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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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遠行
灰白的門扉從虛空中編製而出,站在屋頂俯瞰著這一幕的厄蘭茲聽不到他們的聲音,隻是看到成年人們接連走出,或環顧,或肅穆,或親吻這片土地。
剩下的事情,一位“陰謀家”自然可以妥善地解決。
厄蘭茲伸出右臂, 從遠處樹梢上拍打翅膀飛來的梟鳥發出“咕咕”聲。一人一鳥交換了目光,鳥兒便拍打翅膀,似斷了線的鉛墜,蕩到尼婭的身邊。
小姑娘看著那隻拍打著翅膀的貓頭鷹,它的喙裏還叼著一封蠟封的信封。
“是給我的嗎?謝謝你~!”
她接過那封信,心急地拆開。
上麵有些字她還不認識,但末尾“教授”這個單詞她卻記得很清楚。
應該是教授先生給的吧她這麽想著,把信交給另外一邊還有些出神的德連。
男人捏起手裏的那封信, 上麵用流暢的花體字寫著簡短的幾句話:
“尼婭, 很抱歉教授隻能教你們這段時間。沒能親眼看著你寫出人生的第一首小詩,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拚出所有東西的名字,用它們湊出一首最美的歌——‘教授’致。”
當這些話語被讀完,赤紅的烈火似沸騰般從每一行字裏升起,把紙張燒得粉碎,一隻碧藍色的火蝴蝶晃動著翅膀,環繞著尼婭轉了三圈,化作點點星輝消散。
梟鳥見狀,扭頭振翼飛向樓頂,在那裏有一束略微刺破灰霧的亮藍色微光,隨著梟鳥飛入其中而泯滅消失。
“教—授—再—見——”
尼婭用自己尖細的聲音大聲喊了一聲,穿透鬧市,也穿透稀薄的雲霧。
在厄蘭茲進入靈界傳送而去之前,他確切地聽到了那一聲的尾音。
光景數次變幻, 他的星光體和法術還不能允許他和“旅行家”那樣超遠距離地傳送,必須把通往拉夏島的步驟分成好幾步。
為此,他出現在海港的頂層,出現在大海上的孤島,出現在安全航道船隻上的船艙頂。
不同於前幾次在亮藍色光芒中的來去自如,這次他是從一個烏藍色的腐爛缺口中被拋出的,險些被沾滿雨水的船艙頂滑倒。
在墨水般漆黑的雲霧當中,粗暴的電蛇恣意劈下,詭異的風浪把船隻翻轉地來回顛簸。
厄蘭茲眼底亮起魔女途徑的符號,無形的細絲把他固定在船艙頂,讓腳步不再晃動。
這裏的靈界本身都出現了嚴重異變,讓依托靈界的傳送都變得困難。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一開始定位在拉夏的傳送術出現了巨大異常,把他從靈界擠了出來。
他最初習慣性認為神秘女王既然給了坐標,自然可以常規傳送進入。
女王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這種情況,把他無意義地卡在半路上,隻能證明這是一次考驗。
厄蘭茲迅速平靜下來,眼底亮起盾形符號和十二宮,從防水口袋裏抓出一小把世界鹽, 捏在手心再鬆開時, 成把的石礫隨之散落在投影的星盤上。
既然他能根據物理坐標逆推出星界坐標,用星界坐標逆推出物理坐標也不是什麽難事。
他用隱形術把自己藏匿好, 抬起手指在空中繪畫出地理坐標和空間坐標,把海圖投影到眼前,利用船長室裏水手長的六分儀重新定位自己的位置,測算畫出了前往拉夏的海圖方向。
窺秘之眼的亮紫色目光穿過雲層和濃霧,將遠方某座島嶼納入眼底。
如果不是具有窺秘之眼加上貝爾納黛的口琴,即使是序列六的“窺秘之眼”也無法看穿那層屏障。
從這邊移動到那邊,大概有一百五十海裏。
最快能夠接近那邊的方法,應該是常規普通跳躍類法術。
除此之外,正常的移動,飛行等,都會因為暴風,海浪的影響而受到相當程度的阻礙。
因為這本質上是在用施法者本身的能力對抗環境,而跳躍類法術則沒有行動軌跡,反而在依靠環境進行移動。
譬如他閱讀過的“魔術師”具有的火焰跳躍,“冤魂”擁有的鏡麵跳躍等,本質上其實是對象征構成的星界的淺層利用,比如所謂的“鏡麵世界”。
換而言之,它們是不依靠靈界特殊性就能施展的短途傳送類法術。
而這裏正好充滿了他所需的鏡麵。
當初機械之心隊長歐拓對他發明的再利用,即把世界鹽作迫擊炮彈填充混合物的嚐試,也給了他啟發。
隨著厄蘭茲抬起手,指尖湧動的靈性勾勒出兩重幻方,方形格子的單複數,分別對應兩重行星的規則。
靈數被寫入這些方格,火焰般轉動的同時,黃和藍雙色的幻方開始旋轉,契合,湧出亮綠色的火花。
他麵無表情地繼續施展著法術,口袋中的世界鹽飄飛而出,改良後的效果讓它們能夠彼此契合,構建出更為複雜的法術效果。
熱與濕,風啊。
冷與濕,水啊。
朝著天空高抬起手,一陣凜冽的寒風穿透雲層,它並不厚重,甚至不夠寬廣,隻是鋒銳而持久。
它將落下的雨水凍結,每一滴都是轉瞬即逝的鏡麵。
一張黑紫色的卷軸被焚毀,而厄蘭茲的身影也變得和鬼魂一樣飄忽不定。這種劣等的模擬不能帶來冤魂免疫物質層損傷的能力,隻能短暫模擬“鏡麵跳躍”。
厄蘭茲始終知道靈界傳送的致命弊端,所以早有準備。
當然,就算現在沒有準備好這張卷軸,重新基於從大荒野,兩座圖書館裏得到的知識,再現場創造一個法術也不需要浪費多少時間。
鏡麵反複折射的冷光和推進的寒雲同步前進,在大約半小時的折射後,厄蘭茲平穩地落在拉夏島的島嶼上。
他仰頭看向這座荒蕪的島嶼,山坡頂上的荒草和樹木在風中如一團綠色反複被揉動,隨時都如一團可能被甩出去的麵團一樣,發出“嗚嗚”的嘯叫聲。
“過來吧,例行檢查。”
一道身影從樹蔭的影子中分離而出,穿著深紫色黑邊長袍的中年男人背後背著許多卷軸,灰白色的頭發往後梳去。他的袍子右襟口是獅鬃般發散的鐵質裝飾,鑲嵌著對應的獅頭徽章。
男人從背後抽出一張卷軸,隨著他朗聲念出咒文,這張卷軸也隨之被亮起的灰白色火焰焚燒,一層層法規般的力量被加在厄蘭茲身上,逐漸勒緊他的肋骨和呼吸。
厄蘭茲眯起雙眼,試圖記憶下這些浮現在窺秘之眼中的符號,卻隻能推測出它們屬於律法領域。
“好了。”
男人取出一個圓盤鏡,轉動著裏麵水銀般的液體,從不知道什麽地方讀出了征兆後,那層約束在厄蘭茲身上的法術也隨之消失。
“往上走,有關秘鑰寫在紙條上。”
一小卷卷軸被塞進他手裏,厄蘭茲朝著男人點頭致意後邁步走上荒蕪的崖壁。
尋常的非凡者施加過能力,或者施展過秘術後,都會留下相應的痕跡,但不管厄蘭茲怎麽環顧這裏,他都無法檢測到任何被施咒過的痕跡。
“芝麻開門!”
他打開卷軸,念出了第一個啟動詞。
堅固的峭壁陡然間溶解,露出刺目的翡翠城。那是真正的,童話成真般的翡翠城。
宮殿的拱頂,承重柱,道路,門廊,無處不是翡翠雕刻組合而成,宏偉大氣而色澤流動變幻,它的色彩並不拘泥於一種綠,而是將翡翠本身的玉質感和色調的變化展現到了極致。
走在其中,幾乎會讓人驚歎於原來光譜有這麽寬廣,有這麽多種翡翠的色彩。
守門的魔像高達五米,黃銅溶解般的眼瞳朝著厄蘭茲垂下,在那時候,他覺得自己無比渺小,不得不把目光越過魔像的腳指頭,朝上看去。
“密碼。”
兩個低沉雄渾的聲音響起,共鳴不休。
“多蘿西。”
他念出第二個單詞,手中的卷軸升起一陣彩色火焰,燒毀了有關記載。
魔像們不再言語,抬起頭顱讓開道路。
厄蘭茲有些惶恐地裹緊長袍,快步走入翡翠宮的深處。他的腳步踏在地麵,甚至不覺得堅硬,而是如波斯地毯般柔軟,流動著水草一樣的生命。
在這裏,道路層層疊疊,讓他失去了對方向感的判別,不知道走了多久,去了幾步,穿著正裝,腰間佩劍的貝爾納黛正端坐在椅子上,突然出現在厄蘭茲麵前。
“恕我無禮,尊敬的‘神秘女王’。”
他連忙摘帽行禮,等到貝爾納黛點頭後才站直,戴好帽子。
“你的申請我已經收到,這是你的任務。”
貝爾納黛抬起手,從虛幻的數據當中抓出一張實際成型的信箋,上麵繪畫著一個圓規,眼睛和三角板等符號組合出的複雜圖案。
這封信上用魯恩語,弗薩克語,赫密斯語,費內波特語寫著相同的內容——
“尊敬的卡夫卡·坡先生。我們找不到您的具體住址,隻能把這封信件投到您的出版社處,隨信附贈一百鎊現金作為對您作品的犒勞。”
如果隻是這樣,厄蘭茲倒能理解。他當初為了讓知識們進一步活化,朝著因蒂斯出版社投稿過某些怪奇小說,找不到自然也是正常的。
但讓他呼吸急促的地方在剩下三頁——
裏麵用英文,法語,和中文寫著截然不同的內容!
“如果你能看懂這裏,意味著你也是我們的同胞之一。
朋友啊,我們遠離地球,來到了這個荒誕瘋狂的維多利亞世界。
這個世界存在著非凡的魔法力量,但卻需要我們付出瘋狂的代價。好在我們掌握了如何正確控製這股力量的方法。
如果你想加入我們,我們永遠歡迎你進入我們的家門。
在這裏,我們會一起生活,尋找回家的方法,在這裏,不論國籍,人種,語言和性別,我們將會是永遠的一家人,我們終將回到故鄉。
地址隨信附贈,因蒂斯首都特裏爾灰羊羔街102號,玫瑰公館。
——歡迎加入共濟會。”
從厄蘭茲的表情裏,貝爾納黛就已經讀取到了事情的問題所在。
“你是唯一能解讀這些文本的人,就我所知,別的某些眷者,應該也具有使用這種語言互相聯絡的知識。”
就貝爾納黛掌握的信息來看,這些人彼此並不互相認識,但幾乎都通過刊登某些密語和特殊語言的方式來完成了互相認知,努力的方向和行動的方向也截然不同。
有些甚至是互相矛盾的,以至於難以讓人把他們歸納到一個有共同訴求的團體——愚者眷者中去。
這可能是“愚者”先生的宏偉布局的一部分,即使是以貝爾納黛這個層次,也不敢隨意揣測。她隻是基於已有的信息推測,這些人並不互相認識,但極有共同語言。
“您所言非虛。是的,我們都有使用這種語言聯絡的知識。”
厄蘭茲沒有撒謊,這應該是貝爾納黛掌握的信息,他如果貿然否認毫無疑問是在暴露自己。
“很好。這是你們眷者的事情。如果你背後那位同意,你告訴我的事情會計入貢獻,為你換取魔藥配方,材料和儀式,而接下來是我要交給你的任務。”
她略微點頭,抬起手在空中勾畫出玄妙的符號,一個上半身人,下半身風的靈界生物從靈界之門中飄飛而出。
“行者手套。”
在貝爾納黛吩咐後,這個靈界生物恭敬地取出一副星光般的手套,它深黑色的表麵仿佛閃動著繁星,蘊藏著不計其數的層層奧秘。
“這是序列五‘旅行家’的非凡特性製成的手套。你能利用它進行遠距離的傳送,這對於你接下來的任務會很有幫助。手套能記錄二十個序列七及以下的非凡能力,十五個序列六到序列五的非凡能力,十個半神層次的非凡能力。”
“它已經被我封印,副作用很簡單,佩戴它的人每天必須至少用兩小時記錄各種民俗,知識,傳統和曆史,否則它會讓你陷入極度危險的迷路狀態,即使摘下手套都不能避免。”
“你的工作就是利用它記錄足夠多的神秘學知識,包括因蒂斯內的極光會組織,我聽說它們崇拜的神最近出現了些許異常,正是你行動的時候。”
側耳傾聽貝爾納黛的吩咐後,厄蘭茲謙卑地取走這幅手套。以及搭在手套上麵的一個“稻草人”徽章——
當他碰到這徽章的時候,腦海裏也就有了相應的知識——
要素黎明的人員是按照職能分類的,基本上全部權利直接收攏到貝爾納黛手中:
搜羅知識的“尋書人-稻草人”,保護知識的“守書人-獅子”,負責後勤運轉的“維書人-鐵皮人”和負責諜報工作的“小女孩”。
神秘女王表麵上說匯報共濟會的事情是隨意,實際上算是在尊重愚者的意誌。但她把自己派到特裏爾搜尋知識,顯然也是有方便行事的暗示在。
至於他怎麽逃生,怎麽躲避機械之神教會的追捕這些
這都不是女王需要操心和思考的問題。
摘掉袍前的紙花,壓平放進口袋中,轉而把稻草人徽章別在自己的胸前,厄蘭茲臨走前最後一次深鞠躬告別。
“您的願望就是我的意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