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實沒有猜錯。心虛的人不敢踏進警局，因為這裏對他來說太危險了。”陶林雙手環抱著，冷冷地點了點頭。

    “顧菲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死了，顧繁森是她唯一的親人。”段瀟說著，微微前傾身子，一手慵懶地撐在了脖子上。

    陶林微微皺起眉頭，看著段瀟此刻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一舉一動。

    她真是一個讓人完全猜不透的瘋子。

    “怎麽樣……聽到這個，你是不是也覺得顧菲特別可憐？”段瀟輕輕提起了嘴角，最後搖了搖頭。

    “她失蹤了這麽多天，根本沒有人在乎她。就算她現在死了，顧繁森也不會親自來認她。”她接著說道。

    “這樣的人，她一出生就在無人問津的黑暗裏，那麽她之後所做的一切，都隻是想要祈求一些關注、一些陽光。可是根本沒人教過她，要如何努力往光明的方向生長。所以顧菲隻會選擇極端又暴力的方式引起別人的注意，她享受別人臣服她、注視她、仰望她的感覺。哪怕這些跪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臣子，沒一個是真的愛她的。”

    陶林看著麵前的段瀟，隻覺得她的笑意又嫵媚動人，又危險瘋狂。

    “你難道覺得觀察這些人生百態很有趣嗎？”陶林質問她道。

    他覺得麵前的女人，完完全全是一個冷血動物。

    “我沒有在觀察她。我從六歲開始就跟在她的身邊了，她的生活是怎麽樣的，我都看在眼裏。”段瀟回答了陶林。

    “我同情她，也討厭她，可我必須成為她的影子，那是顧繁森賦予我的使命。”她又說。

    段瀟的身世，陶林已經全部知曉了。在這二十幾年的人生裏，她活得像是一個沒有自我的木偶人。

    顧繁森領養她，不是讓她成為一個全新的、幸福的段瀟；而是想把她當成一個聽自己差遣的工具、一個陪伴自己女兒的洋娃娃。

    “和你一起處理的屍體的人在哪？”陶林問道。

    “什麽？”段瀟冷冷地笑出了聲。

    “你覺得我在做這些輕車熟路的事情時，還需要別人的幫忙嗎？”

    “從顧菲拋屍現場的細節分析，我斷定當時還有人在旁邊協助你，不然顧菲的屍體很難以站姿嵌入水泥牆。”陶林說道。

    “顧繁森當時領養了兩個孩子，另一個男孩和你有同樣心酸的遭遇。你們是同病相憐的夥伴，也同樣很透了顧繁森。殺害掉顧菲和她的朋友以後，你就算是徹底與顧繁森決裂了。他真的沒有來到你身邊，成為你的夥伴，與你一同黑吃黑對抗顧繁森嗎？”他看著段瀟，說出的話雖是疑問句，但他的眼神卻是無比堅定，好像一切都已經被他看穿。

    段瀟撐著眼皮，用同樣犀利的眼神回應著陶林。

    最後陶林彎下腰，把自己撐在了桌子上。

    “那個男孩現在人在哪？”他壓低了聲音問道。

    “他和我不一樣，你們找不到他的。”段瀟終於開口了。

    這句話實際上是一種默認——被顧繁森領養的另一個男孩，就是協助段瀟埋屍的幫凶。

    段瀟知道警方已經通過福利院鎖定了目標，陶林這樣一副胸有成竹地樣子，應該已經推理出了一切，現在隻差臨門一腳，把他從茫茫人海裏找出來。

    “是嗎？我倒是覺得——他無處可逃。”陶林隻是冷冷拋來一句話。

    “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美的犯罪。哪怕他的作案手法精湛，讓人無法出現場找出破綻，隻要他像正常人一樣擁有七情六欲，心理防線就一定會有被攻破的那一天。”他說。

    “就像現在的你，表麵上冷靜得很，實際上你的靈魂崩塌成了一片廢墟。”陶林背著手，情不自禁地晃晃悠悠，轉到了段瀟的身後。

    段瀟始終沒有說話，就這麽沉默地勾著背坐在椅子上。

    “你還殺了第四個人。”陶林繼續開口。

    “我每找到一具屍體，你的心理防線就會崩塌得更厲害。我想……當我找到這最後一具屍體時，你絕對會轟然倒塌。”他說。

    “那就請你加緊找到她吧。”段瀟終於回話了。

    陶林沒有再和她說更多，最終轉頭離開了這間審問室。

    段瀟坐在冰冷的鐵椅上，抬頭望著頭頂白亮的燈光，眼前真實的景象逐漸渙散成一片不真實的幻影。

    二月十六日夜，她剛剛處理完顧菲的屍體，將現場完全整理幹淨以後，她帶上黑色衛衣的連帽，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當晚在顧菲拋屍地點的不隻有段瀟一個人，準確地說，郭雯、劉映月的拋屍現場，也出現了這個人的身影。

    段瀟一直邁步往前走，最後完全遠離了那棟違章建築，終於在道路旁看到了剛剛把作案工具處理幹淨的同夥。

    “我以為你不會來幫我的。”段瀟一邊說著一邊停下腳步，站在路邊的野草地上，轉身麵向夜色中寂靜一片的耕地。

    破舊的稻草人歪歪斜斜佇立在田邊，它懸空著的暗影看起來詭異至極。

    “要不是我一直在幫你，你怎麽可能躲過顧繁森的眼睛，這麽順利地殺掉顧菲和她的幾個朋友。”男人的聲音從側方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傳來。

    這條路上連個燈都沒有，二月初r城天氣一直不好，時而溫暖時而溫度驟降，濃厚的雲與繚繞的霧氣徹底遮蓋了天上的星光。

    段瀟微微轉頭，目光延伸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裏，連男人的臉都看不清。

    不過她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孩已經足夠熟悉了，隻聽聲音就能在腦海裏條件反射似地蹦出他的模樣。

    段瀟沒繼續接他的話，而是輕舒一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銀色的煙盒，“哢”一聲單手推開煙盒蓋，然後把細杆香煙叼進了齒間。

    咬開爆珠，薄荷清涼的氣息瞬間湧入口腔，把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別抽煙，你的煙頭、甚至煙灰……都可能會變成警方的線索。”段瀟剛拿出打火機，男人的話便打斷了她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