麵應了一聲。
    聽到她的聲音,謝逐終於從書上挪開了視線,看了她一眼,“起晚了?”
    “睡,睡過頭了,”賀緲不好意思地摸鼻子,“是不是耽誤公子你出門了?”
    謝逐垂眼笑了笑,將話本往後翻了一頁,“無妨,今日正好在府中看看這些話本,很有意思。”
    一提起話本賀緲就眼皮直跳,想了又想,她還是忍不住小聲提醒,“公子,你可千萬別被這些傳奇小說誤導了,我們這些在宮裏待過的最清楚,皇上和鸞台那些大人都清清白白得很,絕對沒有這些複雜的情感糾紛……”
    謝逐又側眼看她,見她一副擔心他真被話本誆了的緊張樣,覺得很是有趣,“知道了。”
    明岩收拾著書架,見賀緲還想喋喋不休打擾謝逐,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手裏的書都交到了她手裏,又沒好氣地指了指腳邊的箱子,“起晚了還不幹活。這些都交給你了,我還要有別的事。”
    賀緲捧著那厚厚一遝書,踉蹌了幾步才站穩。看著明岩那小子沒心沒肺的背影,她忍不住搖頭,又在心裏記仇的本子上給他記了一筆。
    小子,如果有一天你被錦衣衛就地處決了也千萬不要問為什麽……
    書房裏隻剩下賀緲和謝逐兩人。
    一個整理著書架,一個翻著話本,沒有人說話,安靜得隻剩下書頁之間的摩擦聲。
    賀緲拎起裙擺蹲下身,翻了翻那一箱子謝逐從大晉帶來的書,驚奇地發現有很多是她早就聽說但卻沒能買到的。
    晉顏兩國還未能打通互市的關節,所以有些大晉的書,賀緲就算身為女帝,想拿到手也比較麻煩。
    謝逐看書是一目十行,不過半天的功夫,他已經將《鸞台秘史》最新章翻到了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上,書鋪還推薦了筆者的其他幾部作品。
    他合上話本,一抬眼,就見原本在收拾書架的賀緲,不知何時一屁股坐在了箱子上,翹著腿咬著手指,手裏正拿著他的書。
    “青阮?”
    謝逐叫了她一聲。
    賀緲有些懵地抬頭看他,片刻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是在叫自己,趕緊合上書解釋,“我隻是見這書……”
    “我聽說,朝中原先有位國師,後來離京遊曆去了,”
    謝逐將話本往旁邊一擱,“他的事,你可了解?”
    賀緲攥著書的手一緊,全身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