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哭夠了，蕭歸影會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

    然而，這事兒才剛剛開始，等到娘親從外麵回來，淩韻樂總是又會擠出幾滴眼淚，嘴裏嚎啕不知，一聲一聲控訴著蕭歸影又如何如何欺負他了。

    久而久之，蕭歸影已經養成了瞧見淩韻樂在自己麵前哭，就等於自己要被娘親責罵的慣性。

    現在，他是一聽到哭聲，就有點莫名的恐懼，尤其是大聲哭。

    蕭歸影手忙腳亂的安慰，“我沒生你的氣，我沒生氣，你別哭了，別哭了……”

    正安慰著，山頭上走下來一對父女，正是鎮子上的住戶，也是山上的果農。

    那父親名喚王一，女兒名喚王小一。

    淩韻樂曾經嘲風過王一好幾次，說他的取名水平和蕭程盈有得一拚。

    王一一瞧見蕭歸影，立刻喊他，“蕭歸影，你站那兒，我有話問你。”

    一旁的王小一拉著父親的手臂，道：“爹，你別這麽凶嘛，都嚇到歸影哥哥了。”

    王一卻道：“小一，你在這等著，我過去問他兩句話。”

    王小一一貫是喜歡蕭歸影的，自然沒有在這裏站著等的道理。

    隻是王一看不上蕭歸影，並非是蕭歸影有什麽問題，隻是他家裏那個不靠譜的爹淩韻樂害的。

    蕭歸影倒是並不怎麽在意，不為別的，他不喜歡王小一。

    這王小一從小就喜歡纏著他，跟他說話，大概在蕭歸影七八歲的時候，認識的王小一，這丫頭很難讓蕭歸影忘記，因為她臉上長了一個豆大的黑痣。

    若單單是個黑痣倒也沒有什麽，偏偏那顆黑痣上還長了一根汗毛。

    這樣的痣，長在一個小姑娘的臉上，便是再好看也難看了。

    更別說，王小一隻是個長相普通的，沒什麽特色的姑娘。

    要知道蕭歸影這樣的容貌，放眼望去，除了他爹淩韻樂能跟他一教高下，旁人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是以，從小見慣了美貌的蕭歸影，對王小一並不感興趣。

    雖然王一那麽說了，但是王小一還是屁顛屁顛的跟了過來。

    還沒等王一開口問話，王小一倒是臉上帶著憂傷，指著青青問道：“歸影哥哥，這個女人是誰啊，你……你是不是移情別戀了？”

    蕭歸影：“……”

    他就沒戀過，談什麽移情，什麽別戀？

    可王一卻鄙夷地說道：“你瞧瞧，你瞧瞧我說什麽來著，蕭歸影這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父親是個喜歡偷偷摸摸采人家果子的家夥，他兒子能是什麽好東西？果不其然，一瞧見好看的姑娘，轉頭就不要你了吧？就你是個傻丫頭，竟然還對他死心塌地，他這樣的人，根本配不上我的小一。”

    蕭歸影皺了皺眉，道：“王一叔叔這是什麽話？我爹雖然喜歡在山上采果子，但是哪一次我娘沒給銀子？給的比你那些果子的十倍還不止，你怕是巴不得我爹采你們家的果子，真是裝模作樣。”

    青青也不是個傻子，對於方才王一的那番指責，她怎麽可能坐視不理？

    她也學著蕭歸影的模樣，皺著眉頭，道：“還有，你也不瞧瞧你女兒生的什麽鬼樣子，這麽醜，也好意思出來見人？別說是阿影這麽好看的人，便是這鎮子上的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要你們家的醜姑娘。竟還敢大言不慚的說阿影移情別戀，阿影從小到大喜歡的都隻有我一個，你這樣的醜姑娘算什麽？”

    這話也把蕭歸影說愣了。

    蕭歸影還以為青青是個什麽都不明白的丫頭，可聽了這麽一番話，他竟覺得她好像還挺明白的。

    王小一哇的一聲哭起來。

    蕭歸影皺了皺眉，心裏煩躁，隻想趕緊離這兩個家夥遠一點。

    他從懷裏掏出些碎銀子，扔給王一，道：“你過來鬧，不就是為了這個？拿著趕緊走，我不想看到你們。”

    王一氣得咬牙，可蕭歸影說得確實沒錯。

    每一次淩韻樂偷了他家的果子，他都挺高興的。

    因為淩韻樂和蕭程盈這一家子是附近遠近聞名的有錢大戶，蕭程盈也是毫不吝嗇，淩韻樂是沒心沒肺。

    隻要是淩韻樂摘了果子的，都能收到蕭程盈的一大筆錢，這是一林子的果子都賣不出的價格。

    王一知曉女兒王小一喜歡蕭歸影，雖然表麵上說著不同意，但是心裏可打著算盤呢。

    他女兒不是最優秀的，也未見得能討得蕭歸影歡心。

    於是，為了能讓自己的女兒有機會接近蕭歸影，王一在背後傳了不少蕭歸影和王小一的事兒。

    其中大部分都是王一和王小一捏造出來的，自然是為了能給自己女兒一個機會。

    這流言蜚語是眾口鑠金，隻要有人相信，王一就可以以蕭歸影的名聲做文章，強迫著蕭歸影跟他女兒在一塊兒。

    這樣一來，那蕭程盈和淩韻樂一家子和他成了親家，豈不是錢財也有他的一部分了？

    況且蕭歸影從來也不解釋，王一越發覺得有機會。

    殊不知，蕭歸影隻是覺得那些話太過扯淡，明理的人自然能聽得出真假，用不著他解釋。

    更別說，為了這麽兩個家夥，讓他多費口舌，也沒有必要。

    沒想到，青青竟然會維護他。

    雖然青青也說了些假話，可蕭歸影聽了並不覺得討厭，甚至覺得有點欣喜。

    可當事人卻不是這麽想的，青青小心翼翼地偏過頭去，看了一眼蕭歸影，想瞧瞧蕭歸影會不會生氣。

    待瞧見蕭歸影正看著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並沒有生氣的時候，青青立刻回以甜甜的微笑。

    蕭歸影摸了摸她的頭，道：“好了，不理他們了，我們去別的地方采果子吃。”

    山上有不少的野果子，比種植的果子要更加香甜，隻是沒有人管理，長得難看。

    但附近十裏八村的都是粗人，也沒人在意好不好看的，隻在意好不好吃。

    是以，果農種植的果子都賣得不好。

    唯獨淩韻樂是個傻子，他就喜歡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越是長得好的，他越喜歡。

    也正是因此，除了他，沒人會去采王一家的果子。

    可淩韻樂卻總是自己給自己洗腦，做著一些掩耳盜鈴的事兒，覺得自己手段高明，根本不會被人發現的。

    事實卻是，和他想的恰恰相反。

    蕭歸影拉著青青的手，正要走，王小一就立刻纏上來，想要去抓蕭歸影的手腕，卻被蕭歸影輕巧的躲開了，他皺眉，嫌棄道：“滾開，別碰我！”

    素日裏，蕭歸影一貫是被娘親蕭程盈教導著禮數的，他又是個懂事的孩子，從來不會如此下人的臉麵，但今日他是真的生氣了。

    王一一瞧，哪裏還能忍的住，就差跳起來給蕭歸影一巴掌了。

    可他不敢這麽做，或者說不能這麽做，要是真這麽做了，別說和蕭歸影攀親攀不上，怕是日後連這能從中謀取的果子錢也拿不到了。

    王一道：“蕭歸影，你怎麽能這麽對小一，你和小一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情意綿綿，如今你就為了這麽個妖精似的女人，不要小一了？你信不信，我回去就把這事告訴你娘，看你娘怎麽收拾你。”

    一聽這話，蕭歸影的臉色變了變。

    倒不是他擔心娘親相信他和王小一有什麽，隻是擔心娘親知道了青青能變化人形，會如何處理。

    王一瞧見蕭歸影的臉色大變，頓時覺得自己的手段高明，一下子就能拿捏住蕭歸影，於是心裏盤算著，一定要把這事告訴蕭程盈，這樣一來，他再火上澆油一把，說不準蕭程盈很快就會讓蕭歸影和王小一成婚了。

    蕭程盈這人，鎮子上的人都是清楚的，並不僅僅是因為她家財萬貫。

    最要緊的是，她這人很有原則，注重臉麵和德行，家裏的丈夫和兒子都被她管束的服服帖帖，她說一，沒人敢說二的。

    王一心裏想著，隻要有了蕭程盈的首肯，蕭歸影就算是不想娶他女兒，而得娶他女兒了。

    “怎麽？害怕了？那就趕緊給小一道歉，我還可以考慮考慮，少跟你母親說點，不然的話，你就等著挨你母親的揍吧！”王一威脅道。

    還沒等蕭歸影開口，青青便怒指王一，道：“你以為你是誰？也配讓阿影給你道歉？自不量力，你想告訴，盡管去告訴，誰怕你？趕緊帶著你女兒滾，別在這裏礙眼。”

    王一氣得一甩手，扯著還在哭哭啼啼的王小一便往山下去。

    待兩人走遠了，青青才覺得自己闖禍了，低垂著眸子，小聲說：“阿影，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了，是不是說錯話了？”

    蕭歸影沒說話，心裏盤算著怎麽跟娘親解釋青青的事情。

    他也並不是打算瞞著娘親的，隻是今日不是時候。

    娘親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也不知道爹爹把她哄好了沒有。

    蕭歸影原本打算著，等娘親心情好了再說，可這下倒好了，王一要是先開了口，怕是少不得要說青青的壞話，這下對青青更不利了。

    青青以為蕭歸影不想理她了，委委屈屈的掉眼淚，也不說話。

    等到蕭歸影注意到了的時候，青青腳邊已經被她的眼淚砸出了兩個小水坑。

    蕭歸影趕緊捧起她的臉，耐心的給她擦掉眼淚，道：“你怎麽跟我爹似的，有這麽多眼淚要掉？”

    從前，蕭歸影每每瞧見他爹在娘親麵前掉眼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覺得這家夥沒有骨氣還煩人。

    甚至不明白，為什麽娘親每次都要好聲好氣的哄著爹爹，幹脆不管他，他自己哭累了，也就好了的。

    如今瞧見眼前哭啼啼的人兒，蕭歸影才明白，似乎事情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

    “哭什麽呀？”蕭歸影問她。

    青青雙手抓著他的衣袖，擤了下鼻涕，又擦了擦眼淚。

    蕭歸影倒是沒半點生氣，反而覺得稀疏平常，“哭累了？”

    青青搖搖頭，“我知道我說錯話了，你不要……不要生我的氣，不要不……不理我。”

    蕭歸影無奈，“我沒有不理你啊，你方才說話了嗎？我沒注意，我在想事情呢。”

    青青那一雙被眼淚浸潤過的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睫毛長長的，像兩把小刷子，十分好看。

    “真的嗎？”她吸著鼻子問。

    蕭歸影點頭，“當然是真的，我隻是在想，回去怎麽跟娘親說，娘親才會留下你，沒生你的氣。”

    少女立刻笑了起來。

    蕭歸影心想，她是不是也太好哄了？跟他爹完全是天差地別。

    淩韻樂這家夥巴不得叫人哄上個十天八天的，才肯作罷。

    青青道：“那我們……趕緊回去，看看……能不能阻止那個壞人跟你娘說話。”

    蕭歸影笑著問：“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先讓你填飽肚子再說吧！”

    青青連忙搖頭，“不，我們先回去，阻止了壞人，再說！”

    蕭歸影拗不過她，於是隻能答應了。

    臨走的時候，蕭歸影還不忘跳上樹，給青青采了幾顆果子帶上，好讓她路上吃。

    青青一麵吃著果子，一麵跟著蕭歸影回家。

    兩人從窗戶跳進去，蕭歸影輕輕打開一條門縫兒，從房間裏往外看。

    隻見王一正在添油加醋的跟蕭程盈說著話。

    青青小聲道：“來不及了。”

    蕭歸影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先聽聽他們說什麽。”

    王一在一旁繪聲繪色地說著：“你們家蕭歸影，小的時候就曾經對我女兒說過，以後長大了要娶我女兒為妻的，長大了之後也是和我女兒眉來眼去，如今我女兒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紀，豈是他說移情別戀就能移情別戀的？”

    蕭程盈還沒開口，倒是坐在一旁看戲的淩韻樂先開了口，“不是吧？我們家阿影又不是瞎子，能跟你女兒眉來眼去，你怎麽想的？”

    在蕭歸影心裏，淩韻樂從來沒有過一點兒讓他喜歡的地方，今日這番話說得，倒是很讓蕭歸影滿意。

    看來他這個廢物老爹還是有一點點用處的！

    蕭程盈橫眉瞪了淩韻樂一眼，後者立刻住了嘴，不屑的掃了王一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