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考察之旅

    深圳海上世界的郵輪碼頭。

    1984年國慶廣場前曾接受全國人民檢閱的“海上世界”模型彩車上，“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標語至今看後依然會讓人熱血沸騰。

    “明華輪”，這艘由法國建造的萬噸級豪華遊輪因其傳奇般的經曆，每年每天不間斷地吸引著大量的海內外遊客。

    坐在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多功能廳窗戶邊，視野可以向外無限延伸。

    長遠地產開發部總監高山望著不同膚色的各國遊人，三三兩兩拿著咖啡杯，站在觀光望遠最佳位置的甲板上，時而低語交流，時而仰頭大笑。

    陶醉在海那邊冉冉升起的朝陽灑下的溫暖，偶爾還會偷瞄著身邊著裝大膽、性感妖嬈的美女，心猿意馬、浮想聯翩。

    遊人懶懶洋洋、悠悠閑閑地逛著，一片歲月靜好。

    清晨。

    海上世界出奇的寧靜，完全感受不到這個改革開放最前沿城市那種奔流不息的快節奏，高山心底上不大喜歡休閑、散漫的這種感覺，綿綿柔柔，沒有一點激情。

    俄羅斯作家格林說過一句話，他說：我每天總是在高高的垃圾堆上，看到美麗的太陽升起。

    高山想那是需要經過多少艱難歲月的錘煉，才有了這份柔情和豁達，而甲板上的這些怡然自得的遊人，心靜如斯亦不過如此。

    早茶是廣東的特色，每一道菜都很精致，小碟小碟的，搭配起來色香味俱全，特別讓人有食欲。

    高山接過萬美行營銷公司老板董總遞過來的煎蛋，長遠地產董事長王總玩笑著說：“美總，敬一下小高，他可是我們公司的大才子，也是你們金湖區林區的乘龍快婿，我們公司那個著名的高巢。摩天28‘誰與爭鋒’的項目就來自於他的手筆。”

    美總不姓美，姓董。

    人美嘴甜，王總常以她名字董美的美稱呼他為美總，四十出頭的女人，聽到王總這麽稱呼她，一臉嬌羞。

    她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端起茶杯，一臉崇拜地對著高山說：“高總，真是年輕有為啊，高巢。摩天28這個項目可是s市公寓市場上一鳴驚人、開天辟地的神作，人也一表人才、溫文爾雅，真是後生可畏啊，以後業務上請高總多多關照，多多關照，我不成敬意、以茶代酒了。”

    高山特別不喜歡別人說他是誰誰的女婿，好像他是靠丈母娘得到這個國企工作似的，不明就理的人會完全漠視了他的努力和優秀，況且認識林麗之前丈母娘是幹啥他也不知道啊。

    心裏想著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悅，他緩緩地站起來眼裏帶著成熟和冷靜，輕如霧靄般的微笑，客氣地回答：“王總過譽了，感謝領導的器重和一路的栽培。”

    接著他舉起茶杯對著董美半彎著腰，謙卑客氣地說：“董總，請多多指教。”

    高山人如其名，學校時就鋒芒畢露，才華盡顯，學生會的領導，方方正正標準國字臉，一副公務員國企領導的長相，說話不緊不急，思路清晰，做事四平八穩。

    她的老婆林麗婚後委婉說過，當初選擇驚豔了時光的高山，就是為了在同學麵前顯擺，圖個虛榮。

    而林麗她爸卻在見第一麵後就認準了這個孩子，說是高山仰止，上善若水，滿是稱讚和喜歡。

    “高總老家是哪裏啊？”董美問道。

    高山神情不太自然地回答說：“董總，叫我小高就好了，我老家是l市的，革命老區，從山溝溝裏出來的。”

    董美眼前一亮，巧了，我也是l市來的，真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哪個中學讀書啊？哪一年畢業的？說到最後還是l市一中校友，真是高山流水覓知音，三兩下就摸了個門清了，得來全不費功夫。

    瞬間大家似乎相見恨晚，一見如故，親近了起來，誌同道合，無話不說，就差一起跳個舞了。

    高山其實不然，這個見麵熟的場景不是他的風格，他屬於慢熱型的，甚至有點陌生人社交恐懼症。

    而董美不愧是搞營銷的，能捉住重點，言談甚歡間迅速分析信息，有用沒用的，有意無意的，一切盡在合情合理的環節中，潤物細無聲地完成。

    一會功夫，一大桌茶點被消滅的差不多了，董美起身又給大家要了一壺碧螺春，外叫了一盤毛豆，輕聲詢問正在喝茶的長遠地產王總：“王總，您看，還需要什麽，再點些吧？”

    王總擺了擺手，望著睫毛微顫眸裏流彩的董美，摸了一下肚子說：“夠了，夠了，不能吃太飽，我這個年紀7分飽就夠了。”

    董美拋了一個媚眼?笑著說：“領導說笑了，您正當年，是男人的黃金期。”

    王總嗬嗬一笑，茶的熱氣模糊了鏡片，他取了下來，哈了口氣，拿起紙巾擦了擦鏡片，然後歎了口氣回答：“都老花嘍，不再年輕了。”

    “王總，灣景這個項目您可要多多給予支持啊，我們萬美行您也知道，做事比較務實，幹實事的。您給機會，我們兩家一起把他打造成s市有名的地標，豪宅典範。”

    坐在王總對麵的董美，站起來俯身給王總夾毛豆，輕聲蜜語地提議：“定位灣區大平層首席豪宅，這可是s市市麵上所沒有的，是首創，灣景項目的成功，王總的豐功偉績也必定會載入長遠地產發展史冊的。”

    風姿卓越，嬌媚百態，會是紅牡丹也會是白蓮花的董美，長袖善舞、豐滿成熟，下得廚房上得廳堂，放得開，收的妥當。

    她這一俯身，嬌豔欲滴的胸部傲嬌在長遠地產王總麵前一覽無遺。

    王總眼前猛地閃晃過一道光，眸裏有著少許慌亂，感受到一股成熟女人的氣息撲麵而來，溫暖而躁動。

    不是每個男人到了這個年紀都能做到坐懷不亂的，他挺了挺腰板，咽吞了一大口水。

    早有耳聞董美人早期唱梨園戲的，一曲經典的?陳三大悶?迷倒了某位領導，江湖雖有風言風語，但都是傳說而已，沒有人真正見識過。

    長遠的王總努力控製了一下表情，防止失態，他慢條斯理地戴上用紙巾擦好的眼鏡。刻意地看著遠處迷糊的美景，若有若無淡定的回答：“哦。。。哦，好啊，一起努力，一起努力，不過不是給我留下史冊，是給長遠地產，給s市的老百姓留下史冊。”

    人家王總多會說話，也會做事，人也親和，是s市家喻戶曉長遠地產的一把手，有情懷有魄力，灣景這塊地是他在低迷的房地產市場環境下，力排眾議，帶著較高杠杆進場的。

    企業當時負債率是提高了不少，但股市卻反應積極，機構多次提高評級，提示可以持續買入，當時在二級市場連續開了幾個板。

    “是，是，是給長遠地產，長遠地產”，董總嗲嗲甜甜地回應著。

    與此同時。

    海上世界的郵輪碼頭隔著一條馬路外，城市已進入了另一番場景，公交地鐵到處是人擠人，車跟車，人們行色匆匆，奔流不息。

    雖然有些文章說深圳這個城市人與人之間除了談錢就是談錢，缺乏人情味；也有文章說在這個城市如果你抓不住白天，那麽你就別失去夜晚。

    話是這麽說，但這才是高山所愛的深圳該有樣子，朝氣蓬勃，人人充滿幹勁、認真做事，看得到希望。

    接著連續幾天，董美帶著長遠地產的幾位領導，參觀了深圳的“中信紅樹西岸”、“東海花園”及“招商半山海景別墅”等項目。

    同時也遊玩了世界之窗，民俗文化園，青青世界等旅遊景點，吃遍了大大小小的海鮮酒樓和當地城市的特色名吃。

    這次考察的最後一天下午，“遇見那片海”的萬字輩項目讓大家印象深刻，深受震撼。

    哥特式的建築風格，張弛有度的外立麵造型，多層到小高層再到高聳削瘦的高層，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形成統一向上的旋律，半弧形建築圍合而成空中院落式的天際線，睥睨整片海，海天一色、相映成趣。

    城在海裏，海在城上。

    景觀小品更是特色鮮明的地中海風格，搖曳生姿的粉紅色九重葛、深紅色的天竺葵、油橄欖樹、庭院、噴泉、懸垂下來的葡萄藤等，將花與葉的相印和藍天沙灘碧海的結合，渾然天成。

    特別是延伸至海平麵上蜿蜒的鵝卵石步道，王總看完後大呼過癮，稱是迄今為止見過的豪宅天花板，感歎起曾引以為傲的那幾個長遠地產項目是多麽的不自量力，不值得一提。

    晚上，回到酒店後，高山草草洗了個澡，心情還沉浸在下午參觀的“遇見那片海”項目的亢奮中。

    夜深人靜，卻睡意全失，滿腦子都是那片蔚藍的海和氣勢磅礴的哥特式建築。

    於是他便躺在床上翻動起裝訂成一本小冊子的精致樓書，扉頁燙金寫著：”從容淡泊“四個字，底下跟著一行黑色小字：走過山重水複的流年，笑看風塵起落的人間。

    考究的邊角裝飾，圖文並茂的精美畫麵，細節每一處都用心良苦，溫情浪漫表達著不一樣的豪宅、不一樣風情，還有未來不一樣的人生。

    “嘟。。嘟”，調到靜音震動模式的電話在床頭櫃上響個不停。

    高山老家嫂子來的電話，聲音一聽就知道沒有什麽好事，她沙啞低沉地說：“你哥這個敗家子，一把下注了彩半年工錢，被你老媽一通罵後，像個死鬼一樣，床上躺了半個多月了。”

    高山無語，多少次了，這個不省事的老哥正經事不做，不是玩麻將賭錢就是搞彩，都被嫂子經濟製裁了，哪來的錢下注，還那麽大，是想一把贏回幾年虧吧。

    他安慰了嫂子幾句，說找個時間安排帶點錢回去一趟先救救急吧，回去後再和老哥商量，看老家那有沒有合適的小本生意可做，搞點養殖或者栽培點菌菇也行啊，反正別整天想著通過哪些歪門邪道能發什麽撗財就好。

    當然高山也快小半年沒回老家了，年過7旬的老媽還常念叨說生個兒子遠在天邊，不如嫁在身邊的女兒還能常回家看看，這次趁這事帶林麗一起回去吧也好讓老人家寬寬心。

    高山和他哥感情不一般，長兄如父。

    中學時候他哥書念的也不錯，還特別對他這個小弟照顧有加，特別疼愛。

    高山至今仍然記得每周五傍晚，他都會雷打不動地蹲守在老家路口的那座有著破敗跡象的橋亭，心裏急切等候著老哥從寄宿學校回來的情景。

    遠遠的見著老哥剛從山腳轉角處露出半個身子，高山就開始雀躍起來，欣喜若狂。

    碰麵後第一時間，老哥就會從破舊的書包裏掏出用一周零花錢節省下來買的油紙包裝緊實的油餅，那一刻油餅的美味可以讓年幼無知的高山又快樂地回味個幾天。

    後來遇上父親積勞成疾，不久就拋下年幼的他們走了，老哥也不得不放棄了繼續上學的機會，小小年紀扛起起養家糊口的重擔。

    其實老哥年輕些時也是幹勁十足，學過木工，幹過屠夫，就是遺憾沒有嚐試做點小本買賣或者承包個什麽的，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那批人要不開開貨車，要不下井挖礦，或多或少賺了些錢吧。

    生活就是這樣，任何時候都會有少數人先富起來，而絕大數人為了區區幾十元的米菜錢斤斤計較。

    可能是老哥做事不夠堅持或者說選錯了方向，人也老實本分，當然運氣也差了些吧，曆經了多年啥事也沒能撲騰出個像樣的。

    後來又結婚生子蹉跎了個幾年，就成了現在四處打點零工的狀態，活有一陣沒一陣的，偶爾還不切實際天真幻想著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踩了不少坑也虧了不少錢。

    老太太也經常告誡他說：“人啊，三分靠運氣七分靠打拚，不踏踏實實做人做事，隻有餡阱不會有餡餅。”

    他偶爾聽進去幡然醒悟個幾天，悶頭認真幹活起來，可沒過多久又會開始犯渾。

    這次老哥鋌而走險，高山從心底上是理解的，一輩子幹著有的上沒得下的臨時工，快五十歲的男人，前景黯淡，生活處處捉襟見肘，窮盡了一切，也不見生活有所起色，過的亂七八糟，一籌莫展。

    換了誰瞧見有那麽一絲翻本機會，都會把它當作救命稻草。

    尤其這一年，受金融危機影響，不單個人難，企業也大多舉步維艱，根據相關機構統計的數據，年底失業率更達到了曆史的新高。

    危機之下，沒有孤島，哪怕是遠在天邊、偏隅一方的農村也幸免不了。

    年底將至，家無餘糧，每個家庭的那個主心骨心裏不免焦慮，飽受著煎熬。

    每個人都憂心忡忡，各種壞消息和謠言也因此四起。

    有人說：危機危機，有危就有機，對於有些聰明的資本是機，而對於大多數普通老百姓來說則是危。

    高山發現哪怕是一線城市深圳最頂尖的房地產項目，售樓部的客流也是稀稀拉拉，一片蕭條的景象。

    即使偶爾有幾批上門參觀看房的，也沒幾個是真正有購買意向的客戶，倒是銷售業務員極其的熱情，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

    和嫂子的通話幾分鍾期間，林麗的短信不斷，一條接著一條，一會兒問：“今天心情如何啊？看美女了吧？”一會兒又問：“和誰一起共度晚餐啦？有什麽好吃的啊？”

    高山每次出差在外，她都習慣於睡覺前問個不停，最後是一個問題問了八年，八年問了同一個問題：“想我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