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江迅速打量了一眼章韻，她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起來像是和麵前的男人剛剛發生過一些比較激烈的爭執。

    “您好，我是顧氏吉達物流的法律顧問王程陽。”男人禮貌地點了點頭。

    “顧菲的家人沒有來嗎？”餘子江皺眉道。

    “他們委托我來認領屍體，顧總交給我的委托書，我也已經帶來了。”王律師說罷，立馬低頭從公文包裏拿出文件。

    餘子江錯愕地看著律師這樣嚴謹認真，卻又缺少點人情味的動作，終於遲疑地接過了委托文件。

    上麵的內容是手寫的，底下還有顧繁森的親筆簽名。

    真是不可思議，警局裏躺著的人是顧繁森的親生女兒，可這個冷血的父親，僅僅是送來了一紙冰冷的委托書。

    “顧菲的屍體受損嚴重，你確定你能認出來她？”餘子江收起委托書，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我確定我能認出來她。”王律師肯定地說。

    “這樣，你請顧總到警局做一個dna采樣，局裏做一個正經的檢查，確定死者身份。”餘子江半信半疑。

    “您可以用我的dna樣本做親緣鑒定，我其實是顧菲的表哥。”王程陽律師很快回答了餘子江。

    “表兄妹的親緣鑒定屬於一種疑難鑒定，會存在比較大的誤差，非必要警方不會采用。”餘子江立刻解釋道。

    “認屍體是個很嚴肅的事情，我們還是希望顧菲的直係親屬能過來一趟。”最後他無奈歎了一口氣。

    他實在是覺得心裏不痛快，原來這個女孩的一生，都沉浸在比停屍間還要冷漠無情的氛圍裏。

    “實在抱歉，顧總太忙了，一時半會趕不回r城，所以顧菲的屍體必須我來認。”王程陽盡力與餘子江互相拉扯。

    他的語氣雖然輕緩，但聽起來讓人非常不痛快。

    餘子江意識到，無論自己再怎麽勸說，王程陽也不會讓步。

    從本質上看，一定就是顧繁森心裏有鬼，所以寧願拋下女兒，也不願意踏進警局一步。

    “你可以去認屍體，但根據章程規定，顧菲的直係親屬必須要親自把屍體領回去。在顧繁森回來之前，顧菲的屍體還是需要由警方保管。”餘子江深吸一口氣，同樣不甘示弱地下了最後通牒。

    “那就麻煩警方了，太平間的存放費用顧總會照給。”餘子江聽到王程陽說得話，他差點沒吐一口老血。

    他無法理解顧繁森的做法，這個冰冷的人實在是愧為人父。

    餘子江也拿他沒有辦法，隻能轉頭給章韻一個眼神，示意她進去打開停屍櫃，讓王程陽看一眼顧菲。

    隻聽“哢噠”一聲悶響，銀色的冰櫃被緩緩拉開，冷氣混雜著刺鼻的藥水氣息補麵而來。

    從人體上剝離水泥，免不了要破壞皮膚組織。法醫科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隻能保留下一具破損不堪的屍體。

    王程陽低頭，掃視了一眼櫃子裏的屍體，雖然顧菲已經麵目全非，但屍體的身形與王程陽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他目光緩緩移動，最終落到了屍體的耳垂上。剝離下結塊的灰色水泥後，耳垂上一個細小的耳洞清晰可見。

    “你們發現顧菲的時候，她的耳垂上是不是有一對心型的鑽石耳釘？”王程陽問。

    “是的，我們的物證裏確實有這個。”說罷章韻從不遠處的桌麵上抽過一份資料，打開到了相應頁碼，將耳釘的照片遞給王程陽。

    “這是顧菲的東西，它是顧總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王程陽點了點頭。

    資料被重新放下，他再一次低下頭去，注視著那具悲慘的屍體：“她是顧菲沒錯了。”

    “顧菲到死，身上還帶著她父親送給她的東西。顧繁森先生今天就是不願意來警局，真的不會為此後悔嗎？”餘子江咬牙說了一句。

    停屍房瞬間掉入了冗長的沉默裏。王程陽沒有回答餘子江，其實餘子江也不需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那躺在冰櫃裏的屍體，似乎正傾訴著無言的悲痛。

    “安排我做一個親緣鑒定吧，顧總實在是太忙了……”王程陽又重複強調了一次，最後轉身往門口走去了。

    分站在冰櫃兩側的章韻和餘子江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章韻搖了搖頭，顯得很是無奈。

    餘子江則向門口抬了抬下巴，示意章韻帶著王程陽做鑒定去。

    很快這間停屍房就隻剩下了餘子江一個人，他隻是惋惜地看了顧菲一眼，最後緩緩將她推回了冰櫃。

    事情的經過餘子江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陶林。

    對於這樣的結局，陶林實在是覺得痛心。

    郭雯、劉映月、顧菲三人，都是嚐盡原生家庭之痛的年輕人，因為得不到親人的關注與關懷，他們開始以極端、不可理喻甚至人格扭曲的方式，從外界獲得榮譽感與關注度。

    到頭來他們嚐到了惡果，卻又將所有的錯誤歸結到了無辜的侯婷婷身上。

    【可憐】與【可恨】兩個形容詞，總是在刹那間不停交織著、轉換著。

    很快鑒定科遞來了報告，王程陽與牆壁中的女屍確實有親緣關係。顧繁森一直不肯出現在警局，這份報告隻能勉強作為屍體身份判定的支撐。

    “讓我再去見見段瀟，親口告訴她，我們找到顧菲了。”陶林拿起那份報告，直接從凳子上起了身。

    餘子江也跟著走出辦公室，沿著走廊往審問室走去。

    這一次依舊是陶林獨自麵對段瀟，餘子江和幾個警員會在隔壁的監控室裏待命。

    段瀟已經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坐在這個位置上了，可是她每一次的表情都是一樣的——總是那種麵無表情仿佛鐵石心腸的樣子。

    “顧菲的屍體，已經有人來認領了。”陶林剛坐到椅子上，便直截了當地開口說。

    “如果我沒猜錯……顧繁森是不會來警局的。他會讓一個得力的屬下過來認領屍體。就算他的女兒死了，他也不會願意踏進警局一步。”段瀟接過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