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蘇氏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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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她?
蘇子葉站起身,“她怎麽了?”
燕驚風靠著牆,“她看上的那家鋪子原本是當鋪,後來生意做不下去了,這才想著盤給別人。那人要求把當鋪裏的一些東西也一起轉讓。”
蘇子葉又坐下來,還以為井怦遇到危險了呢,“就是要多花點錢將那些當品也買下來是吧?”
隻是多花點錢而已,這個蘇子葉並不在意,“讓她答應唄。”
燕驚風搖頭,“不是,那個老板不是為了多要錢,而是想要你們先不要摘當鋪的牌子,因為很多客人當時當了東西,還說以後會來贖的。如果碰到這樣的人,請你們將東西給他們,而錢就給你們。”
這麽說的話,這人還挺道義的。
蘇子葉笑了笑,又道:“這是好事,讓井怦答應吧。”
“你覺不覺得井怦什麽事都喜歡問我,難道是擔心我不相信她麽?”蘇子葉踢了燕驚風一腳,奇怪的問道。
燕驚風詫異的看她一眼。
“你這是什麽眼神啊。”
燕驚風一笑,安撫她道:“別誤會,我就是覺得奇怪而已,像你這麽聰慧的女子,怎麽問這樣的問題呢。”
蘇子葉不解,“這問題很蠢?”
“那倒不是。”燕驚風失笑,似乎發現了什麽很好玩的事情一樣,這人生的俊逸風流,偏又喜歡笑,也讓蘇子葉很苦惱。
“正因為你信任她,所有她才不能辜負你的信任。信任很重要,行為也很重要。”燕驚風慵懶道。
蘇子葉怔住,反應過來也是一笑,自己真是呆傻。自己相信井怦是一回事,但是井怦要證明自己值得相信是另一個回事。若是這件事井怦提都不與她提,她會心懷芥蒂嗎?可能一次兩次不會的,但是次數多了,總歸不好。
燕驚風一直打量著她,見她露出一絲自嘲笑意,忽然道:“我一直在想,像你這種將一切都算計在心裏的丫頭,是不是不會有任何疑惑,原來也不是啊。”
還是在說她剛才犯傻的事。
蘇子葉歪著頭想了一下,笑了笑,倒是沒有反駁。“我知道該怎麽算計別人,也知道該怎麽發掘一個人的潛能,說難聽點,就是人盡其用。但是我拿井怦當朋友,不想算計或者利用她。可能因為這樣,我也很不習慣吧。”
這是實話,蘇子葉上一世傾心信任過的人隻有蕭毅,她將蕭毅當成自己的主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幫他踏上至高之位。蕭毅待她很好,足夠信任她,也願意放權給她,毅王府的人,她都可以差遣。但是那些人都不是朋友,有人將她當成蕭毅的謀士,也有人將她當成蕭毅的女人。他們都不會拿蘇子葉當朋友,蘇子葉不會。
不過連雲和斷刃不一樣,這兩人和蕭毅的那些屬下不同,也許正因為有這種不同的相處模式,她才覺得她不想利用井怦,她想要和井怦當朋友。
燕驚風沉思半晌,“所以你希望多一點朋友,是嗎?”當初在廣賢王府,她也維護過蕭悠,也許因為兩個人性子裏都有柔而不弱的一麵。
“對,不過朋友分很多種,井怦那種,很像家裏的小妹妹,讓人想要保護。”蘇子葉笑了一聲,“蕭悠則不同,我見她就知道她很厲害,絕非容易被人欺負的人。至於連雲和斷刃,這兩人看著很活寶,可是十分坦蕩爽朗。”
“那我呢?”燕驚風下意識問道,說完俊逸麵容上就有幾分懊惱,怎麽脫口就將心裏想問的問出來了。
好在蘇子葉沒有察覺燕驚風的不對勁,認真道:“你是個神秘的朋友,我至今都不知道你為何要留在皇宮裏。不過沒關係,這不影響我們成為朋友。”
風還有幾分凜冽,可是這話聽在燕驚風耳裏,就似春風拂過,燕驚風呆愣了一瞬,然後笑了。
笑得有幾分傻氣,“我以為你會覺得我太神秘了,不值得信任呢。”
蘇子葉看著他,從她認識燕驚風起,這就是一個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實在難以將眼前之人和前世那個為錢就可以殺人的第一殺手聯係在一起。
“我也不是全然的好人,你會因此而覺得我不能信任嗎?”蘇子葉問道。
燕驚風搖頭,“你的確不算什麽好人,但是就是要你這樣的人,才能在皇宮裏活下去,掌握一切總比被人踩在腳底下好。在這種地方,我反而喜歡你這樣的人,因為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而且你永遠不會成為別人的負累。”
燕驚風麵上滿是悵然,可是轉眼又便為豪邁,“不過人都有自己的責任,但願不負人吧。”
“你幫了我很多次,如果有機會,我會回報你。”蘇子葉忽然道,目光直視燕驚風,嘴角含笑,“所以如果需要幫忙,不要客氣,你應該知道,我有能力說這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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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公主幾次哭倒在宛妃的靈堂之前,引得鄴帝頗為心疼,這也讓宮裏的人都看出來了,宛妃雖然死了,但是陛下對丹陽公主的疼愛還在。
這樣過了大半個月,已經到了初春季節時,西邊的戰況有了新的消息。
蕭毅勝了!
陳遠章輸掉的,鬆陽、雁門兩戰。
在蕭毅手上,被盡數贏了回來。
雖然說被搶走的糧草追不回來,但是差點就被遷走的百姓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故土。
到了二月,這場戰爭的輸贏就已經定了。
西夷騎兵全線退回了國境之外,大鄴贏了。
捷報先後傳到鄴都,百姓們都歡呼起來,文人們麵子上有些下不去,但是贏了戰爭總是好事。
不但大鄴堂堂天朝上國,若是還要給西夷割地賠款,那才是大鄴的臉。
因為這幾封捷報,鄴帝心情大好,連著幾日大宴群臣,話題也都離不開西邊的將士們。
這場戰爭,最出彩的當屬兩個人,一個是蕭毅,一個是郭錚然,按照謝穎寫上來的軍報,這兩人都是將帥之才,戰場奇謀絕計,竟然想出了率百人小隊潛伏到西夷軍營,然後在其馬匹上幫上鞭炮,點然後驅趕其戰馬的主意。
西夷軍營的馬廄出了這等簍子,跑了不少戰馬。而趁此機會,早就埋伏好的謝穎率兵突襲,將西夷騎兵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一戰,殲西夷敵軍五萬!
俗話說老馬識途,被鞭炮嚇跑的戰馬第二天便回了駐紮的地方,蕭毅早有準備,就等著這些戰馬回來呢。
還收獲西夷戰馬數百匹。
西夷戰馬的品種一貫比大鄴的剽悍,平時要買還得拿金子換,現在好了,白得了數百匹,而且還能用來配種,馬夫們個個合不攏嘴。
這些消息連雲都一封不落的拿給蘇子葉看,然後自己也一起看,一邊看還一邊誇,“主子真是太厲害了!”
動作誇張,就跟聽說書一樣。惹得蘇子葉頻頻翻白眼,“是是是,我知道你家主子厲害,但是你能不能讓我安安靜靜把這個看完?”
連雲依言安靜下來,但是安靜不了多久,又開始說話,“最近斷刃好忙呢,主子贏了這場仗,不日就要班師回朝了,斷刃在收集消息,為主子回來做準備。”
蘇子葉嗯了一聲以示自己在聽,反正這也是正常的,幾個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原本還估摸著蕭毅沒法贏,誰知道人家贏得這麽漂亮。蕭毅凱旋,他們豈能沒有準備?
同樣的,蕭毅回來之前,肯定也會收集各府中的動向,以備不時之需。
出發時寒風凜冽,凱旋時已經春風拂柳了。蘇子葉將消息看完,放在桌上,一手壓住鬢邊的發,一般掃了眼身上的衣服,嫌棄道:“咱們承熙宮的春衣還沒發過來?”
連雲也無比憂傷的看著灰不溜秋的冬衣,“是啊,現在是皇後當家,奈何皇後當家還不如當年宛妃呢。”
皇後馭下的本事不如宛妃,宮裏的奴才見有空子鑽,便到處克扣,承熙宮時重災區,因為小皇子已經被養在皇後宮裏了,而梅妃已經被鄴帝忘在腦後了。
“娘娘失寵,帶累宮女的日子都不好過啊,你看我們倆,還一個是一等宮女,一個是女官呢,還比不上得寵宮妃身邊的丫頭。”蘇子葉也頗為憾恨,兩人目光相對,最後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你願意伺候主子娘娘爭寵嗎?”連雲忍笑問道。
蘇子葉歎氣,“不願意。”又問她,“你願意在陛下寵幸娘娘時給鋪床疊被嗎?”
連雲一陣惡寒,她可是江湖女子,不想接觸這種事,連忙搖頭,“不願意。”
既然如此,那算了,承熙宮就這麽失寵吧。
之後趁斷刃不忙的一日,蘇子葉讓斷刃帶她出宮一趟,井怦準備的店鋪要開張了,一直讓她出去看看,現在也算是合適的時機。
這次出宮比以往更容易些,以往還得連雲打點半天,但是這一次斷刃穿了個太監服拿了個坤寧宮的對牌,宮門就放行了。
出宮門後蘇子葉不由低聲問道:“現在出宮這麽方便?”
斷刃點點頭,“現在宮裏都知道坤寧宮正得意,皇後娘娘管著後宮,都不敢得罪坤寧宮的人,我上次也就是偷了一個坤寧宮太監總管的對牌,就出來了。也沒人敢盤問。”
竟然這麽簡單,如果這樣的話,宮禁豈不是沒有以前那麽嚴了?
蘇子葉想著心思,沒有注意看路不妨和一個漢子碰撞在一起,是自己沒看路,蘇子葉剛要說抱歉,誰知道那漢子竟然跪在地上不住求饒,“公公,實在對不住,是小人沒長眼,您沒事吧。”
蘇子葉也是穿著太監衣服,這人叫她公公倒是不奇怪,可是不過撞一下,竟然這麽害怕?
她詫異的看著這個漢子,在他的身後,是一個同樣穿著邋遢的婆娘,也是一臉惶恐,恨不得給她跪下。二人拉著一車子青菜,都十分新鮮,翠綠的葉子上還滴著水。
斷刃拉了蘇子葉一把,蘇子葉會意的後退兩步。
就聽見斷刃對那漢子道:“你起來吧,我兄弟沒事。”
那漢子聽了半晌沒反應過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心翼翼抬起頭道:“您說讓我起來?”
斷刃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那人連忙站起來,就怕動作慢了一秒會攔住二人去路似的,然後和自己婆娘站在一旁恭敬的送二人離去。
二人走得遠一些,隱約可以聽見有人操著奸細的嗓音在挑肥揀瘦,“你這菜可不新鮮啊,送到咱們皇宮來的菜,怎麽能是這種貨色。”
那一車菜還叫不新鮮?
蘇子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有一個太監正嫌棄的看著那一車新鮮青菜,說著不新鮮,漢子和婆娘顯然是習慣了,一直賠著笑臉站在一旁,努力想要將一個荷包塞到太監手裏。
可是太監毫不領情,將那荷包一扔,輕蔑道:“就這麽點東西,你也送的出手?”
那個太監,蘇子葉認識,是坤寧宮的人。
看到那和漢子和他婆娘恨不得跪在地上求那個太監收下這車菜,蘇子葉眼眸漸漸眯起,仗勢欺人的東西。
“這也是最近才有的事嗎?”蘇子葉一邊走一邊問斷刃。
斷刃點頭,十分無奈,看到這種人,他其實很想直接殺了,奈何現在在主子身邊,不能隨意殺人。“皇後掌權之後,坤寧宮的人十分跋扈,連禦膳房也插手了,將皇宮采買都換了一輪,這個人的菜極好,也十分新鮮,可是他們不如別人有錢打點,所以這個太監一直想著退掉他們的菜。”
唉,又是皇後!
蘇子葉已經對這個女人絕望了,這種人就是給她一手好牌她都能打個稀爛。
斷刃出宮是為了盯消息,而蘇子葉是為了去井怦置辦的鋪子裏。
店鋪已經按照井怦的設計裝飾好了,門口的木門與其他商鋪一般沒有區別,唯有進去之後,入目便是已經做成成品的各色衣裳,流雲紈素。衣裳旁放著幾個架子,上麵鋪著蜀錦,蜀錦之上,是胭脂,上百種胭脂擺在那裏,和蜀錦相映成趣。
鋪中之物,無一不精,無一不美。
水晶為簾,蜀錦為墊。
井怦得意的指了指四周,問蘇子葉,“怎麽樣,子葉,我布置的還行吧?”
蘇子葉含笑道:“這麽個地方,的確可以賺到女人的銀子。”
井怦今日穿了一件藍色的衣裳,上身與普通的襦裙沒有兩樣,唯有裙擺翻覆,看上去層層疊疊,每一層的布料都十分輕薄,行走間衣袂翻飛,已成一景。
和道袍比,穿什麽都好看。
見蘇子葉目光落在自己衣服上,井怦十分開心,“我也給你做了一套,是淺紫色的,最合你的氣質。”
井怦帶著蘇子葉在店鋪轉了一圈,蘇子葉表示十分滿意。
走到一張椅子旁,發現旁邊放著一個大箱子,上麵上了鎖,問道:“這是什麽?”
井怦瞥了一眼,漫不經心應了一聲,“那個呀,那是上一任老板留下的,裏麵是一些客人當的東西,以及賬本。”
“就是這個?”蘇子葉好奇的打量著,對那個老板頗為心折,店都開不下去了,還念著這些東西是有人要來贖的。
井怦扔過來一把鑰匙,“現在這東西可以說是你的,打開瞧瞧吧。”
蘇子葉倒真有幾分興趣,打開黃銅鎖。
裏麵分開放著不少東西,有發簪,有玉佩,甚至還有衣服,都有了歲月的痕跡,就連上麵擺放著的賬本紙張都已經泛黃。
“這東西還有人要嗎?看上去已經很多年了。”蘇子葉嘟囔著,隨手翻開賬本。
井怦在認真擺放胭脂,一邊思索應該怎麽擺才更好看些。
回頭見她在看賬本,便道:“我也這麽問過老板,因為我看賬本上還多東西都有些年頭了,那些人都說不定離開鄴都了呢。不過老板說這些人當初說了會回來贖的,他也答應了會一直在這裏,不好失信。”
蘇子葉聞言微微一笑,看著賬冊一點點合上麵的東西。
景雲三年,三月十七,客人徐某當手鏈一條,紋銀五兩,約定十日後來贖。
蘇子葉在心裏默念,然後根據第一個編號找到了那條手鏈,是純金的,不過年數已久,金子也失了光澤。
“你說這些客人當初為何要來當東西,又為什麽沒有如期來贖呢?”蘇子葉問道。
井怦聞言失笑,“將東西當了,不外乎就是沒錢唄。沒有來贖,應該是應為沒錢吧。”
自己竟問出了這等傻問題,蘇子葉也覺得好笑。若非沒有銀子,誰會拿自己的心愛之物來典當呢。
蘇子葉將賬冊放回,又撥弄了一下裏麵的典當物,正準備關上箱子時,目光忽然瞟到一物。
“子葉,你覺得這樣放好看麽?胭脂的顏色按深淺放,是不是更漂亮?”井怦一邊擺弄著胭脂盒,一邊問蘇子葉。
可是後頭久久沒有回答,井怦不由疑惑回頭。
見蘇子葉臉色慘白坐在那裏,手中拿著一個銀鎖,那種小孩子出生家裏就會打造的銀鎖。
井怦走過去,問道:“你怎麽了?”
蘇子葉的手在顫抖,她將那個銀鎖遞到井怦麵前,聲音有些不穩,“這是我三哥的銀鎖。”
井怦沒有說話,蘇子葉也不需要她回答什麽。隻是呢喃道:“蘇家後輩出生,祖父都會命人打造一把長命鎖,是十分普通的款式,但是上麵寫著我們各自的名字,這個字是祖父寫的,我認得。”
“祖父最擅顏體,這就是祖父的字。”
井怦湊過去看,見那長命鎖上麵寫著‘雲章’二字,正是顏體。
“這是我三哥的鎖,他當初典當了長命鎖,是不是代表他人還在鄴都呢?”蘇子葉有些混亂,一時竟無法思考。
蘇氏滿門獲罪,除了她沒入掖庭,其餘人從祖父到小輩,都被流放了,可是三哥的長命鎖在這裏,是不是說明三哥逃脫了流放的命運,留在了鄴都?
井怦擔憂的看著蘇子葉,和蘇子葉熟識以後,她對其家世也是有了解的,蘇家原本是大族,後來一朝獲罪,全部被流放了。唯有蘇子葉一人陷於掖庭,與家人離散,蘇子葉一直的都想知道自己家人的下落。
井怦的手扶上蘇子葉的肩膀,勸慰道:“子葉,當初蘇家遭難,府中的東西也都被沒入國庫,這個長命鎖,很有可能是被人搶了或是撿了,然後才拿到這裏來典當的。”
這話如一盆冷水一般,將蘇子葉澆了個冷靜,蘇子葉顫抖著看著長命鎖,上麵的雲章二字太過熟悉,就如以往她看自己的長命鎖一般。當年三哥也在流放之列,路途遙遠,日子肯定不好過,會不會是三哥為了將這長命鎖交給了衙役,換一路輕鬆一些?
蘇子葉腦中思考著無數種可能,目光看到發黃賬冊時才反應了過來,這些東西都在登基在冊的。
她看了看長命鎖的編號,是五十七。
快速翻到五十七,上麵寫著,景雲九年,十月初三,客人蘇某來店典當長命鎖一把,換紋銀十兩,定半旬後來贖。
掌櫃最先寫的是五兩,後來不知道怎麽劃掉了,寫了十兩。
蘇氏,蘇子葉看著那兩個字,眼中忽然盯出淚來,顫抖道:“是我三哥,是我三哥。”
蘇家是九月初一遭難,然後在刑部走完流程,已經過了一個月,正是十月的光景,被抄家流放,而她被帶進掖庭。
那這個到底是怎麽回事呢?三哥在流放時將長命鎖當了換錢?可是既然要去流放之地,為何又要和老板約定半旬後來贖呢?
這一團疑問就像線一般纏繞著蘇子葉,她將長命鎖緊緊扣在掌心,半晌後抬頭,眼睛通紅,但是已經沒有淚意,“你還記得這個掌櫃去了哪裏嗎?”
這個賬冊寫得太過簡單,她無法從這寥寥一行字裏看出端倪,唯有問當時在場的老板了。
井怦想了片刻,搖頭,“掌櫃的沒有說,他隻是感歎現在生意難做,年年虧本,他又年紀大了,盤了店鋪,也好回老家養老。”
“那掌櫃叫什麽名字?”蘇子葉問道。
“叫嚴鬆。”這個井怦倒是記得。
“好,我去查一下。”蘇子葉站起身,將賬冊和長命鎖拿了出來,其餘東西原樣鎖在箱子裏。
她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冷靜和從容,井怦看著她,心下頗為心疼,這個女子對自己的情緒控製得太好,就算是傷心,也不允許自己傷心太久,急急的收拾了情緒。
“井怦,這裏你置辦得很好。在商事上我不如你,所以很多時候你不需要問我,按你所想的做就行了。”蘇子葉斟酌道,對井怦微笑示意,“我要先將這個事弄明白,所以店鋪開張我可能不會來了。”
這話聽起來就是想做甩手掌櫃,但是井怦笑了,因為這代表蘇子葉已經足夠信任她。
於是井怦點頭,“你放心吧。”
離開鋪子,蘇子葉去了和斷刃約好的地方等他。平時斷刃出宮一趟都要花很多時間,誰知道這次斷刃已經坐在那裏喝茶了。
“你今天怎麽這麽快?”蘇子葉奇道。
斷刃打了個嗬欠,“別提了,平王殿下府裏一個受寵的姬妾身子不好,平王衣不解帶的守著呢,沒什麽好盯的。而越王府最近常有術士進出,也不知道越王是不是學法術去了。我將這些消息整理了一下直接傳給主子了。”
“你說平王殿下看上去也不像個憐香惜玉的人啊,怎麽對一個姬妾那麽好,生個病還衣不解帶的照顧。”斷刃猶在吐槽。
若是平時,蘇子葉早就十分感興趣的去問了,但是蘇子葉沒有心情,將一張紙遞到斷刃眼前,“你能不能幫我查個人?”
斷刃愣了一下,明白蘇子葉的意思是用主子的情報網查一個人,這是以前沒有發生過的事,隻能代表這個人對蘇子葉而言十分重要,而且她很著急。
斷刃看了眼紙條,就是嚴鬆二字。
“這是一個人的名字,他以前是城東市集嚴記當鋪的老板,就是他將鋪子盤給我了,但是我想知道他去了哪裏。”蘇子葉語氣很急迫。“我找他有事。”
斷刃本想問她難道是他騙了你銀子?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若是被騙了銀子,蘇子葉壓根就不會放在心上,更不會讓他用主子的情報網幫忙找人。
反正天色還早,二人不急著回宮,斷刃便自去查這人的消息了。
蘇子葉坐在那裏焦急等待著。
這種七上八下的感覺很久沒有體會過了,但是很真實,如果她的三哥真的就在鄴都,她永遠擔著心也覺得沒關係。
隻要三哥活著,隻要她的親人們活著,她願意為他們擔一輩子心。
一個時辰之後,斷刃才回來,灌了口茶便道:“我托人去京兆尹府衙查了人員檔案,在鄴都裏做生意的都要在那裏登記的。不過這個嚴鬆就是個普通人啊,祖上三代都是開當鋪的,稍有家底。不過嚴鬆的兒子不喜歡經營當鋪,所以嚴鬆才動了將店麵盤給別人的念頭。”
蘇子葉打斷他,“能查到他現在在哪裏嗎?”
“就在老家,離鄴都不遠,旁邊利州青陽村的。”斷刃道。
蘇子葉看了眼天色,“咱們現在動身,天黑之前能趕到嗎?”
斷刃:……
斷刃瞄了蘇子葉一眼,終於察覺到她是失去了理智了,“……雖然說利州與鄴都很近,但是咱們過去也得半天功夫。何況咱們還要回宮。”
也就是說天黑之前是肯定趕不到了。
蘇子葉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那我們就不回宮好了。”蘇子葉道。
斷刃看了看手裏的對牌,“蘇姑娘,我拿對牌出來的,每到宮門下鑰,坤寧宮的人都會核對對牌,查實有誰沒有回宮。”
“那就你回宮,我陪她去吧。”
一道帶笑的嗓音從蘇子葉背後傳來,蘇子葉回頭一看,果然是燕驚風來了。
斷刃看到燕驚風就覺得牙疼,這廝仗著自己輕功好,最近老是偷溜出宮。“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這很奇怪嗎?”燕驚風一襲白衣,看上去端是風流倜儻,“你們出宮那會兒我就跟著出來了,聽到你們是約這裏等著啊。”
燕驚風的語氣十分無辜,斷刃嘴角抽搐,這麽說,這家夥的輕功又進步了?他竟然沒有及時察覺有人跟著,還聽到了他們說話。
燕驚風將目光轉向蘇子葉,“怎麽樣?讓斷刃回宮交差,我和你青陽村找你要找的人。”
斷刃連忙阻止,“就是交個對牌而已,你幫我拿回去,然後我陪蘇姑娘去就可以。”主子說過,不能給兩個人獨自相處的機會,必須把一切扼殺在萌芽狀態。
燕驚風掃他一眼,“你穿著太監服出來的,我給你拿出去,你當那些守衛眼瞎啊?”末了還一笑,“再說了,我這模樣哪裏像太監啊,還是你扮比較合適。”
“……”
這廝口才越來越好了。
斷刃最後隻能無力道:“出宮時我帶著一個,回去隻有一個,怎麽交差啊。”
“這你都搞不定?”燕驚風鄙視的看他一眼,“你偷的可是坤寧宮的對牌啊,有人盤問你,你罵回去不就行了,反正坤寧宮的人跋扈。”
原來燕驚風都知道坤寧宮最近很跋扈了,蘇子葉若有所思。
因為蘇子葉不反對,最後就定了斷刃如期回宮,而燕驚風和她趕去青陽村。
==
蘇子葉和燕驚風趕到青陽村時,太陽都要落山了,按照斷刃的給的地址,他們找青陽村還算勝利。
村民看上去頗為淳樸,不過見一男一女來找嚴鬆,還是有些奇怪。
蘇子葉笑道:“我們從鄴都來的,原來在嚴掌櫃那裏當歸一樣東西,現在想要贖回去,這不,特地打聽了嚴掌櫃的住址來贖的。”
那村民一聽,這才點頭,“原來如此。”說著抬手一指,“看到那顆桑樹了嗎,那桑樹下麵的房子,就是嚴鬆家。”
那是一座小宅院,與其他人的土坯房子比,這座宅院明顯要好一些,可見嚴鬆家裏還算殷實。
嚴鬆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看上去倒是很精神,一雙眼睛很小,但是透著精明。
是燕驚風去叫的門,道明來意,那老頭將燕驚風從頭打量到腳,道:“小夥子,老夫做了幾十年生意,卻從未見過你這個客人,我很確定,你不曾在我店鋪裏當過東西。”
燕驚風挑眉,“嚴掌櫃做這麽多年生意,難道能夠記得所有來鋪子裏當東西的客人長相?”
嚴鬆毫不退讓,“如閣下這般長相,天下能有幾個?”
蘇子葉上前拉開燕驚風,“嚴掌櫃說笑了,我們的確不是曾經的客人。”說著拿出那本賬冊遞給嚴鬆,“我們井老板的朋友,今日清理那一箱典當物時,發現了一件朋友舊物,所以才特地來找掌櫃解惑。”
嚴鬆看了蘇子葉一眼,似乎在判斷她的話是真是假。最後讓開了身子,“既然如此,兩位請進來再談吧。”
蘇子葉道了聲謝,然後跟著走了進去。
嚴鬆給二人倒了茶,然後示意蘇子葉將東西拿出來,“到底是什麽東西,你拿出來瞧瞧吧,我也老了,不一定還記得。”
蘇子葉將長命鎖遞給嚴鬆。然後又翻到賬冊的那一頁指給嚴鬆看。
“哦,這個啊,這個銀鎖當時其實當五兩都勉強,畢竟隻是純銀的而已。不過來典當的客人似乎很需要錢給人看病,我便給了五兩。”嚴鬆眯著眼睛看了一下,回憶道。
“那為何後來又改成了十兩呢?”蘇子葉追問道。
嚴鬆瞅了蘇子葉一眼,“那個客人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子弟……”
“因為人家看上去像好人家子弟,你就加了五兩?”燕驚風匪夷所思的問道,“那你還是當菩薩比較好啊。”
嚴鬆白他一眼,“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麽。”頓了頓,嚴鬆接著道:“當時我店裏有人來典當一副《千裏江山圖》,多虧那個客人看出那人帶的圖是仿品,不然以我當時的本事,是認不出來的。因為他幫忙讓小店避免了損失,我看他又很缺錢,所以我就又添了五兩。”
是了,三哥一貫喜歡書法字畫,能夠辨認出《千裏江山圖》的仿品實在不足為奇。蘇子葉想了很久,終究還是問道:“嚴老板,請問你還記得那個客人長什麽樣嗎?”
嚴鬆想了半晌,然後搖頭,“我都這把年紀了,哪有年輕人記憶力那麽好呢。不過那客人相貌堂堂,很有書生氣質。將這銀鎖典當在我這裏,還特地囑咐我莫要賣掉了,他半旬之後就會來贖,這個東西對他很重要。”
不對,如果說三哥當時是因為流放而缺銀子,又怎麽會言之鑿鑿讓掌櫃好生留著這長命鎖呢?還說半旬之後去贖。
有一個念頭在蘇子葉腦海裏閃現,是不是當時三哥也沒有被流放?他還在鄴都?
這個念頭讓蘇子葉有一瞬的欣喜。
嚴鬆打開了話匣子,“幹我這一行,經常會碰到有人來典當心愛之物,不過到了日期也沒有來贖的比比皆是,個人有個人的困難,唉。”
嚴鬆長長歎了口氣。
“這一點我很佩服嚴老板,將店麵盤出去了,還不忘那些典當的物品,還想著也許會有人來贖。”蘇子葉誠懇道。凡是過了約定贖走的日子的典當品,掌櫃是有權自行處理的。可是那滿滿一箱子東西,嚴鬆都還留著,也還記得有人曾說過會來贖走它們。
“哈哈……姑娘客氣了。”嚴鬆笑著擺手,“不過是做了幾十年生意,知道都有難處,不是到了絕境,誰會拿自己的心愛之物來典當呢,走進我的當鋪,與我做成生意就是緣分,我也很希望那些人可以如期來贖走那些東西。”
蘇子葉聞言點頭,就連燕驚風都高看了這老頭一眼。
正要告辭,有人粗魯的推開院子門,進門就嚷道:“老頭,我又輸錢了,你還有錢嗎?”
嚴鬆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怒意,“我的棺材本都讓你給偷走了,哪裏還有錢給你。”
進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不講究穿著,像是遊手好閑的混混,滿臉橫肉,看著就不好相處。見有客人在,也絲毫沒有收斂,一味衝嚴鬆道:“你不是已經將鄴都的鋪子盤出去了嗎?總還有錢吧,我又將錢輸光了,你借我一百兩,等我翻本了還給你。”
嚴鬆胸前起伏,顯然是氣狠了,狠狠瞪著那個男子,“想都別想,這麽多年,你從來不著家,隻要回家便是問我要錢。我哪有還有錢?啊!我的鋪子都被你敗光了,哪裏還有錢給你!”
這種話對男子顯然沒有什麽作用,他就像牛皮糖一樣黏上來,衝嚴鬆伸手,“你是我爹,總不能看著我死吧,沒有錢還,那些人會剁了我的手的。”
任男子如何說,嚴鬆都不鬆口,隻是眼裏隱含淚意和失望。
碰上這麽一個賭鬼兒子,任誰都會失望。燕驚風暗暗想道。
“老頭,你到底給不給錢!”軟化說盡沒有效果,男子就變臉了,凶惡的看著自己的老父親,一副不給錢就要動手的表情。
眼角掃到蘇子葉,男子摸著下巴道:“咦,今日還有如此美貌的小娘子來找你?你該不會想讓她給我做後娘吧?”
這話真是又惡心又刻薄。
嚴鬆氣得撫住胸口,臉憋得通紅,十分愧疚的看了蘇子葉一眼。
蘇子葉看燕驚風,燕驚風會意,笑著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立刻就碎成了幾十塊。
燕驚風斜睨男子。
男子沒想到他還有這等功夫,瞳孔一縮,倒是有了幾分忌憚,也不敢嘴上不幹不淨了。
正想著是不是退出去,明日再來找老頭要錢,低頭就看見一旁小幾上有一個銀鎖——那是蘇子葉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
男子看到銀鎖,便想著可以當幾兩銀子再去賭。
伸手一抓銀鎖,便往外麵跑。
嚴鬆連忙去攔他,“這是別人的,你拿別人東西做什麽!”
男子不聽,依舊往外跑。
蘇子葉眼神一冷,而燕驚風沒見怎麽動作,就到了男子身前,輕巧的將銀鎖奪了回來。
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定睛一看,男子已經跪在了地上。
到底是嚴鬆的二字,燕驚風下手並不重。
蘇子葉小心接過銀鎖,對嚴鬆道:“叨擾了,多謝嚴老板相告,我們告辭了。”
如此家醜外揚,嚴鬆一臉羞愧的擺手。
倒是跪著的男子忽然抬起頭叫道:“你們找這個銀鎖的主人嗎?我當年可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