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你走了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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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之後。
    唐覓蕊沒有想到,有一天她真的會撥出葉俊哲的號碼。
    葉俊哲的車停在咖啡廳的門口,他走進來時碰到咖啡廳門口的鈴鐺,鈴聲叮當作響。
    再次見到葉俊哲,唐覓蕊恍如隔世。
    天氣已經漸漸地轉涼了,馬路上的人們裹著黑白灰三色的大圍巾,行色匆匆,臉上略帶疲倦與木然。
    她在夢魘一般的手術台上感到生命的生死線其實不過是在一瞬。
    生一瞬,死一瞬。
    醒來的時候沒人在她身邊,隻有蒼白的床單提醒她,她的人生似已到了盡頭。
    就在唐覓蕊被巨大的絕望籠罩的時候,葉俊哲的名字浮現在他的腦海。他曾經邀請過她和他一起去國外,當時的她拒絕了。
    那時的她和現在不同。
    彼時她還有許多放不下的東西,也貪戀短暫即逝的溫暖。
    而現在……還有什麽值得她牽掛的麽?
    葉俊哲坐在了她的對麵,問她說:“你考慮好了嗎?”
    唐覓蕊回答說:“電話打給你,我就考慮的很清楚了。”
    “你要確定你真的考慮好了?我不希望等你跟我走之後開始後悔,想念國內的生活。”
    “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了,我何必反悔呢?”
    葉俊哲頓了頓。
    “那家人呢?家人朋友親近的人,這些人都沒有值得你留下來的理由嗎?”
    “我已經做了這個決定。”唐覓蕊微笑了一下,“不用勸了。”
    這個笑,笑了還不如不笑。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葉俊哲也沒有再開口說什麽。他盯著看唐覓蕊許久,卻終是從她的臉上找不出任何一絲還在猶豫的顏色。
    這下他終於確定,唐覓蕊是決心打算告別過去的生活,跟著他去美國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了。
    “好,既然這樣,那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天我們就可以離開。”
    “不行,我等不了明天了,現在不行麽?”
    葉俊哲的眼裏有些許的詫異,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問:“你不需要整理東西嗎?你的衣服隨身行李或者……”
    正常來說,女孩子不是都會有許多零碎的東西嗎?
    怎麽到了唐覓蕊這兒,一個單肩挎包就可以漂洋過海去異鄉生活了?
    唐覓蕊開口說:“這裏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也沒有什麽是真正屬於我,不是我的東西我帶不走,也不想帶走。”
    葉俊哲不知道在這個姑娘身上發生了什麽,使得她在短時間內變得如此成熟果斷。
    她身上透著凜冽的氣質,這種凜冽本不該出現在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身上,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不是還在猶豫不決,困擾於該選哪種衣服,換哪種裝扮,穿什麽去參加接下來的宴會嗎?
    葉俊哲張了張嘴,本來想問些什麽,但話到嘴邊,見到唐覓蕊這樣的神情,他便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他沉吟了一會兒,輕輕地搓了搓手,開口說:“既然這樣,你也得給我一點準備的時間。我現在去訂機票,安排在那邊落腳的地方。大概晚上的時候就能過來接你走。”
    唐覓蕊說:“好。”
    就在唐覓蕊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葉俊哲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就不想知道我們到那住哪?你就不想知道我們的航班?到了那邊做些什麽,你對我如此放心,什麽都可以不問嗎?”
    唐覓蕊說:“除了相信你,我沒更好的辦法了。不管在那邊發生什麽,我覺得總比在這裏呆下去要強。”
    說完唐覓蕊說完,轉身離開了。
    其實連唐覓蕊自己都知道這個決定有多麽匆促。葉俊哲對她而言不過是個隻見了一麵的陌生人。除了名字,她對他一無所知。
    為什麽偏偏能在這種時候像是即將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緊緊的抓住他,把它當成唯一能看見光的機會呢?
    但此刻的唐覓蕊並不後悔這個決定,未來再糟糕也不可能有眼下這麽糟糕了。她現在隻想迫切的離開,迫切逃離這個地方。
    晚上她回到半山公寓,對陸問珍開口說:“我想要離開。”
    陸問珍此時正在沙發上翻一張報紙,聽到唐覓蕊開口,傲慢的抬起頭來,
    “你想離開?好啊,那你就走吧!反正我這邊也容不下你。”
    陸問珍料定了唐覓蕊是沒有別的地方可去的。
    以陳薛美的脾氣,就算唐覓蕊回去了,估計也會被趕出來。
    陸問珍幾乎能想象到那個場景啊,唐覓蕊一邊哭著求饒,陳薛美一邊把家裏的東西摔在她身上,一邊摔一邊大罵,引得鄰裏四方全都出來。
    “唐小姐,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你離開了這裏,你是沒有別的地方可去。要不是看在你大病初愈,剛從醫院出來,我也不會這麽好心地收留你的。”
    “我知道,也很感謝您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陸問珍聽著唐覓蕊的語氣,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但她又能跑到什麽地方去?
    想到這些,陸問珍便沒有過多的放去在意她。
    “我就是想讓你清楚,我留你在這裏並不是接納你了。相反,你做出這種事情,讓我是永遠都不會再接受你的。
    “你不可能再重新當我的兒媳婦,我把你留在這裏,就相當於養一隻流浪貓流浪狗,想趕出去的時候,不會有一絲憐憫以及可回旋的餘地的。”
    唐覓蕊眼中露出一絲苦笑。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但你也不用害怕,隻要你能一直乖乖地別給我惹事,我這邊不過是多一雙筷子一隻碗,沒什麽大不了的。”
    唐覓蕊沒有再與她爭辯什麽,轉身上樓了。
    她房間裏的東西並不多,衣櫃裏的衣服全都是當初近半山豪宅的時候,桓景吩咐女傭們為她置辦的。
    如今到了要走的時候,竟然真的沒有什麽可帶走的。
    這是外麵衝進來一個人,一進來就在走廊裏大喊。
    “唐覓蕊呢?她現在在哪裏?”
    陸問珍的眼神裏略微有些不滿意,盯著自己的小兒子看了片刻,說:“你還要再吼大點聲音麽?聲音那麽大幹什麽?難道我會聽不見嗎?”
    桓天縱失魂落魄的衝過來,一把抓住陸問珍的肩膀,搖晃著,語氣激動地問道:
    “媽,唐覓蕊呢?唐覓蕊呢?她現在在哪裏?我要見她,你讓我見她!”
    陸問珍,把桓天縱的手推開,氣不打一出來,埋怨道:“你見他幹什麽?不過就是一個賤人。我把她關在房間裏了!”
    桓天縱聽完這句話,立刻就要往唐覓蕊的房間裏衝過去。
    陸問珍給周圍的保鏢使了個眼色,那些保鏢便立刻就衝上去,一人架住桓天縱的一隻胳膊,把他硬拉了回來。
    桓天縱在掙紮著,吼道:
    “你們攔住我幹什麽?我要進去讓我進去,我要見唐覓蕊,誰敢攔我!”
    見保鏢不肯放開他,桓天縱便扯大了嗓門對著二樓吼:
    “唐覓蕊你下來!”
    唐覓蕊此刻正在自己的房間裏,她對樓下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但這個時候她是絕不可能下的。
    桓天縱還在樓下聲嘶力竭的吼著什麽,但這些全都被陸問珍一一斥責。
    “平常念書也罷,打理企業也罷,從來都見你懶洋洋的對什麽事情都不上心。現在倒好,家裏出了點醜事,你反而如此上心,還特意跑回來一趟!”
    說完,陸問珍犀利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陰沉地問道:
    “你們當中,是誰把這件事情告訴小少爺的?我不是交代過你們一個都不準說嗎?
    “是誰說的給我站出來!”
    桓天縱吼了一句:“沒人告訴我,你不用在這裏質問別人!”
    陸問珍冷冷地笑了,說:“沒人告訴你那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還特意跑過來跟我頂嘴。你長這麽大,什麽時候和我頂過嘴?現在倒好,為了這麽一個女人……”
    ……
    後來桓天縱和陸問珍說了些什麽唐覓蕊已經聽不到了,她隻在內心默默的祈求桓天縱不要再開口說話。以他現在的處境,說什麽都不太合適。
    唐覓蕊緊緊攥著拳頭,她深刻的知道自己不能下去,一下去就會連累桓天縱!
    樓下爭吵的聲音漸漸小了,
    唐覓蕊隻聽到哢嚓一聲,那是門鎖的聲響。看來陸問珍是把桓天縱鎖在房間裏了。但即便隔著走廊遙遠的距離,唐覓蕊還能聽到桓天縱在那邊猛烈地敲著門,大喊著:“你鎖我幹什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見她,你們放我出去!”
    最終沒有誰敢大著膽子把小少爺放出來,誰也要考慮到違背陸問珍命令的後果。
    就這麽捱到了晚上,她還沒有做出最後決定。
    她從心底裏想要離開這裏。於是她握著門把的手漸漸用力,然後打開了門。
    桓天縱似乎聽到了門打開的動靜,知道唐覓蕊走出來了,便猛烈的拍擊著門板,喊道:“唐覓蕊,我有話想要跟你說,你過來好不好?”
    唐覓蕊深深地看了一眼緊緊閉合著的房門。隔著一扇門板,裏麵就是桓天縱。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有些舍不得小黃毛的。
    這個少年曾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過援手,又在全世界都逼迫她的時候,站在她的這邊,哪怕力量微薄,卻讓她如此感動。
    她走了兩步,停留在樓梯口。
    走廊盡頭是一個少年,拍著門板大喊著她的名字。
    桓天縱似乎意識到唐覓蕊要走,他忽然停止了叩擊門板,隻是站在原地靜靜發問:“你不會走的對不對?”
    這一刻,唐覓蕊的視線模糊了。
    少年的聲音混合著夜色獨有的味道,靜靜的叩擊著她的心髒。
    那邊的桓天縱試探著祈求道:
    “唐覓蕊,你不會走的對不對?我媽隻是態度差了一點,這些都是暫時的。說不定再熬一段時間,情況就會有變化了,如果你現在走的話,我,我,我該怎麽…”
    說了一半,桓天縱忽然意識到這樣說有些不太合適,於是轉而生硬的改口道:
    “我哥要怎麽辦呀?他好不容易高高興興的回來,卻發現你已經不見了,那他…”
    唐覓蕊閉上眼睛,她清楚的知道桓天縱會怎麽樣,桓景會怎麽樣。
    這些已經是她能力範圍之外所能考慮的問題。
    他們都是如此強大的人,他們的世界又那麽豐富而廣袤,缺少了她一個唐覓蕊,他們還能照樣過他們貴公子的生活。
    或許剛開始的時候還會記得她一段時間,但很快記憶就會投入時間的洪流中,轉瞬之間將她忘得幹幹淨淨。
    她不過是這些上流人生活中的一個短暫的過客,不足掛齒,不足牽掛……
    最終唐覓蕊離開了,沒有開口和小黃毛說任何一句道別的話。
    此刻道別是多餘的,她隻是扭頭一步步緩慢走下的樓梯,因為她知道葉俊澤恐怕已經等在不遠處,航班也即將起飛,她將離開這片土地,不知什麽時候再會回來。
    一年,兩年,三年。
    或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