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爹爹，叫那被拋棄的黑鳥眼淚淌了一地。

    蕭墨金瞧見那不停流眼淚的黑鳥，問道：“這是……”

    蕭程盈沒好氣地說道：“你問他，也不知道從哪裏弄回來的髒兮兮的鳥。”

    蕭歸影吐了吐舌頭，道：“這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

    一聽這話，蕭墨金笑了起來，“阿影又有新的朋友了？”

    蕭歸影點點頭，“有的，是個長得很可愛的小姐姐。”

    蕭程盈無奈的笑了笑，道：“臭小子，才多大就開始關注小姐姐了，你這小子，長大了肯定是個禍害。”

    蕭墨金卻不以為然，笑道：“我們阿影以後肯定是個萬人迷，從小就開始招女孩子喜歡了，長大了更不得了。”

    說著，他親了親蕭歸影的臉頰。

    一家三口吃飯的時候，那隻黑鳥就趴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蕭墨金實在是忽視不掉，便說：“這鳥是不是受傷了，還是得了什麽病症，怎麽這麽能哭？”

    蕭程盈抬眸看了那黑鳥一眼，瞧見那雙烏亮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

    這眼神也叫她覺得很是熟悉。

    這鳥莫名的很像淩韻樂，但很快，蕭程盈又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是想念淩韻樂想得魔怔了，竟然連一隻鳥都覺得和他相似。

    其實，早在這些年的等待裏，蕭程盈知道他回不來了。

    雖然她嘴上不說，但心裏已經接受了淩韻樂已經死去的事實。

    好在這幾年有了阿影的陪伴，蕭程盈倒也不覺得日子那麽難過，漸漸的也不去想那不切實際的事情了。

    蕭程盈道：“明日尋個大夫來去瞧瞧便是了，不過是隻鳥，瞧著髒兮兮的，我也不太喜歡。實在不行，幹脆扔掉算了。”

    那黑鳥似乎能聽懂他們的對話，一聽這話，黑鳥哭得更厲害了。

    蕭墨金覺得那鳥有些可憐，道：“這鳥看著挺漂亮的，就是一身黑羽毛瞧著不怎麽好，總有一種髒兮兮的感覺。阿影既然喜歡，就留著吧，倒也沒什麽壞處。”

    蕭歸影點點頭，道：“娘親，我喜歡這隻鳥，不要扔掉它。”

    蕭程盈斜了他一眼，道：“你喜歡的東西多了去了，去年也不知從哪裏弄回來的小兔子，喜歡了不過三五日，還不是弄沒了？還有前年的小奶狗，是誰口口聲聲說自己可以養著的？不過一個月，也就拋之腦後了。”

    蕭歸影不說話了，癟著小嘴兒，委屈巴巴的看著蕭墨金，想讓他爹給他出頭。

    但顯然，這家裏身份最高的是他娘親，他爹也不敢跟他娘造次。

    有的時候，蕭歸影都有點懷疑，蕭墨金到底是不是他爹，怎麽一點都鎮不住媳婦兒！

    蕭墨金那樣子，和蕭東蕭西幾個哥哥，也沒什麽區別。

    吃過了飯，蕭歸影抱著哭得一抽一抽的小黑鳥在院子裏玩，蕭墨金在屋裏和蕭程盈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蕭歸影看著蕭墨金離開的身影，小聲嘀咕道：“爹爹怎麽從來不在娘親屋裏留宿呢？我得想個辦法，把爹爹騙過來。”

    片刻，蕭歸影便有了主意，笑嘻嘻的對小黑鳥說，“等會兒娘親睡下了，我就跟爹爹說，娘親生病了，叫他過來照顧就是了。”

    小黑鳥的眸子一暗，狠狠的在那臭小子的手臂上啄了一下。

    雖然力道並不是很重，但對於一個五歲的孩童來說，還是疼的哭了起來。

    蕭歸影坐在地上，哭的厲害，引得蕭程盈從屋裏出來。

    蕭程盈一見蕭歸影坐在地上哭，連忙跑過來，把他抱在懷裏，“怎麽了，怎麽了這是？阿影，你怎麽了？”

    小可憐掀開袖子，露出一段被啄紅了的手腕，道：“那個壞鳥，它咬我！嗚嗚嗚嗚……”

    蕭程盈看了一眼，蕭歸影手腕上的紅痕，倒也並不嚴重，但心裏越發對那隻黑鳥有了忌憚。

    “好了，好了，不哭了，沒事，隻是紅了點，你先回屋去睡覺，我去把這隻鳥扔了。”說著，蕭程盈要抱著蕭歸影往屋裏去。

    誰知蕭歸影一麵淌著眼淚，一麵搖頭，“不要，放我下來，我……我要懲罰它！”

    說起來，蕭歸影這小子也遺傳了他爹的記仇和報複心。

    蕭程盈前腳剛把他放下，這小子後腳就蹲在地上，一手抓著小黑鳥的翅膀，一手開始薅黑鳥頭頂上的羽毛。

    任憑那黑鳥不停的流眼淚，嘴裏發出嗚嗚的叫聲，蕭歸影也絲毫不理會。

    蕭程盈看著蕭歸影，不由得出神，想起淩韻樂以前也是如此，喜歡你的時候喜歡得要命，可你要是對他有一點點的不好，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收拾你。

    就如同眼前的這個小兔崽子似的。

    蕭程盈眼看著那隻黑鳥的頭頂都被蕭歸影薅禿了，這才道：“行了行了，別薅了，跟我回屋去睡覺，鬧了一整日了，也不知道安生。”

    蕭歸影這才氣呼呼地從地上站起身來，握著蕭程盈的手往屋裏去。

    等到蕭程盈把蕭歸影哄睡了，再回來的時候，那隻小黑鳥已經不見了。

    這事兒也並沒有引起蕭程盈的注意，隻是從這以後，蕭程盈總覺得屋裏的糕點時不時的會少幾塊。

    蕭程盈看著桌子上又少了一塊糕點的盤子，忍不住皺眉，“這屋裏該不會有老鼠吧？”

    於是乎，這日蕭程盈在桌子上擺放了好幾種糕點，出了門，瞧瞧躲在窗戶邊往裏麵看。

    很快，一隻黑壓壓，禿頂了的小黑鳥從床榻下麵鑽出來，左右張望了一番，忽閃著翅膀跳到桌子上。

    蕭程盈見那黑鳥似乎還挑選了一番，找了一樣自己喜歡吃的叼走了。

    這叫蕭程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黑鳥簡直是……成精了！

    蕭程盈氣呼呼地衝進了屋裏，雙手按著臥榻兩側，將整張臥榻都翻開的時候，那隻小黑鳥正安逸的吃著糕點。

    視線突然大亮，小黑鳥呆愣愣的看了蕭程盈片刻，竟然第一反應不是逃跑，而是用一雙黑乎乎的翅膀護住光禿禿的頭頂。

    這一舉動，莫名的讓蕭程盈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蕭程盈揪著它翅膀，將它拎出來，“誰準你藏在這下麵的？還敢偷吃東西，簡直無法無天。”

    小黑鳥身子一顫一顫的，整個頭部被翅膀遮擋著，瞧不見那雙眼睛。

    但蕭程盈即便沒有瞧見，但也知道，這隻愛哭的小黑鳥，又在哭了。

    蕭程盈深吸了一口氣，在她漫長的人生裏，上一個這麽愛哭的還是淩韻樂！

    這個念頭在蕭程盈腦海中一浮現，頓時如同一記悶棍打在她腦門上。

    不知道是出於什麽想法，蕭程盈竟然不受控製的喊出了那一聲，“阿樂？”

    那黑鳥渾身顫抖了下，捂著腦袋的翅膀護得更緊了。

    蕭程盈的手輕輕觸碰上小黑鳥的翅膀，這些年來她沒有放棄修行魔道，魔氣也已經煉化了不少。

    隻是她學的是魔道，修煉的是魔氣，和靈雲山派上運轉金丹修煉靈力是大相徑庭的。

    是以，她從不在旁人麵前使用魔氣，甚至在無人的時候，也極少使用。

    蕭程盈手心裏的魔氣一點一點的順著她的手掌過度給那隻小黑鳥。

    大約一刻鍾的時間，那黑鳥周身散發出一道紅光，原本弱小的黑乎乎的小鳥瞬間幻化成少年模樣。

    那少年通體雪白，兩隻手緊緊的捂著頭頂，一雙眼睛含了淚，正可憐兮兮的盯著蕭程盈。

    這麽漂亮的一張臉，除了淩韻樂，還能是誰。

    蕭程盈呆住了，傻愣愣地看了他許久，這才慌慌張張地脫下外袍，披在少年身上。

    “阿樂？真的是你嗎？”蕭程盈聲音顫抖著，不可置信的問著。

    少年委委屈屈的看著她，也不說話，也不點頭。

    蕭程盈看著眼前的少年，仿佛所看到地都不是真的，而是一場隨時有可能醒過來的夢一般。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輕輕的觸碰上少年的臉頰。

    溫熱的觸感，是實實在在的活人，不是假的。

    這一刻，蕭程盈再也控製不住，眼眶頓時濕潤了起來，眼淚幾乎不受控製的從眼眶裏淌下來，落在地上。

    淩韻樂垂著眸子，也跟著哭了起來。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隻是麵對麵，各自哭泣。

    也不知哭了多久，淩韻樂蜷縮著身子，似乎帶著懊惱的偏了偏頭，不給她碰。

    蕭程盈有些錯愕，“阿樂，你怎麽了？”

    淩韻樂不說話，隻是流眼淚，捂著腦袋，像是在賭氣。

    蕭程盈雙手掰過他的肩膀，迫使他轉過身來，“淩韻樂？你看著我。”

    淩韻樂看了她一眼，委委屈屈的說道：“你都已經嫁給蕭墨金，還讓我看你做什麽？”

    這句賭氣的話，讓蕭程盈哭笑不得。

    蕭程盈心裏氣他讓她難過痛苦了這麽多年，回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於是，蕭程盈順著他的話說：“這不是你的想法嗎？不是你說的，讓我嫁給他嗎？現在你又因為這個跟我鬧脾氣，你覺得……這合理嗎？”

    淩韻樂猛地抬起頭，似乎想要反駁，但是卻恍然想起來，這些話他似乎真的說過，頓時又自己生自己的氣。

    半晌，他還是憋著一肚子的火氣，說道：“我是說過，你可以嫁給他，可是……可是我沒讓你叫我兒子管他叫爹！你怎麽能這麽過分，那是我的孩子，你怎麽能……怎麽能讓他……叫別人爹爹。”

    我自己都沒聽他喊過，怎麽能喊別人？

    蕭程盈盯著他，良久說不出話，隻覺得如果不是這小子現在身子嬌弱，她真的很想揍他一頓，給他點教訓。

    可眼見著少年哭得越來越厲害，蕭程盈一陣頭痛。

    便是蕭歸影，也沒有淩韻樂這麽能哭！

    就他這樣的，還給旁人做爹，不讓他喊別人爹，已經很好了。

    見蕭程盈不說話，淩韻樂更加懊惱和生氣，“你沒道理了是不是？你一點都不喜歡我，我一死，你就跟別人在一起，還……還不告訴我兒子，我的身份，你……壞人！”

    若是在從前，蕭程盈覺得自己也能忍受淩韻樂的作天作地，但是現在，她等了這麽多年，苦了這麽多年，麵對的卻隻有指責，她心裏也覺得委屈。

    蕭程盈收回了手，存了心想氣一氣他，於是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道：“既然如此，你也沒必要留在這裏了，反正我是壞人，你離我遠些的好。”

    這一番話，叫那哭哭啼啼的少年哭得更凶了，甚至扯著嗓子哭號起來。

    蕭程盈皺眉，生怕這小子的哭喊聲引來旁人，於是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你喊什麽？”

    淩韻樂不說話，也說不出話來，隻是眼眶裏的金豆豆一顆一顆砸在蕭程盈的手背上。

    即便是這副窘態，淩韻樂還是保持著雙手捂著腦袋的模樣。

    蕭程盈不由得有些好奇，“你的頭怎麽了？”

    淩韻樂癟著嘴兒，隻是一個勁兒的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難受的跟要暈過去似的。

    蕭程盈鬆了手，碰了一下他捂著腦袋的手。

    就一下，淩韻樂跟被蜜蜂蟄了似的，慌慌張張地躲開。

    蕭程盈皺眉，作勢要掀他的手，淩韻樂拖著哭腔，可憐兮兮的說：“別看，禿……禿了。”

    “……”蕭程盈愣了愣，想起前幾日蕭歸影一氣之下，薅了淩韻樂頭頂的羽毛。

    合著變化成人形，也沒頭發了？

    蕭程盈實在是無法想象淩韻樂這麽漂亮的少年，禿了頂是什麽模樣。

    心裏又好奇又躁動，她輕聲說：“給我看看。”

    淩韻樂搖著頭，臉頰上掛著大眼淚珠子，說什麽也不給看。

    蕭程盈隻能威脅，“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你再不聽話，我真的把你趕出去了。”

    “不要！”淩韻樂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帶著乞求。

    蕭程盈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原本心裏不管有多生他的氣，此刻也覺得緩和了不少。

    “乖，聽話。”

    淩韻樂搖頭，“好醜，你看了……就……就不喜歡我了。”

    蕭程盈無奈地說道：“我現在也沒說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