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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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擊鼓吹號的時候了!”大旗之下,沈法僧低聲道。“右翼不要動,圍三缺一!”王文佐沉聲道。隨著鼓號聲,更多的唐軍騎兵出現在己方的左翼和中央,在他們的猛攻下,叛軍的右翼和中軍已經徹底瓦解,在唐軍的擠壓下,向己方的左翼逃去。為了避免被衝亂陣型,叛軍的左翼不得不向袍澤刺槍射箭,將其驅趕開來,已經昏頭的潰兵也拔刀相向,人們怒目向望,切齒咬牙,流血滿麵,在死者、傷者痙攣的軀體上搏殺,軍令呀!吆喝什麽的都聽不見,能聽到的隻有可怕的喊殺聲,傷者的呻吟,以及武器的碰撞聲,這一切匯成可怕的音樂。這激烈的戰鬥還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戰場上,屍骸多到將崗地抬高了丈餘,使得唐軍的騎兵無法馳騁,以免戰馬失蹄,從馬背上跌落。最終,叛軍的勇氣和氣力已經完全耗盡,甚至連逃走的氣力都沒有了(唐軍擁有騎兵優勢,也很難逃走),成千上萬的人丟下武器,癱軟跪伏在路旁和戰場上,任憑勝利者處置,整個戰場上能聽到的隻有淒慘的呻吟和哀求聲,這種聲音仿佛起於地下,仿佛來自半空,又仿佛來自九重天外;就好像是千百鬼魂怨靈,傖然浩歎,盤旋於戰場上空,隨風飄蕩,即便是最勇敢的戰士聽到這種聲音也會不寒而栗,為之膽寒。恰在此時,騎著戰馬的王文佐登上高崗,大旗在他的頭頂上飄揚,仿佛民間傳說中的巨靈,巡視著自己的領地。勝利的一方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瞬間將敗者的哀歎淹沒,王文佐舉起右手,歡呼聲隨之陡然高漲,直衝雲霄。“不意英公、衛公之武功,現於今日!”狄仁傑低聲感歎道。“是呀!”盧照鄰道:“經此一役,至少二十年海東平靖,天子無東顧之憂!”狄仁傑回過頭,眼神古怪的看了盧照鄰一眼,低聲道:“盧先生,照我看大將軍恐怕不會頓足於此!”“什麽意思”盧照鄰問道:“這一仗打完,叛軍難道還能再起”“叛軍的確完了,但乞四比羽還沒授首!”狄仁傑道:“大將軍隻怕不會罷休!”“乞四比羽”盧照鄰笑了起來:“漏網之魚罷了,隻需懸賞重金,自然就有人將其首級送來,何勞大將軍虎駕”“你說的倒也不錯!”狄仁傑道:“若是隻是為了乞四比羽的腦袋,的確大將軍用不著親自出馬,但大將軍恐怕是想乘著這個機會,拓邊千裏,創立後世留名千古的基業!”“拓邊千裏”盧照鄰吃了一驚,他看了看四周:“現在才十月,這裏就已經這麽寒冷,而且一路上來,路上到處都是沼澤密林,人跡罕至,便如同開天辟地的荒野一般,再往北走千裏,那是什麽地方即便真的拿來又有何用這種不智之事,大將軍怎麽會去做!”“會做不會做,很快我們就知道了!”狄仁傑道:“不過你也應該知道,這海東之地雖然苦寒,但土地肥沃,河流縱橫,隻要加以開拓,其實並不亞於河洛之地,隻是見效不是三年五年的事情。可你別忘了,大將軍可是有不少兒子,他麾下也有的是如狼似虎的武臣!”“兒子武臣懷英你什麽意思”盧照鄰被弄糊塗了,不解的問道。“自然是分茅裂土,以為千秋萬代計啦!”狄仁傑笑道:“其實你我也不是沒有機會!”他指了指盧照鄰,又指了指自己。“你我分茅裂土這怎麽可能”盧照鄰連連搖頭:“你也還罷了,我不過是一介文士,又未曾上陣破敵立功,怎麽可能受封再說了,我大唐素來都是食俸而不臨國,即便是開國諸位功臣,也不過食千戶、兩千戶租稅罷了,哪有分割土地,臨國為君的!”“信不信都由你!”狄仁傑笑道:“反正這次出征回師的時候,這事情就有眉目的,你在大將軍身邊做事,隻怕還要知道的早些,到時候估計會有很多人來找你,你可得把根腳立穩了!這種事情牽涉太多,那些人可不是善男信女,一個不好,你性命難保!”聽到狄仁傑最後那段話,盧照鄰頓時嚇得麵如土色,連連點頭,不敢說話。勝利當天的剩下時間裏,王文佐並沒有下令一鼓作氣,攻下烏爾塔城,按照俘虜們的口供,叛軍指揮官劍牟岑和最後的那點殘餘,應該就躲在那座小城裏,在他看來拿下這座小城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但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耗費士兵們寶貴的鮮血來攻城並非明智之舉。隻要再等一兩天,並不難用其他手段不戰而下。當天的夜裏,唐軍的營地裏滿是歡笑,勝利的喜悅和對美好未來的期待讓每個人都笑逐顏開。而戰場此時卻是一片死寂,這是永恒的沉睡,那些被長矛貫穿、刀劍劈砍,箭矢射中的漢子們,都在這裏永生永世的長眠了。緩慢升起的月亮,將月華灑在這片死亡的土地上,映照著處處凝固的血泊。月光掠過這片屍體,再掃過那堆屍體,凝望著一雙雙圓瞪而又死去的眼睛,照亮那一張張死青的麵容,照亮那一叢叢折斷的長矛,照亮一匹匹戰馬的遺骸。月光愈發蒼白,似乎也被眼前的場景給嚇壞了。然而,這邊,那邊,戰場上依稀可見少數遊動的鬼影,他們是依靠屍體過活的人,每次大戰結束之後,總有這類人在屍體上摸索,打劫死人,就好像跟隨著雄獅的豺狗,他們伴隨的是死神。這些發死人財的家夥們,穿行於屍堆之間,發出的聲響被夜風吹拂,透過四野的林木,瑟瑟回響。“將軍,你聽到了嗎這聲響!”烏爾塔城牆上,守夜的軍官對劍牟岑低聲道。劍牟岑側耳聽了聽:“什麽聲音,是夜鳥嗎”“不是,大軍廝殺一天,就算有鳥也早就被嚇得飛遠了!”軍官苦笑道:“我曾經聽人說過,戰場上被殺的人的魂靈徘徊依戀自己的屍體,每當夜裏,都會在戰場上遊蕩徘徊,發出呻吟哀號,這應該就是的吧”劍牟岑歎了口氣:“也許吧!不過我們應該也活不了幾天了,到時候就可以加入他們了!”“將軍,其實你不用死的!”那軍官突然低聲道:“唐人打了這麽大的勝仗,今晚肯定要歡宴慶祝,包圍肯定不嚴密,如果您今晚連夜逃出去的話,肯定有機會!”“逃出去”劍牟岑露出一絲苦笑:“還能逃到哪裏去曾經有那麽多人聯合起來,新羅人、靺鞨人、契丹人、還有我們,本以為終於可以打敗唐人,複興高句麗。可是王文佐一回來,新羅換了國王,變成了他的盟友,靺鞨人和我們被打的慘敗,契丹人的滅亡也就是遲早的問題。這麽多軍隊,這麽多國家都完蛋了,成千上萬的士兵死了,屍骸遍野,我還活下去做什麽”“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那軍官竭力勸說道:“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將軍,烏爾塔城這麽小,是不可能抵擋唐人的攻打的,你今晚不逃走,明天恐怕就沒有機會了!”“不用了,如果你想逃走的話,就逃吧!”劍牟岑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再說我如果逃走的話,唐人恐怕會屠殺城內剩下的人泄憤的,他們跟隨我到現在,我至少可以用自己的命向唐人換他們的命!”次日天明,唐軍的營地響起一聲悠長的號角,兩個騎士舉著旗幟,來到烏爾塔城下,其中一人大聲向城內叫喊:如果天黑之前守兵打開城門,放下武器,保證城內的房屋和財物一切完好,大將軍就可以確保他們的性命,否則的話,就雞犬不留。城頭上的守兵並沒有讓喊話的騎士們等太久,隻過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城門就打開了,最先出來的是女人、老人、和孩子們,然後是受傷的男人們,後麵的是成群的士兵,赤手空拳,光著頭,身上隻穿著反穿的羊皮襖子,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樣子,最後麵的是是一副擔架,上麵躺著一個人,麵色慘白,毫無生息。“大將軍!賊首劍牟岑已經服毒自盡了!”阿克敦稟告道。“確認是本人了嗎”王文佐問道。“已經讓俘虜中認識他的人辨認過了,確實是他無疑!”“很好,那偽安舜王呢”王文佐問道。“據俘虜說那個偽王在大軍抵達前就不在城中了!”“不在城中那去哪裏了跟著乞四比羽走了”“不清楚,可能是和乞四比羽一起逃走了,也有可能是劍牟岑暗中安排秘密送走了!”“就是說除了他自己清楚,其他人都不知道”王文佐指了指擔架上的屍體。“是的!”阿克敦露出一絲苦笑:“屬下立刻去嚴加追查!”“嗯,去查查吧!”王文佐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安舜王還就是個孩子,真正掀起這場叛亂的真正主使者是乞四比羽、金法敏和躺在擔架上的這個男人,但即便隻是個傀儡、旗幟,但如果落在別有用心的人手中,也會帶來巨大的麻煩。“遵命!”阿克敦應道:“那這賊人的屍首呢”“屍體”王文佐看了看擔架上的男人:“給他火化了吧!骨灰在林子裏隨便找一棵樹下埋了,不要讓外人知道!”“遵命!”烏爾塔城中的倉庫裏沒有多少金銀財物,但糧食和軍資倒是不少。王文佐一麵下令犒賞士卒,一麵派出偵騎探尋不久前離開烏爾塔,進入蠻荒之地的乞四比羽一行人的下落。當將領們得知他打算親自領兵追擊時,不約而同的表示反對。理由很簡單:王文佐千金之軀,犯不著為了乞四比羽這麽一個逆賊餘黨冒險深入蠻荒,這種事情交由一員副將領兵追擊即可。而王文佐則表現的異常的堅決,並不理會每個人的勸說,這讓將領中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流言傳播開來:乞四比羽逃跑時帶走了巨額的財物,所以大將軍才會這麽堅持的親自領兵追擊。這種流言說服了一部分人,但跟隨王文佐日子更久,更了解他的那部分人卻嗤之以鼻,原因很簡單,他們知道王文佐的財庫裏到底有多麽充裕,而且他這個人並不貪財,戰爭中又何等的謹慎小心,又怎麽會為了錢財而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呢不過這種爭論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幾天後,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傳到了烏爾塔,相比起這個,誰去追擊乞四比羽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了。“沛王已經離開了範陽”王文佐神色凝重,看著盧十二:“你確認這是真的”“千真萬確!”盧十二答道:“先前大將軍令屬下平日裏注意沛王平日裏的往來,屬下派人早晚監視,可是半個月前發現府中平日采買的羊肉比平日裏少了不少,經由查證之後才得知沛王已經離開沛王五天了!”“也就是說,沛王離開範陽五天後你才發現的”王文佐已經是目露凶光。“正是,屬下該死,還請大將軍治罪!”盧十二低下頭,咬緊牙關,準備接受命運的安排。可是他沒有聽到把自己拖出去治罪的命令,幾分鍾後,他聽到王文佐的聲音:“罷了,沛王身份尊貴,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做的,倒也不能怪你!”“多謝大將軍!”盧十二有種死裏逃生的快感,他抬起頭來,隻見王文佐神色凝重,口中喃喃自語:“離開後五天才發現,路上又花了十五天,也就是說二十天前沛王就已經離開了範陽,如果路上一切順利的話,他現在應該差不多應該到長安了,至少也到了洛陽。長安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否則他不會這麽做,畢竟天子下詔讓他來範陽督師的,無詔回京就是抗旨……”越說到後來王文佐的聲音越低,麵色也愈發凝重,到了最後已經聽不清了。........007...23.(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