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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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賀緲眼神有些閃躲,謝逐不解,“怎麽了?”
    賀緲別開臉,幹笑了幾聲,“怎麽突然問起他?國師兩年前就離京了,還會不會回來都是個謎。前塵往事,就沒必要說了吧……”
    “隻是恰好看見,所以好奇。”
    謝逐眸底的興味又添了幾分,隨手將旁邊擱著的話本往賀緲那裏輕輕一丟。賀緲揚手接住,不解地翻了翻,這才看見最後一頁赫然附著《女帝國師二三事》的簡介。
    ……該死,忘了封底還有這種推薦。
    她頭疼地摸了摸耳後根,“這要從哪裏開始說?”
    謝逐沉吟片刻,屈著手指在案上敲了敲,“不如就從他為何離京開始說起。”
    “國師不願固守一隅坐井觀天,所以離京遊曆去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賀緲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不過民間倒還有種說法,說是當年刺晉案國師被歸為奕王同黨,所以奕王被以謀逆罪問斬後,國師就也被流放了……”
    聞言,謝逐眸光微動。
    賀緲撂下手裏的話本,起身走到案邊一彎腰,托著下巴看他,“公子,你覺得這傳言可信嗎?”
    她眨了眨眼,“你在大晉,肯定也對刺晉案有所了解吧……那晉人都是如何傳當年的刺晉案?”
    謝逐對上她的視線,一雙俊目淡淡地看了過來,墨玉般透不出一絲光亮,“永初六年女帝及笄,晉帝晉後攜太子赴顏,為女帝主持及笄禮。誰料成禮當日有一夥刺客混入宮中,趁晉後為女帝加笄之時暴起行刺,幸得女帝舍命相護才未釀成大禍。隻不過,”他聲音低了下去,“晉後那時懷有身孕,受此驚嚇動了胎氣。晉帝盛怒,連夜嚴刑盤問,刺客抵死不肯招供。僅有的線索指向了主理整個禮宴的奕王。”
    賀緲站直身,“公子果然什麽都清楚。”
    “此案足以動搖晉顏兩國同盟,若不是女帝與大晉的關係,又怎會隻以問罪奕王便草草結案。”
    那一年謝逐恰恰狀元及第,入翰林為官,對此事自然不止是有所耳聞那麽簡單,“若說國師也是因為被牽連才離京遊曆,倒也有幾分可信。”
    賀緲抿唇,歎了口氣,“那時整個盛京人心惶惶,就生怕女帝與晉帝因此案心生嫌隙,晉顏兩國再起兵戈……”
    頓了頓,她話鋒一轉,“不過後來晉帝並未追究,如今還讓公子你來輔佐陛下,想來是我們多慮了。”
    謝逐笑了笑,沒有說話,又重新挑了個話本翻開。
    見狀,賀緲便也默默退回了書架邊上,繼續一手翻書一手整理書架。
    “公子。”
    屋外突然傳來薑奉的聲音。
    謝逐立刻合上手裏的話本,揚了聲,“進來。”
    薑奉推門而入,一進來便見賀緲大大咧咧坐在旁邊的箱子上,手裏還翻著書,一點侍婢的樣子都沒有,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見薑奉不滿地瞪著賀緲,謝逐出聲問道,“何事?”
    薑奉躬了躬身,將一張燙金名帖遞了過來,“公子,這是長公主府送來的名帖。”
    長公主府的名帖?!
    賀緲的耳朵登時豎了起來。
    謝逐也愣了愣,抬手接過名帖,低頭翻開,裏麵的字跡工整端方,寫著寧嘉長公主的名號,帖子似乎被檀香熏過,此刻拿在手中還能聞到淡淡的香味。
    “公子,兩日後便是三月三上巳節。按照我們大顏風俗,在這一天,城裏無論高門還是低戶,都會舉家外出踏青。今年寧嘉長公主以遊春之名於洛水邊設下曲水宴,能拿到這帖子的大多非富即貴,不是皇室公卿,就是豪商巨賈。”
    薑奉臉上的喜悅怎麽都掩不住,“沒想到,咱們府上竟也能收到這千金難求的名帖……”
    他這位新主子,還未到盛京就被陛下親賜王府做府邸。到盛京第一天,京中王公勳貴的拜帖便紛至遝來。第三天,就收到了寧嘉長公主的曲水宴名帖。這還隻是在陛下沒有召見他也未入朝的情況下。
    而日後,等謝逐有了一官半職,這謝宅的煊赫怕是不會輸給從前的奕王府。
    一想到這,薑奉就覺得自己臉上有光。
    然而賀緲卻有些坐不住,麵上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凝重。
    長公主府為何要給謝逐送名帖?賀琳琅對大晉明明……
    謝逐翻看著手裏的帖子,眸色由淺轉濃,陷入沉思。
    “公子?”
    見他半晌沒有應聲,薑奉這才收斂了喜意,低聲試探,“公子,曲水宴名帖在您來盛京之前其實早就送到各個府上了。今日咱們府上,應是長公主特意差人送來的。若是連長公主府的邀約都推脫……”
    “自然不能。”
    謝逐合上名帖,起身從桌案後繞了出來,將帖子遞還給薑奉,“回帖給長公主府,兩日後我會去赴宴。”
    薑奉喜上眉梢,應了一聲後就退出了書房。
    謝逐一轉眼,便見一旁賀緲雖手裏拿著書,眉間卻擰著結,眼神定定地盯在一處,似是想什麽出了神。
    謝逐走了過去垂眼看她,“你在看什麽?”
    “啊,我在……”賀緲回過神,一低頭卻發現自己連書都拿倒了。
    謝逐牽起嘴角,“你這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難道長公主是什麽洪水猛獸不成?”
    賀緲啊了一聲,隻能幹笑著裝傻,“怎麽會?長公主邀您赴宴想必也是合著陛下的心思,一定是好事。隻是……”
    想了想,她刻意壓低了聲音,“我們戲班從前去過長公主府,長公主的脾氣不似陛下那麽隨和,公子你去赴宴還是得多加小心,萬一惹惱了長公主,恐怕連陛下都救不了你。”
    這並不誇張,謝逐心裏很清楚。
    當年的北齊皇室,也就是先帝的諸多子女中,隻有寧嘉長公主賀琳琅和女帝是獨孤皇後所出的嫡公主,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而自永初帝即位後,那些皇子公主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如今還留在盛京城的就隻有寧嘉長公主,由此也能看出女帝對她的特殊。
    隻是女帝同賀琳琅姐妹間的關係一直有些複雜。
    先帝當初死於女帝箭下,獨孤皇後聞此噩耗後也自縊於宮中。父皇母後皆因女帝而亡,賀琳琅始終有所介懷,為了不看見女帝,她甚至尚未出嫁便自請離宮。
    許是念及自己也就隻剩這一位至親,女帝對賀琳琅倒是一退再退一忍再忍,隻要是賀琳琅提出的要求,她總會滿足。賀琳琅不願住在宮中,她便立刻命人新修了一座公主府。
    所以,寧嘉長公主的地位非比尋常,絕對不能得罪。
    這也是謝逐不得不去赴宴的原因。
    旁人隻知道長公主邀約風光無限,卻再不知其中利害關係。薑奉是如此,就連明岩,要是見了這帖子一定也是歡天喜地。
    謝逐低頭瞅著她,眸色欣然漾深。
    沒想到,這個隻相處了一日的丫頭倒不忘掛念他的安危……
    “公子?”
    賀緲探出手在謝逐眼前揮了揮。
    謝逐收回視線,清了清嗓,“好,我會小心行事。”
    = = =
    長公主府。
    夜闌人靜,閣樓的菱紋窗框上覆著薄薄一層絳紗。月色涼如水,透過那半掛在銀鉤上的輕紗,柔和地灑進屋內。
    賀琳琅鬆鬆盤綰著長發,半靠著榻上的銷金枕,愣愣地盯著麵前的山水畫屏發呆。
    “噌——”
    隨著一聲異響,燈樹上的幾根蠟燭突然燃起,一人黑紗遮麵從屏風後閃了出來,身形宛如鬼魅。
    賀琳琅一驚,猛地坐起身,剛要叫人,卻被一把捂住了嘴。
    “是我。”
    來人掀開黑紗,一雙異瞳在昏暗的燭光裏仿佛綴著星星點點的碎芒,極是媚人。
    賀琳琅麵上的驚色漸漸平複,眼底不自覺又結了冰。
    甩開賀緲的手,她冷聲嗬斥,“堂堂皇帝,竟又打扮成盜賊模樣行這種勾當,成何體統?!”
    賀緲悻悻地收回手,被罵得後退了幾步,“長姐……”
    “借口稱病不理朝政,實則微服出宮,潛進臣子府中做侍婢,簡直荒謬!”
    想起自己巴巴地進宮探望,賀琳琅覺得她仿佛成了個笑話,嗓音裏越發摻了冰碴子。
    賀緲不敢反駁,隻能岔開話題,“長姐,這長公主府我不宜久待。聽說,長姐的曲水宴你給謝逐送了名帖……”
    賀琳琅神色微變。
    然而下一瞬,她麵上就又結回了冰,眼裏蘊著霜雪,隱隱還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怎麽?我如今連一介布衣都請不得了?你賜他府邸家丁賜他奇珍異寶,難道不是想重用他?”
    頓了頓,她冷笑,“如今京中盛傳,說他謝逐未來會權傾大顏。既然如此,我自然也要巴結拉攏他,趁這曲水宴的時機,難道有什麽不妥?”
    “旁人這麽做自然沒有不妥……”
    賀緲咬了咬下唇,想要解釋卻又被賀琳琅打斷。
    “若陛下覺得不妥,那我明日就派人去謝宅收回名帖。他是您的新寵,想來我是沾不得碰不得的。”
    賀琳琅靠回枕上,不欲再與她多說一句,閉著眼擺了擺手,“陛下請回吧。”
    賀緲欲言又止,也明白自己再說什麽都是無用,隻好拉下麵紗,轉身走到窗邊。
    頓了頓,她還是開了口,“我不是那個意思……名帖既已送出去,就不必要回來了。隻是……”
    賀緲微微側了頭,輕聲說,“朕希望這不是一場鴻門宴。”
    說罷,她便從窗口縱身一躍,屋內的燈樹也瞬間熄了燭火。
    黑暗中,賀琳琅閉著眼,眼皮顫了顫。
    “鴻門宴又如何?”
    “大不了你就像處置皇叔一樣,也治我一個謀逆罪。”
    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