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血色長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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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血色長詩

    “你是不是失控了?”

    伯尼一個箭步衝到厄蘭茲麵前,作為水手途徑的序列五“海洋歌者”,他對於靈狀態的評估還是相當準確的,麵前的人毫無疑問還是厄蘭茲,他的靈上並沒有被汙染或者同化的色彩,而那副麵具

    那是麵具嗎?

    他試圖伸出手去碰一下,那副麵具卻突然化掉了,沒有非凡能力的作用,甚至連靈性都沒有參與作用。

    “顯然,我和您一樣神誌清晰。”

    麵具後一雙閃動的煙灰色眼眸裏映照出伯尼的神情,厄蘭茲皺起眉頭後退兩步,顯然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也不符合精神分裂或者失控的情況。

    “那你在幹什麽?”伯尼瞥了一眼寫在地上的詩,那詩歌和用火焰寫成一樣不斷搖曳,變幻著形態,每個具體的字跡都無法辨識,連貫起來卻能,把一種崇高的讚美之情直接反饋在心中。

    “證明我的理論假說。”

    厄蘭茲把手擦過甲板上的那些詩篇,逐漸意識到創造神秘學語言的竅門到底存在於哪裏。至於伯尼所說的麵具當然啦,那裏肯定有麵具,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行告退了。”

    擺手告別後,厄蘭茲快速走下樓梯,回到房間裏,一件烏黑的晚禮服正放在那裏等待著他。整件衣服突出一種強烈不對稱風格,但和圖鐸帝國的嚴格規範不同,這是一件純粹為了破壞對稱美而設計的禮服。

    禮服的後擺一長一短,形狀充滿不規則的輕微鋸齒,上麵的條紋則和幹涸的血液一樣暗紅。

    左肩有額外的肩墊,把肩寬墊起一截,並綴以大量浮誇的深藍黑色漸變羽毛,角度張揚到仿佛某些畸形生物即將破肩而出。衣襟開口左邊圓領右邊尖領,點綴的金棱紐扣過多,以至於揚起的右側有下垂趨勢。

    “你的海盜服做好啦”

    賽吉朝著厄蘭茲眯眼笑著,這件衣服是好不容易才做出來的,應該能讓厄蘭茲這家夥滿意。專門按照維多利亞風格做的長擺黑海盜服,還有對稱的結構設計。

    “我記得我要的是海盜服,你給了我一件禮服。”

    這句話把賽吉弄愣了,連忙湊上去扯扯厄蘭茲的頭發。

    “你清醒一點啊!這是海盜服啊!”

    “哦,對,我要的就是一件禮服。我肯定是花了太多時間思考問題才記錯了。謝謝,回頭我請你吃蝴蝶麵包。”

    厄蘭茲的眼神清明了些許,拍拍賽吉的腦袋,從手邊的碟子裏拿出一個蝴蝶麵包遞給無心的賽吉。

    “你不喜歡吃嗎?怎麽樣都好,給我點私人空間,我要研究點東西。”

    瞥了一眼拿著麵包,眼睛卻關切地看著自己的賽吉,厄蘭茲揚起手,示意賽吉讓到另外一邊去,從抽屜裏抽出了紙張和鋼筆開始書寫,那筆跡迅捷淩厲,並且炫耀般地用著大量不必要的花體裝飾。

    “你看起來是在寫詩。”

    “詩?什麽詩?我這不是在好好地研究符號和表述的關係嗎?”

    他拿起紙張嘩啦嘩啦地甩動了一番,又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針管。

    法術當中的確有被叫做“造物術”的簡易法術,能夠創造出短暫存在的木料等,但想要創造出結構複雜到注射器這個程度的事物,需要高度集中精神才可能做到。

    厄蘭茲嫻熟地把針管插入靜脈抽出一管血液,扭開針頭,靈性維持住它不快速凝結和失活。伸出筆吸飽了一管的鮮血,混合著血和墨的黑紅色字跡開始在紙麵上擴散。

    字跡起初還是正常的,隨著整個長詩的結構成型後,它開始如蛆蟲一樣緩慢地扭動,且隨著觀察者的目光而挪動,它絕不在你正眼前蠕動,隻在你餘光瞥過時翕動。

    “要不我們我們還是別別寫了”

    這個時候,埋頭書寫的厄蘭茲已經散開了眼瞳,眼前除了那一行詩之外別無他物。賽吉不論發出多大的聲音,在他眼前怎麽晃動,或者怎麽推搡他都沒有作用。

    詩一行行增加,血一點點減少。

    寫成的詩隨意地散落滿地,似乎它們存在的意義隻在被書寫的那一刻,抬筆後就不再重要。世上除了厄蘭茲再沒人能讀懂這些詩,但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它在傳遞什麽。

    他就這樣寫著,直到太陽溺死在海底,重生為血月一輪。

    血紅月光照在紙上,此時每行每句都皎潔得像水銀,稍微一彎曲紙頁似乎就要直接流出這張紙。

    注射器裏的最後一滴血徹底幹涸,給這首詩劃上句點。

    筆杆從厄蘭茲手指尖滑脫,圓潤的筆腹咕嚕咕嚕滾在桌麵,躺在深紅色轉向黑褐的紙麵。他晃晃腦袋,點燃了房間裏的煤氣燈。

    白光驅散血月異樣的光照,讓厄蘭茲可以重新審視這些灑落滿地的紙張。他撿起一張又一張,看到第一行字時便把紙放到一邊,做了三次占卜之後才敢再拿起一頁。

    “你你清醒了?”

    賽吉從床底下探出腦袋,擔憂地飄起來飛到厄蘭茲身邊。

    “這都是什麽東西我根本不可能寫出這種東西來。太激進了,但我不能排斥它的魅力。”

    厄蘭茲掃過一行行的字跡,他知道這些都是用他的血液書寫的,可他明明記得自己在討論的內容是自然中流動現象和符號學中曲線的內在聯係,為什麽突然變成了一種新的理論?

    “我看不懂,你最好和我解釋一下這是啥。”

    賽吉看到厄蘭茲終於正常了,把自己懷裏抱著的蝴蝶麵包取出來,白球上開裂出一條嘴巴般的細線,咬下大半截麵包。

    “這是我自己用今天下午,基於赫卡忒特征和權能編出的語言寫的一首詩。它怎麽說呢,類似於羅森克羅茲的化學婚禮,表麵上是文學作品,但本質上是以此作為祭品,讚美權能,傳遞思想的一種魔法性創造。”

    “在這裏,這個作者暗示了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模型。他認為魔法既不來自於靈體,也不來自信息,更不來自能量,也不屬於心理範疇,而是屬於藝術,或者文學?”

    說到這裏,厄蘭茲本人也愣住了,因為行文是可以被從不同角度解讀的,或許作者不是這個意思

    “總之,他認為魔法的要素在於,用語言,動作等藝術性的創造,喚起客體的審美體驗,而這種美本身能令客觀世界折腰。這理論很荒唐,愚蠢,並且難以歸納,根本不科學。”

    他攤開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目光時不時掃一眼地上散落的紙。

    “但其中有很多想法很有啟發性,非常人能想到。比如,葉芝的詩歌理論認為象征有感性的和理性的兩種,分別對應喚起感情的象征和它的補集。隻有兩者合一才能成為最完美的狀態。”

    “比較典型的例子是莎士比亞的詩歌集和但丁的神曲,當你為象征共情的時候,就是在和象征背後的神短暫地合一。”

    “而這個作者他否定了理性象征的全部意義,他認為,人本身就是一種感性生物,我們認識這個世界的方法是純粹感性的,再怎麽嚴密的實驗結論也要經過人來校準,再怎麽細密的儀器都隻是為了彌補人的感官不足。”

    “既然如此,世界不過也隻是所有人一起感知的交錯結果,不如把感知放到極致,除此之外什麽都可以不要,追求藝術的絕對張力。”

    聽著厄蘭茲這段話,賽吉伸出觸手給厄蘭茲“啪”得來了一耳光。

    “你清醒一點啊!這種話怎麽聽都不像是正常人會說出來的!你還和個神經病一樣,拿著那件海盜服說是晚禮服!你犯病了就去看醫生啊!不要再琢磨這些害人的東西了!”

    “我不能否認這些理論很有價值,你想想看,在這個世界,我們見識過太多荒誕的事情了。它就像是一個上滿了發條的爛懷表,我知道它原本是什麽模樣,於是現在這幅樣子在我眼裏就更加不合理。”

    “為什麽本來應該對應水星的汞轉移到了知識和智慧之神名下?這意味著基於這一個對應關係的全部對照都錯亂了。像一麵鏡子裂了口,鏡子依舊可以照,但總是有一個讓你在意的缺口。”

    啪。

    賽吉又給了厄蘭茲一耳光。這一下給厄蘭茲抽清醒了。他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收起手邊的所有手稿。

    “燒了。”賽吉用看著害蟲一樣的眼神看著那些紙張,厄蘭茲這次難得沒有頂嘴,靈性在他的指尖摩擦,升騰起烈火,把這些詭異的詩篇全部燒毀了。

    “然後睡覺去。”

    賽吉扯開床單,厄蘭茲揉著發疼的額頭,躺了上去,賽吉則把謝爾德布娃娃放在了床頭櫃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靠著冥想入睡的厄蘭茲在夢中翻了翻身,血月的光芒照在牆壁上,在最亮的一塊光斑上,流下了血液,書寫出詩篇——

    “被揭露的秘密毫無價值,被褻瀆的事物也將失去恩寵”

    “因此,不要將珍珠投給豬玀,也不要為騾馬準備灑滿薔薇花瓣的溫床”

    “唯有真知永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