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章 對峙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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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英筱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氣,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憋屈。
這一切都來自於那個凡人盲女。
一個瞎子,憑什麽跟她比較?
英筱說什麽也咽不下這口氣,越想越難受。
可眼下淩霜正受著病痛,她隻能隱忍著,但隨著淩霜的每一句‘一一姐姐’,她的眸子都越發暗淡了起來。
這個女人絕對留不得。
等到淩霜周身的魔氣全部清楚,已經是第二日的黃昏。
這期間英筱一直陪伴在淩霜的身邊,她愛他,所以陪伴他,她也恨他,所以,她要親自去一趟凡間,殺了那個女人。
淩霜承受了磨難,早已經不堪重負的暈死了過去。
英筱看著那個閉上眼睛的少年,她從來沒有一刻這麽清清楚楚的看著淩霜。
至少從前她看到的都是表象,都是他想讓她看到的樣子。
但現在不同,他痛的無法掩飾,無法偽裝,像是卸下了全身的枷鎖。
眼前這個毫無防備的少年,才是真正的淩霜。
英筱輕輕的撫著淩霜的碎發,她深深的望他,“淩霜,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為什麽寧可惦記著一個盲女,也不願看看我?是不是隻要那個女人消失了,你就會重新看我一眼?”
她自言自語的說著這些話,明明知道淩霜不會回答,但還是那麽真切地問著。
英筱離開了天宮,循著仙者給她的方位而去。
她站在那件小破屋門口的時候,心裏想的都是淩霜怎麽能住在這樣的地方?
這地方比豬窩還要糟糕,淩霜是怎麽忍受的?
可是轉念一想,淩霜不僅在這裏住了兩個月,還對那個女人有了感情。
英筱恍惚的明白了一件事。
她總是覺得淩霜寶貴,是要精心捧在手心的。
她愛他,所以什麽東西都願意給他,她給他的也都是最好的。
可那些東西,真的是淩霜想要的嗎?
或許淩霜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東西,他想要的也從來不是雕梁畫棟的屋子,他想要的人也從來不是她。
英筱沉沉的歎了口氣,房門吱呀一聲響了。
屋內的少女看不見她,隻是手裏拿著一個竹籃,不知道要去哪裏。
英筱開了口,“你是……一一嗎?”
藍一怔愣了一下,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
大約是沒想到門外站了個人,方才抬起步子正要出門,這人突然就說了一句話,卻是驚到了藍一。
但很快,藍一便溫柔的笑起來,“我叫藍一,姑娘是誰?”
英筱盯著藍一看了好一陣兒,才開口,“我是淩霜的朋友,他說他在這裏有一位一一姐姐,是你嗎?”
淩霜這個名字,藍一是沒有聽過的。
一直以來,淩霜隻說了自己名喚阿霜,卻沒有說自己的全名。
是以,藍一並不很能確定,試探性地問道:“姑娘所說的淩霜,是阿霜吧?姑娘是他的……親人?”
淩霜離開的時候曾經說過,自己是要去尋找遠方親戚的,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了。
藍一淺淺的笑著,心裏很為淩霜感到開心。
可是,這樣的笑容,生生地刺傷了英筱的眼睛。
英筱是不夠溫柔的,她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大小姐,所以從來不知道溫柔兩個字怎麽寫。
但眼前的這個盲女,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溫柔的光輝。
藍一並沒有多漂亮,至少跟英筱是完全比不上的,但是她身上的那股子溫柔韻味,也是英筱遙望不及的。
英筱苦笑了下,原來淩霜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姑娘?
藍一卻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處境,隻當這人是淩霜的親戚,或者至少也該是朋友之類的。
她笑著說,“姑娘來這裏,是不是有什麽要緊事?還是說……阿霜出了什麽事嗎?”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藍一的臉上露出了悲戚的難過。
英筱清了清嗓子,道:“他是出了點事,但我這次來不是因為這個,而是有些話,想跟你說。”
一聽這話,藍一趕緊往後退了幾步,請英筱進屋。
進了門,英筱臉上的嫌棄顏色就更加濃烈了。
這間小小的破舊屋子,所有的陳設都舊的像是用了幾百年似的,尤其是灶台前的黑灰,更像是從沒有清理過似的。
要說藍一是個及愛幹淨的姑娘,屋子裏的用品,她每日都會擦拭,每三日也要換洗一次衣物和被褥。
可唯獨這灶台,她從來沒有清理過。
倒也不為別的,隻是和她童年的一段經曆有關。
大約是藍一七八歲的時候,那時爹娘剛死不久,她一個人帶著弟弟在爹娘留下的這間小屋子裏生活。
她看不見,所以幹什麽都不是很方便,尤其是清理灶台。
旁的東西也就算了,唯獨這灶台上頭的黑灰,她不知道在哪裏,那時候她也還小,爬上灶台之後,一個不留神摔進了鍋裏。
鍋底就這麽碎了,藍一的腳也被鍋底的窟窿卡住了。
那時候弟弟還小,藍雙幫不上什麽忙,他也隻能趴在階級身邊,放聲哭泣。
藍一一麵安慰著弟弟,一麵平緩自己的痛感。
許久,她才好不容易從鍋灶裏爬出來。
那之後幾年,藍一才重新換了鍋灶,藍雙懂事的幫她做飯,極少讓她動手。
因為這件事,藍一更是再沒有去清理過那髒兮兮的灶台。
她不僅僅是心疼自己,還心疼……那口鍋。
藍一摸索著拉開凳子,笑道:“姑娘,過來坐吧!”
英筱踱到凳子前,看著那又矮又醜的凳子,嫌棄的不想坐下。
她糾結了許久,才終於勉強自己坐下來。
兩個姑娘麵對著麵,英筱看著藍一那雙無神的眼睛,心裏的慍怒竟不知不覺的少了幾分。
藍一問她,“姑娘有什麽話,可以說了。”
英筱問:“淩霜在你這裏住著的時候,一直都是你在照顧他?”
藍一搖搖頭,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容,“也說不上什麽照顧,阿霜這孩子很乖很聽話,隻是暫住罷了,沒什麽照顧不照顧的,他現在……還好嗎?”
英筱知道,淩霜在這裏住著的時候,都是用幼態的模樣示人的。
藍一會把他當成孩子,倒也沒什麽不妥。
“他現在很好,隻是他這幾日喊了幾次你的名字,我很好奇,這位一一姐姐是個什麽樣的人。”英筱說道。
這話怎麽聽都像是來感謝藍一的。
藍一笑笑說:“阿霜那孩子,大概是失去了父母之後,有些孤僻,他是個好孩子,隻是……太孤單了。姑娘素日裏多陪陪他,他就會很高興的。所以,我也沒什麽特別的,隻是我眼睛看不見,也不能到處去走動,每日陪著他,他有點感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番話,英筱聽了有些驚訝。
在英筱麵前,淩霜從來不是這樣的孩子形象。
他總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什麽都不在乎,但其實什麽都斤斤計較。
淩霜是孤單的,這一點英筱也感同身受,但是他給英筱的感覺,是一個不需要任何人可憐和關照的倔強性格。
沒想到,在旁人的眼裏,他是這樣的。
英筱眸子暗了暗,說道:“我並不是很了解淩霜,但我很想了解他,可他什麽也不說,是不是我還不夠用心?”
藍一搖搖頭,極溫柔的說道:“不是這樣的,我能聽得出,姑娘很用心在對待阿霜。隻是……姑娘是不是還有至親的家人在?”
英筱大驚,“你怎麽知道?”
藍一笑了笑,“而且,這個家人應該對姑娘很好很好吧?”
英筱的母親早年就去世了,父親是個專情的人,也再沒有娶過旁人。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天君的子嗣就隻有英筱一個人。
她是父親和母親唯一的孩子,也是父親最疼愛的人。
父親對她的好已經不能說是寵愛,可以說是溺愛了。
英筱沉默了片刻,道:“我有一個父親。”
藍一點頭,“那就對了,姑娘還有父親,父親對姑娘很好,姑娘在這樣的親情關照下,生活應該也很如意。即便不如意,有這麽一個人對自己好,也便心滿意足了。可是,阿霜他不一樣。”
說到這裏,藍一的眸子暗了暗,她在說得仿佛不僅僅是淩霜,還有她自己和藍雙。
她頓了頓,繼續說:“阿霜他沒有父母的陪伴,很孤獨很可憐。雖然他喜歡裝作要強,可是骨子裏的那種自卑和自憐,是怎麽也改變不了的。”
英筱盯著她,神思卻已經飄了出去。
她在想和淩霜相處的那些點點滴滴。
沒有一刻,沒有哪怕是一刻,他表現出過自卑和自憐。
沒聽到英筱的回應,藍一繼續道:“姑娘一定不相信我說的話吧?我和我弟弟藍雙,也是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雙親。我們兩個不大的孩子,在這樣的小鎮子上,艱難的活著。雖然我們日子過得艱難,但是我們從來不會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任何的弱勢。可要是有那麽一個人,真心真意的對我們姐弟二人好,什麽都替我們姐弟二人考慮,我們心裏是十分感激的。”
這些對於英筱來說是無法理解的。
她不曾承受過磨難,從來都是想要什麽都會擁有,她也不在乎旁人的感受,哪怕是要了對方的性命,隻要她高興,她隨時都可以這麽做。
英筱也不是不知道這樣做不對,可她就是任性。
所以,在英筱發現自己愛上了淩霜這個帶著假麵的人,愛上了淩霜這個不愛她的人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英筱覺得這是自己活該。
大概是她從前做過的壞事太多了,所以天道才會這樣懲罰她。
可現在,她在聽著一個女子說著她不曾體會過的一些過往,英筱心頭有些發顫。
盡管英筱仍舊在意的隻有淩霜,她隻是把藍一所說的那些話全都代入在淩霜的身上,想要感同身受的去了解淩霜。
但這樣也足夠她難受和悔悟了。
英筱沉著眸子問道:“那……我該怎麽對他?他看上去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我怕……惹他生氣。”
聽到有這麽一個人,這般用心的對待淩霜,藍一心裏真替他高興。
因而,藍一十分用心的想要幫助英筱去了解淩霜。
“憐憫是憐憫,疼愛是疼愛。你給他多些陪伴和照顧,他總會感覺到的。”藍一如是說。
英筱並不是沒有這麽想過,她也曾經還幾次想要多花點時間跟淩霜相處。
可是每每一看到淩霜皺起眉頭,或者臉上稍稍有一些不一樣的變化,她就退縮了。
英筱並不是上杆子很丟臉,隻是擔心自己的糾纏,讓淩霜不高興。
藍一說:“阿霜剛到我這裏的時候,也是冷淡的,他受了傷,沒辦法下地,我就在屋裏陪著他,同他說說話。我想,大概是我們都有差不多的經曆,他才更容易跟我親近。”
她笑一笑,“阿霜總讓我想起我弟弟藍雙年幼的時候,男孩子的性子總是比女孩子更要強一點。他偏執說明他失去了自己珍視的東西,他對誰都冷漠,是害怕自己付出了感情,最後卻落得什麽也得不到的下場。曾經失去過重要東西的人,總是這麽患得患失的,害怕自己有一天還會再次失去。”
“就像我,如果有一天藍雙離開我,成家了,我也會很難過,但我心裏又替他高興,可失落總是無法避免的,你說是不是?”
英筱低聲道:“我好像明白了。”
藍一滿意的點點頭,“這就對了,我對阿霜好,是把阿霜當成自己的親弟弟一樣。他能感受得到,所以也把我當成姐姐看待,這就是感情,付出了總會有回應的。倒不是為了有什麽回報,但是回應總是有的。”
英筱一直以為淩霜是喜歡藍一的,但此刻才明白或許是自己搞錯了。
藍一的身上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溫暖,淩霜看待藍一,隻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姐姐。
英筱知道,淩霜是渴望親情的,盡管他從不曾對英筱完整的說過自己的出身和家庭,但英筱知道他爹娘早亡,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