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淩韻樂再次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蕭程盈實在是被他磨得沒脾氣，隻能歎了口氣，安撫道：“我說錯了，我說錯了，我喜歡你，怎麽會不喜歡？”

    淩韻樂聽到了心滿意足的話，這才停止了嚎啕大哭。

    蕭程盈一麵給他擦眼淚，一麵無奈的感歎，“你說你，怎麽有這麽多眼淚要流？哭了這麽舊，不累嗎？”

    淩韻樂沉默了片刻，搖搖頭。

    這一舉動讓蕭程盈無奈的看他一眼，“乖，聽話，給我看看，要是受傷了，得及時治療，不然以後可就都長不出頭發了。”

    果然，聽到蕭程盈話之後，淩韻樂猶豫了。

    蕭程盈勾了勾唇，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你想一輩子都是禿子，一輩子都捂著腦袋過日子？”

    淩韻樂猶豫再三，終於放下了一雙手。

    那雙手剛剛離開頭頂，蕭程盈便瞧見淩韻樂秀麗的長發中央，被人掏出了一個洞。

    並非是蕭程盈想象的那種從前額就沒有頭發，隻是頭頂部分禿了一塊，但好在，那被蕭歸影薅過的地方已經經過了幾日的重新生長，露出了青絲發茬兒。

    淩韻樂小聲道：“是不是……很醜？”

    他聲音微弱，甚至打著哭嗝，慘兮兮的樣子。

    蕭程盈給他整理了一下頭發，把前額的碎發都往後梳過去，很快就遮掩住了那禿處。

    “沒事，很快就能長出頭發了，不用擔心。”蕭程盈說。

    淩韻樂儼然鬆了口氣，像是一顆垂著的心放下了。

    顆很快，淩韻樂的臉色又肉眼可見的難看了起來，他拖起了哭腔，說道：“你都不要我了，我長出頭發有什麽用？”

    蕭程盈狠狠的衝他翻了個白眼，扯了扯他的手臂，“是啊，我都不要你了，你還賴在這裏做什麽，趕緊走吧，回你的魔族去。”

    眼看著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馬上又要被水漫金山了，蕭程盈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道：“行了，別哭了，眼淚這麽多。我沒說不要你，整日就知道哭。”

    淩韻樂的眼睛眨啊眨，良久才打著嗝，說：“你……想讓我給你當妾嗎？”

    若是換在從前，蕭程盈聽到這話定然能笑出聲來，可這會兒，蕭程盈隻覺得有些氣惱。

    蕭程盈瞪了他一眼，“是啊，怎麽？你還不樂意？”

    淩韻樂垂下眸子，那小模樣，似乎真的在思考，行不行！

    蕭程盈戳了戳他的腦門，“淩韻樂！你是不是瘋了？”

    少年錯愕的抬起頭來，十分不解的看向她，“我不想，但是，如果……隻有這樣才能待在你身邊，我……我……我也沒有不願意。”

    如果隻有這樣，他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把蕭墨金擠兌走，不能叫那小子跟他平齊平坐。

    蕭程盈見他似乎不是在說笑，頓時無奈，“淩韻樂，你真的是……”

    她氣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淩韻樂卻拉著她的手，“但是……你不能讓我的兒子喊他爹，不行！”

    蕭程盈瞪他，“淩韻樂，是我非要這麽做的嗎？你自己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嗎？阿影從小沒有父親，在外麵要受多少人的冷眼你知道嗎？你是不是從來不在乎？你隻在乎你的東西不能被別人占了，你有在乎過我們娘倆的日子怎麽過嗎？”

    這一番質問，問得淩韻樂啞口無言。

    蕭程盈其實也明白，這些事都不能怪罪到淩韻樂的頭上，可她這麽多年，等待他，想念他的這麽多年，所有的委屈，就在這一刻湧上來。

    她知道這樣的話，有多傷人，可還是控製不住的說了出來。

    淩韻樂垂下了頭，這一次沒再像方才那樣哭鬧。

    良久良久，淩韻樂終於開口，“對不起，程盈，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如果……如果你現在過的很好，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離開。是我對不起你們，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什麽，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阿影管別人叫什麽，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一聲聲對不起，就像是刀子似的，把蕭程盈心頭上結了痂的傷口一層一層的劃開，露出裏麵深藏已久的血肉。

    蕭程盈咬了咬牙，一把抱住了他。

    她早就想這麽做，最好什麽也不說話，就這麽抱著他。

    蕭程盈並不是在怪他，隻是她不知道該怪誰。

    如果當年淩韻樂沒有把她送回迎春峰，現在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時刻，那個可愛的臭小子也根本不會出生。

    或許，這些都是淩韻樂的功勞，但是這些年她受的委屈呢？

    可是……淩韻樂受的委屈呢？

    蕭程盈心頭又開始疼了起來，像是要把她折磨致死似的，疼的一發不可收拾。

    他是怎麽過的呢？

    怎麽變成了一隻小黑鳥，被蕭歸影帶回來的時候還是髒兮兮的，他經曆了什麽？

    蕭程盈知道，他經曆的肯定不會比她好多少，所以他委屈。

    “對不起，對不起……”蕭程盈一聲一聲說著。

    她心疼的抱著自己最珍愛的那個人，泣不成聲。

    淩韻樂整個人都哭得一顫一顫，“程盈，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不該怪你的，對不起……程盈，你原諒我吧……別趕我走，我可以什麽名分都……都不要，我隻求留在……你身邊，就隻要看看你，遠遠的看著也好，求求你……”

    蕭程盈吸了吸鼻子，強撐著哽咽的聲音，低聲說：“我沒有嫁給蕭墨金，阿樂，我不會趕你走。”

    這句話就像是救贖淩韻樂的一道光，照耀著他塵封已久的淒涼內心，讓他心裏一暖。

    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難過。

    替蕭程盈感到難過。

    如果蕭程盈沒有跟蕭墨金在一起，沒有那表麵上看似幸福的生活，那麽她這些年……一直在等他？

    “程盈，我……”我根本不值得，我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我根本不值得被人這麽對待。

    蕭程盈抬起頭來，在他唇角輕輕的親了一口。

    淩韻樂呆愣愣的看著她，眼睛裏帶著流光，“程盈，程盈……”

    他一聲一聲的喊著蕭程盈的名字，像是要把這些年自己沒有喊過的那些日子，全都喊一遍。

    蕭程盈麵帶笑意的回應著他，“我在，阿樂，我在……別再離開我了，我真的……等得太久了。”

    是啊，太久太久，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這麽短暫，可這中間卻間隔了好多好多年。

    相識兩年，成婚一年，分離五年，重逢半年，再分別……就是六年。

    他們總是聚少離多。

    饒是蕭程盈這般，從來不覺得感情應該甜甜膩膩的待在一起的人，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分別。

    好在……好在上天有眼，終於將她的淩韻樂還給了她。

    淩韻樂一遍一遍的點頭，“我不會，我再也不會了，程盈，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我保證，不會離開的。”

    蕭程盈點了點頭，眼睛裏含著淚，“好，阿樂，我知道，我知道。”

    終於，兩個人誰也沒在說出什麽刻薄的話來，隻是相擁著，沉默著，對抗著這麽多年分隔的心酸。

    等到天色漸暗，蕭歸影被蕭墨金帶著從外麵回來。

    一進門，一大一小瞧見了這抱在一起的兩人。

    蕭程盈這個做娘親的自然是覺得尷尬，連忙分開了。

    可淩韻樂是個沒皮沒臉的，尤其是在情敵麵前，更是不能示弱。

    他委委屈屈的看了蕭程盈一眼，眼神裏跟要拉出絲來似的，生生地連在蕭程盈身上。

    蕭歸影驚呼，“你是誰啊？你怎麽……你怎麽在我娘房間裏？”

    倒是蕭墨金，在看到淩韻樂的那一秒，整個人都呆楞住了。

    他沒想到，沒想到為什麽淩韻樂會出現在這裏，甚至沒想到……淩韻樂竟然還活著。

    淩韻樂氣呼呼地瞪了呆愣愣的蕭墨金一眼，連忙換上一張笑臉，想要起身抱一抱蕭歸影，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尷尬。

    無奈，他隻能攏緊了身上的那件外衣，眼巴巴地看著蕭歸影，小聲說：“阿影，你叫阿影對不對，你過來，過來給我抱抱。”

    這大約是蕭程盈聽過的最無語的話了。

    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親，竟然叫孩子主動過來給自己抱一抱，真是沒有天理。

    果然，蕭歸影瞪大了眼睛，用一種看待怪人的眼神看著淩韻樂，“你是誰啊，怪叔叔，好討厭。”

    一聽這話，淩韻樂的整張臉都垮了下來，他不高興道：“你……你不準叫我叔叔，我才不是叔叔，我是你爹！”

    蕭歸影更生氣，手裏扯著蕭墨金的手，氣呼呼地說：“才不是，才不是，我有爹爹，你不準胡說，娘親，他……他罵我，他說他是我爹！”

    蕭程盈揉了揉眉心，被這一大一小的吵鬧聲惹得有些煩躁。

    但這事情終究是要解決的，不能讓淩韻樂這麽沒有身份的陪在他們身邊。

    況且，蕭墨金也不能一輩子做她的假丈夫，也不能一輩子做蕭歸影的假爹爹。

    蕭程盈道：“阿影，你過來。”

    小少年搖搖晃晃的走到蕭程盈身邊，一把抱住蕭程盈的腿。

    蕭程盈彎下腰來把他抱起來，指了指淩韻樂，道：“他真的是你爹爹，你過去抱抱他，好不好？”

    蕭歸影委屈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臉頰鼓鼓囊囊的，“不要，不要……我有爹爹的，我不要抱他，他是壞人，是妖怪，我不要，我不要……”

    大約是蕭程盈從小教的不太好，從前蕭歸影曾經問過蕭程盈，什麽是妖怪。

    蕭程盈敷衍的說，長得特別好看的就是妖怪。

    所以，盡管蕭歸影沒有瞧見淩韻樂變化的過程，但也本能的認為這個漂亮到了極點的少年，就是妖怪！

    淩韻樂卻不知道這其中的含義，以為自己頭頂沒有頭發被兒子嫌棄了，頓時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從前蕭程盈也曾經幻想過這個場麵，畢竟按照淩韻樂這麽愛哭的性子，這樣的情況似乎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

    可蕭程盈也隻是想了想淩韻樂和蕭歸影一起對著哭的樣子，卻沒想到淩韻樂竟然比蕭歸影還要命，這小孩兒還沒開始哭，隻是做了做樣子，他這個當爹的就開始哭了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淩韻樂這一哭，把蕭歸影嚇到了，蕭歸影也開始哭了起來。

    蕭墨金站在門口，有些錯愕的看著屋裏發生的一切。

    良久，他眸子暗了暗，覺得自己似乎不適合待在這裏，於是低聲說：“師父，我……我先出去了。”

    蕭程盈正是個心煩意亂的時候，於是衝著蕭墨金點了點頭，“好，之後的事，等我處理完了他們倆，再同你說。”

    蕭墨金自然知道蕭程盈嘴裏所說的之後的事是什麽事。

    他沉默了許久，才終於說出一句，“我知道了。”

    淩韻樂看著蕭墨金走出去，方才哭的厲害的嗓門兒也稍稍減弱了幾分。

    倒是蕭歸影的哭聲壓過了他。

    蕭程盈無奈的把蕭歸影丟給淩韻樂，讓他們倆抱著一起哭。

    她真是累了，雖然隻生了一個孩子，但是跟養了兩個孩子也沒什麽分別。

    反倒是這個大的比那個小的更厲害。

    蕭程盈坐在一旁看著臥榻上那父子二人，一個賽一個的哭。

    哭了很久，蕭歸影倒是先扛不住了，他哭不動了，哽咽著質問，“你哭什麽？你好吵！”

    自己哭夠了，就開始喊旁人吵了。

    淩韻樂也不甘示弱，隨手抹了抹眼淚，道：“你欺負我，我為什麽不能哭？”

    蕭歸影咬了咬牙，氣呼呼地說道：“你不是說，你是我爹嗎？騙人，哪有……哪有爹爹會像你這樣，哭成這樣子的？你是個……是個騙子，還是個……妖怪騙子！”

    淩韻樂一聽這話，更委屈了，“我才不是妖怪，我不是，你不準汙蔑我，討厭！”

    一時間，蕭程盈竟然分不清楚，這倆人湊在一起，到底誰更像是孩子！

    淩韻樂瞧見蕭程盈那一臉看戲的模樣，連忙從臥榻上跳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走，踱到蕭程盈身邊，一下子撲進她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