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章 得不到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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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那天開始,淩霜總是會瞧瞧跑出去,得知父親有要務處理之後,淩霜便回悄悄地去淩韻樂的寢殿。
盡管他這個可愛的弟弟並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淩霜還是疼愛他,時常在炎熱的午夜,給淩韻樂扇著扇子,驅趕蚊子。
淩霜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影子,要躲在沒有光線的地方。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高興,隻要他能陪伴在父親和弟弟的身邊,他就高興。
誰都無法了解,是怎麽樣的心態,讓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這樣照料了弟弟整整半年。
如果不是那天淩韻樂夜裏口渴,起身喝水,瞧見了臥榻前的淩霜,或許淩霜能永遠這麽幸福下去。
他這麽卑微的一點點幸福,就這麽被自己的親弟弟親手摧毀了。
然而聽著淩霜說起這些,淩韻樂根本沒有半點印象。
是的,那時候的淩韻樂才兩三歲,怎麽可能還記得這些?
淩韻樂冷著臉說道:“你的意思是,一個孩子在半夜瞧見了陌生的少年趴在自己床榻旁,不該害怕,反而應該歡歡喜喜的與你相認?”
這番話讓淩霜的臉頓時煞白,他死死的盯著淩韻樂,“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但是,誰讓你是父親喜歡的孩子?我隻是想看看你,如果我想對你動手,我早就可以殺了你,何必要苦苦地盤旋?”
淩韻樂沉默下來,他不能不承認,淩霜說的這些,他根本沒辦法當作一個陌生的故事。
他身處其中,甚至因為身份的相似,他會不自覺地代入淩霜的角色。
如果那個不被疼愛的人,是自己呢?
淩韻樂根本無法想象,如果自己是淩霜,淩霜是自己,他能不能做到像淩霜一樣不對被偏愛的那一個下毒手。
淩霜繼續說著:“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我隻是想看看你,哪怕我嫉妒你。可是父親他太偏心了!”
當淩韻樂醒來的時候,瞧見了正盯著自己的淩霜。
那樣小的一個孩子,根本沒有想過眼前的這個人或許是他的親人,他隻覺得害怕,害怕得大喊大叫。
淩韻樂的喊叫聲引來了侍奉在外間的仆從,淩霜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直到這件事鬧得不可開交,淩霜被侍從押送到妖王殿。
他看到父親的那一刻,心頭有千言萬語想要解釋。
可還沒等他張開嘴,眼前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父親給了他一巴掌,狠狠的,打的淩霜牙齒磕到了嘴角,冒出血來。
淩霜被打的歪著頭久久不能回神。
許久之後,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父親,眼前的父親是那麽的冷漠和嚴肅,與他所偷看到的仁慈和藹的父親判若兩人。
淩霜心想:是不是搞錯了?
其實,他的父親和淩韻樂的父親原本就是兩個人吧?
隻是類似於雙胞胎,他們兩個人的父親長得一模一樣。
不然的話,為什麽眼前的這個人能在對另外一個兒子和藹可親之後,這麽狠心的對待他?
淩霜濕潤了眼眶,雙眸中的眼淚不停的打轉兒,最後還是控製不住落了下來。
他跪在地上,仰著頭,看著父親,“為什麽?”
淩霜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把心頭上的這三個字問出了口。
父親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怒斥道:“淩霜,你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阿樂和你不一樣,你若是膽敢傷害他一分一毫,我一定會將你千刀萬剮。”
身份?他的身份是什麽?淩韻樂的身份又是什麽?
他們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麽分別?到底有什麽?
他們難道不都是他的孩子嗎?
淩霜眼眶裏的淚水一顆一顆的往下落,少年白皙的麵容上滿是絕望,“父親,我從未沒想過要傷害他,我隻是……喜歡他,想看看他。”
如此卑微的言辭,淩霜說出來的時候,心裏的委屈不斷的蔓延開來,像是生吞下去一把匕首,隨著匕首在腹腔裏遊走,他也被刺得遍體鱗傷。
可父親對他,未曾有過半分憐憫,他隻是冷漠的看著淩霜,“你不配,淩霜,你不配喜歡他,他不是你這樣的人能觸碰的,你最好把你的心思都收起來。如若下次,再讓我發現你靠近阿樂,我不會饒了你。”
隨後,淩霜被父親的侍從丟回了他的小屋子,似乎是擔心淩霜再次逃出去,妖王把看守淩霜的侍從增加了三倍。
已經是寒冬,他在冰冷的地麵上跪了許久,膝蓋凍傷了。
父親來看過他一次,隻是囑咐人該給他添厚被子,便也沒再說什麽。
寒風刺骨,每每寒夜,淩霜卻隻能抱著一床厚厚的被子瑟縮著。
屋子裏沒有炭盆等取暖的東西,這對於淩霜而言無疑是難熬的。
白日裏,他能坐在窗邊,打開窗戶,讓外頭稍稍帶些暖意的陽光灑進來,這是他唯一能觸碰到的溫暖。
偶爾,淩霜也會把手探出窗外,如果看守的侍從足夠仁慈,是允許他這麽做的。
長久的在屋子裏,不能在陽光下,淩霜的皮膚透出病怏怏的慘白。
唯獨隻有那隻能夠偶爾被太陽照耀的手,才依稀可見血色。
淩霜望著院子裏偶爾停留的飛鳥,在雪地裏留下腳印,心裏幻想著此時此刻或許淩韻樂也在花園裏踩雪。
他還那麽小,身子那麽脆弱,沒有人看著是不行的。
或許,父親正在牽著他的小手,陪著他踩雪玩兒。
又或許,他想堆雪人,可淩韻樂那麽小的一個,小手也是柔軟的,觸碰冰冷的雪,可能會把手指凍僵。
等到他手指凍僵了,父親應該不會再讓他碰雪了。
可淩韻樂那麽嬌氣,如果執意要玩雪呢?
父親大約是會縱容的,他會施法把淩韻樂的小手保護起來,這樣就不會凍傷。
淩霜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好像真的看到了那樣的畫麵。
開心之餘,也難免心頭有意思難過。
哪怕這樣的待遇不是他的,讓他看一看,也不可以嗎?
太陽還掛在高空中,投影下來光輝,可天空卻漸漸的飄下雪來。
一片雪花落在淩霜的手心,雖然微小,但冰冷依舊。
淩霜下意識地顫抖了下,白皙的手掌收回來。
他的手是暖的,那片雪花已經融化了。
淩霜盯著融化後的小小水滴出神,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這朵被融化的雪,不能和其他的雪一樣落在地上,隻能獨自融化。
好羨慕,真的好羨慕,羨慕那些普普通通的雪,為何他不能那樣普通的活著?
冬去春來,淩霜也從陰沉沉的情緒裏走出來,努力往好的方麵想。
他開始努力修行,心中還有一絲期盼,隻要自己修為夠高,父親總會高看他一眼的。
為了表現自己的努力,便是父親來看他,他也做出勤奮的樣子,修行刻苦。
父親卻看不出喜怒的問他,“你在做什麽?”
淩霜睜開雙眼,還維持著打坐的姿態,淺笑著回答,“我在修行,父親,我會努力成為像父親一樣的人。”
他不知道父親喜歡什麽樣的孩子,但是努力刻苦的,總不會讓父親討厭的吧!
可淩霜錯了,父親雖然什麽也沒說,但是在聽到他的回答之後,臉色陰沉沉的,十分難看。
那時候的淩霜還不清楚,這樣的表情,意味著什麽。
他隻是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做什麽都得不到父親的喜歡呢?
淩霜自己安慰自己,也可能隻是自己的錯覺,父親總是冷著臉的,至少在他麵前的時候總是這樣的。
為了學習更多的法術,淩霜對門外看守的侍從說:“請幫我問妖王借一些修行的書籍,好嗎?”
他不能在外人麵前稱呼妖王是自己的父親,這是父親給他下的命令。
因為不受寵愛,所以即便是對侍從,淩霜也是畢恭畢敬的。
可這樣的話,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樣,淩霜說了幾次,都沒有得到半點回應,也沒有看到半本書籍。
或許,這些人隻是瞧不起他,根本沒有告訴父親。淩霜這麽想著。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自從上次父親來,瞧見他在修行之後,已經一個月沒來看他。
當然,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父親忙起來的時候,是會顧不上他的。
所以他覺得可能隻是想多了。
直到一個半月後,父親再次來看他,淩霜親口向父親表明自己想多學一些法術,希望能有人教導,或者能得到一些心法。
他甚至不敢對父親說,希望父親能教教他。
淩霜知道,這樣的話是沒有意義的,父親絕不會答應。
魔尊看著淩霜,許久許久,眼神淡漠又冷情,他問道:“你修行法術,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能為了什麽呢?
淩霜在心裏苦笑,自然是為了能更靠近父親,能成為一個對父親有用的人,能夠讓得到父親的重視,就像淩韻樂一樣。
他笑得燦爛,“為了成為像父親一樣的人。”
是的,這是他的夢想,能夠成為父親這麽優秀的人。
魔尊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陰沉到了極點,像是聽到了什麽惡心的侮辱一般。
淩霜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出父親說得那一句,‘你不配’!!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著頭,小聲的問道:“父親,我……會很努力的,我知道,我現在什麽都不是,但是我會用心修行,我保證,一定會成為父親看重的孩子。我還可以教導阿樂法術的,再過幾年,他也該開始修行法術了,我想教他,可以嗎?”
說罷,淩霜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偷瞄著父親,可是父親似乎沒有欣慰的顏色,反而臉色更加難堪了。
淩霜的聲音越發顫抖,“父親,可……可以嗎?”
魔尊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道:“淩霜,不要心存不切實際的幻想,你用不著修行法術,也不要想著靠近阿樂,一輩子待在這裏才是你的歸宿。”
少年不可思議的看著父親,他不理解,為什麽不切實際?
他也是父親的孩子,他也和淩韻樂是一樣的,憑什麽?他這麽努力想要得到的,隻不過是淩韻樂早就已經擁有的,憑什麽不切實際?
淩霜紅了眼眶,淚水從眼角滑落,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臉頰已經濕潤了。
他隻是定定的看著父親,說不出話來。
直到父親對他說:“淩霜,你永遠不能在明麵上成為我的兒子,你不要抱有希望,不管你怎麽努力,都沒有意義。”
父親說完這番話,就離開了,隻留下淩霜一個人還傻傻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眼淚像是沒有盡頭似的,不停的往下掉。
為什麽?
為什麽呀?
為什麽要這麽對待他?
他做錯了什麽?為什麽父親這麽狠心?
淩霜隻覺得心中的信念,正在一點一點被摧毀,像是火焰被冰冷的水滴一點一點的澆滅。
無聲無息的,卻毫不留情的叫人陷入絕望和痛苦。
淩霜生了一場大病,病到起不來床。
每日給淩霜送飯的侍從發現了這件事,可淩霜卻遲遲沒有得到救治,也沒能得見父親一麵。
淩霜已經不想再為父親找借口了。
他知道,這樣的事情,侍從是不可能不報告給父親的。
父親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他的死活。
陰沉的氣氛,許久沒有開窗,連空氣都覺得稀薄,淩霜有一種很窒息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來,甚至想:要是就這麽死了,大概是最好的結果。
或許父親也是這麽想的,如果他死了就好了吧?
淩霜苦笑了下,眼神渙散的看向半空。
隱約間,他感覺看到了父親和淩韻樂一起相處的愉快時光,他努力的把淩韻樂替換成自己,假裝父親疼愛的人是自己。
明明知道很蠢,可這卻是淩霜唯一能夠感知父愛的方式。
這一場大病,讓淩霜在臥榻上躺了足足一個月。
等到他好起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開始沉默,無言。
既然父親不給他修行心法,憑借他的天分,也可以從中參悟出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