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美色是雙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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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當下的這種情況下,梶原千春不敢和那醉酒男子正麵接觸。
    萬一有特務處的暗樁在附近怎麽辦?
    她可不想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必須要盡快轉移眾人的視線才是。
    “先生...您認錯人了...”她佯裝驚慌後退,旗袍不慎勾住桌角。
    這欲拒還迎的姿態果然刺激得醉酒男子更加亢奮,他一把扯開領帶就要撲上來。
    梶原千春的餘光鎖定了三米外卡座裏的軍官。
    那人肩章顯示是他是個少校軍官,正獨自喝著悶酒。
    於是,她跌跌撞撞地擺脫那個男子,很“自然”地撞進少校軍官懷中。
    “對不起,對不起……”柔弱從來都是她屢試不爽的利器。
    少校軍官隻是抬眼看了一眼,很快就明白了。
    舞廳裏醉漢鬧事早不是新鮮事。
    這裏的侍應生們私下把這類場麵稱作“開香檳”——總有些穿的人模狗樣的醉漢,在酒精刺激下變成發情的公狗。
    上周,一個銀行的經理剛把白玫瑰的玻璃絲襪扯出裂痕;
    前天夜裏,兩個商社的職員為爭搶舞女,用香檳瓶砸破了對方的頭。
    警局的人早學乖了,這類糾紛總要等鬧夠十分鍾才慢悠悠出現——畢竟舞廳老板每月孝敬的銀元,足夠買下他們裝聾作啞的演技。
    吧台邊常年坐著穿製服的軍官,或者是幫派的大哥,專等美人投懷送抱時“主持公道”。
    甚至有人故意往女人的酒裏下藥,就為演一出英雄救美。
    在這浮華地獄裏,正義不過是情欲最體麵的遮羞布。
    梶原千春微微顫抖著從少校軍官懷中退開半步,指尖還揪著他軍裝前襟不放,像是受驚的小鹿抓住唯一的浮木。
    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陰影,珍珠耳墜隨著急促的呼吸輕輕晃動。
    她聲音細若蚊呐,鬆開軍裝時故意露出腕間被攥出的紅痕。
    轉身時留下一縷鈴蘭香水味,卻又在兩步外“不慎”絆到地毯踉蹌了一下。
    “對不起!”
    少校軍官下意識伸手去扶。
    “多...多謝長官。”
    梶原千春回眸時眼眶含著要落不落的淚,唇上胭脂不知何時蹭掉一小塊,露出原本蒼白的唇色——
    這恰到好處的破碎感,讓見慣風月的少校軍官喉結動了動。
    醉酒男子一把扯開襯衫領口,金鏈子在肥厚的脖頸上晃蕩。
    “裝什麽清高?”他噴著酒氣逼近,“當兵的睡你一晚給多少?老子出雙倍!”
    少校軍官冷冷地直視那個男人,舞池的燈光突然轉紅,照得他眉骨下的陰影如刀刻般鋒利。
    梶原千春適時地瑟縮了一下。
    “我勸你趕緊離開,不要沒事找事。”少校軍官聲音很輕。
    醉酒男子眯著充血的眼睛,歪著頭打量少校的軍裝,突然咧嘴笑了:“當兵的?嗬......”
    他伸手戳向對方肩章,“穿這身皮就他媽了不起啊?老子姐夫還是副師長呢。信不信明天就讓你卷鋪蓋滾蛋?”
    少校軍官紋絲不動,連眉梢都沒顫一下。
    醉酒男子見狀更猖狂,竟用食指指著少校軍官的下巴:“怎麽?慫了?你們這些丘八不就......”
    話未說完,他的手腕突然被少校軍官攥住。
    力道不重,卻讓醉酒男子瞬間僵住——那隻大手,正精準壓在他脈搏處的刺青上。
    醉酒男子的臉色唰地慘白,踉蹌後退時險些撞翻了香檳塔。
    “他媽的丘八!”醉酒男子疼得麵目扭曲,卻仍梗著脖子叫罵,“我勸你趕緊放開老子,不然老子讓你死得很難看!”
    少校軍官軍靴猛地踹在醉酒男子小腹,力道狠得讓人聽見“砰”的悶響。
    醉酒男子瞬間弓成蝦米,漲紅的臉扭曲著,喉管裏擠出“呃啊——”的幹嘔聲。
    他雙手死死捂住肚子,膝蓋砸在地板上,額頭抵著地板直抽冷氣。
    人們就這麽看著,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
    一個經理模樣的人堆著笑臉擠進人群,金絲眼鏡下的眼珠子滴溜溜轉:“長官息怒,這人不懂規矩......”
    他話未說完,那醉酒男子突然踉蹌著爬起來,一把揪住經理的領帶。
    “姓陳的你裝什麽孫子!”醉酒男子滿嘴吐沫噴在對方臉上,“老子天天來你們舞廳撒錢,你就跟外人這麽說老子......”
    “啪!”
    一記耳光抽得醉酒男子原地轉了半圈,卻是少校軍官再度出手了。
    醉酒男子捂著腫起來腮幫子,瞳孔驟然收縮,酒精和怒火燒盡了最後一絲理智。
    “你還敢打老子......?”
    他嘶吼著,突然抄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琥珀色的液體在瓶身晃動,折射出猙獰的光。
    酒瓶掄向少校軍官太陽穴的瞬間,時間仿佛凝滯——梶原千春看見少校軍官的左手如閃電般探出,精準扣住醉酒男子手腕的麻筋。
    玻璃瓶在半空易主,下一秒便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回原主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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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瓶身炸裂的脆響驚得舞女們尖叫四散。
    醉酒男子踉蹌後退,額角的血線順著眉骨淌進眼睛,將世界染成猩紅。
    碎玻璃渣像鑽石般撒了一地。
    少校軍官甩了甩手上的酒漬,軍裝袖口沾著幾滴暗紅。
    醉酒男子癱坐在血泊與碎玻璃中,雙手顫抖著捂住鮮血淋漓的額頭,指縫間不斷滲出暗紅的液體。
    他眼神渙散,眼球因劇痛而微微顫動,酒精與疼痛讓視線模糊成一片。
    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嘶啞喘息,夾雜著含糊不清的咒罵。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雙腿卻像灌了鉛般沉重,隻能徒勞地踢蹬著地麵。
    憤怒扭曲了麵容,可當目光觸及少校軍官冰冷的眼神時,又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少校軍官彎腰拾起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在醉酒男子驚恐的目光中,輕輕拍了拍對方油膩的臉頰:“現在清醒了嗎?”
    醉酒男子的喉結上下滾動,幹裂的嘴唇顫抖著,先是下意識地搖頭,又哆嗦著點頭。
    “清...清醒了...”
    “既然清醒了,那就趕緊滾!”
    醉酒男子想爬起來,可是因為腿軟的緣故,嚐試了幾次才成功。
    在轉身那一刻,他怨毒地瞪了少校軍官一眼。
    少校軍官輕笑一聲,指尖一翻,玻璃片擦著醉酒男子的耳垂釘進地板,發出“錚”的顫音。
    醉酒男子渾身一抖,褲襠突然洇出深色水漬,騷臭味混著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舞女們紛紛掩鼻後退,有個舞女捏著團扇遮住半張臉,柳眉緊蹙:“哎呦喂,這味兒~”
    其他的舞女們提起裙擺踮著腳跳開,像躲避瘟神。
    有個穿猩紅旗袍的甚至掏出香水帕子,在空中扇了扇。
    醉酒男子狼狽往外跑,不知道誰故意伸腳一絆,讓他滾葫蘆似的跌出門去。
    侍應生門童立刻“哐當”甩上銅門,仿佛在驅趕什麽穢物。
    少校軍官身上還殘留著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水味,可他轉過身的時候,那個穿著旗袍的女人卻已無蹤。
    “方才那位小姐?”經理推了推金絲眼鏡,額角滲出細汗,“可能...去化妝間了?”
    他是看著梶原千春朝化妝間的方向走過去的。
    少校軍官朝著那個方向走去,一把推開化妝間的雕花木門,濃鬱的脂粉香氣撲麵而來。
    裏麵正在換裝的舞女們頓時尖叫一片,有人慌亂地抓起羽毛披肩遮擋身體。
    “那位穿陰丹士林藍旗袍的小姐呢?”少校軍官冷聲問道,眼神銳利地掃過每個梳妝台。
    白玫瑰正對著鏡子卸耳環,聞言嗤笑一聲:“長官找錯地方了吧?這兒可沒什麽陰丹士林藍旗袍。”
    少校軍官絲毫不理會舞女們的抗議,他大步穿過化妝間,
    白玫瑰氣得摔了梳子:“當兵的就能無法無天啦?”
    少校軍官充耳不聞,一把掀開第一間更衣室的簾子——空無一人。
    他剛掀開第二間更衣室的簾子,迎麵就飛來一隻高跟鞋。
    “臭流氓!”裏麵的舞女尖叫著抓起絨布披風裹住身體,漲紅的臉蛋上還掛著未擦淨的胭脂。
    其他舞女頓時炸開了鍋,有人抄起梳子砸過來,香水瓶在少校軍官腳邊炸開,濃鬱的茉莉香混著此起彼伏的罵聲:“不要臉!”
    “滾出去!”
    南京作為民國首都,百樂門的舞女們早見慣了權貴。
    白玫瑰上個月還陪李將軍跳過探戈,腰間的珍珠腰帶就是對方所贈;
    穿猩紅旗袍的玉嬌上周末剛被某個部的次長用雪佛蘭轎車接去湯山別墅。
    這些見慣風月的女子,連上校都敢用扇子輕佻地拍臉,何況區區一個少校?
    “不就是一個小少校嘛!”白玫瑰對著鏡子補口紅,故意把“少校”二字念得輕飄飄。
    她們太清楚這些軍官的軟肋——越是趾高氣揚的,越怕鬧到《中央日報》的花邊新聞欄。
    玉嬌甚至故意解開兩顆盤扣,就等對方多看一眼,好喊非禮。
    少校軍官的肩章在霓虹燈下黯然失色,這裏終究是權勢與香風交織的名利場,槍杆子也得向金條低頭。
    他後退半步,卻在這混亂中敏銳地注意到——
    她們胡亂扔過來的東西當中,就有一件陰丹士林藍旗袍。
    仔細聞聞,香水都是一樣的氣味。
    “諸位姑娘,抱歉!”
    他很快明白了什麽,在一片罵聲中走出了化妝間。
    少校軍官大步走出化妝間,穿過舞廳中央的圓形舞池。
    在門口向侍應生打聽,得知方才確實有幾個女人走出去了,但並不能確認就是他要找的女人。
    經理端著鎏金托盤快步走來,上麵擺著一瓶未開封的蘇格蘭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泛著蜜糖般的光澤。“長官辛苦了,多虧您出手,才沒鬧出更大亂子......”
    少校軍官沒接酒,問道:“剛才那位小姐你認識嗎?”
    舞廳的經理哪個不是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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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絲眼鏡後的那雙眼睛,早把來往的客人掂量得門兒清。
    不過他對梶原千春一點印象沒有,便道:“長官,我也是頭一次見到他。如果您想找她,不妨留個電話,等再見到她,我好聯係你。”
    少校軍官的嘴角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線,眼底的銳光漸漸暗了下去。
    “不必了。打擾了。”
    說罷,邁開大步朝著舞廳外麵走去。
    梶原千春裹著件灰撲撲的棉布旗袍,發髻鬆散地挽在腦後,活像個尋常的小戶人家太太。
    她沿著秦淮河畔走了許久,直到舞廳的霓虹徹底消失在夜色中,才在烏衣巷口停下。
    “黃包車。”她對著等活兒的黃包車夫,啞著嗓子喚道,“去老門東。”
    梶原千春很清楚,美貌是天賦的武器,美色是把淬毒的匕首。
    這具美麗的皮囊確實好用——能讓目標放鬆警惕,能套出保險箱密碼,甚至能讓守衛主動打開鐵門。
    但隨之而來的麻煩也如影隨形:油膩男人的撫摸,充滿占有欲的追蹤,還有今夜這場險些暴露身份的鬧劇。
    那些被美色迷惑的男人總會產生可笑的占有欲,讓她的行動多了變數。
    就像今晚那個少校軍官,明明隻是萍水相逢的棋子,眼中卻閃動著危險的探究欲。
    梶原千春指尖輕叩著黃包車的扶手,眉頭微蹙。
    程副科長的態度太過圓滑——他嘴上說著效忠,眼神卻總往她身後瞟,仿佛隨時在尋找退路。
    車夫拐進一條暗巷,月光被兩側高牆切割成慘白的窄條。
    程副科長若是真的有了二心,確實該殺——但不能讓他死得這麽便宜。
    她忽然想起程副科長的身份,若是能利用這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黃包車拐進更幽深的巷子時,她已有了一個大概的計劃:
    先偽造一份程副科長“投誠”特高課的密信,故意讓特務處的人截獲;
    再安排他在與特高課的人接頭時“意外”暴露。
    這樣既能借特務處之手除掉程副科長,又能讓特務處對內部產生懷疑,一箭雙雕。
    至於程副科長死前會遭受怎樣的酷刑,梶原千春一點都不在意——那正是對背叛者最好的懲罰。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何處置程副科長這些都是後話。
    當前,最為緊要的還是處理好石原熏的事情,時間留給她們不多了。
    黃包車在青石板路上輕輕一頓,梶原千春掀開車簾,潮濕的夜風裹著桐油味撲麵而來。
    下車付錢,巷口店鋪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將她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她走向掛著“榮泰綢緞莊”牌匾的老宅,卻在拐角處突然閃進一條窄縫——那裏藏著扇不起眼的黑漆小門。
    指尖在門環第三道花紋上輕叩三下,門悄無聲息地開了條縫。
    她側身擠入的瞬間,後頸突然一涼。
    黑暗中傳來扳機扣動的輕響。
    “你帶了尾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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