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一直都希望你能重新舉槍，這樣方便保護自己。”餘子江一下就來了興趣。

    “那就這樣說好了，我先把手頭的事情忙完，今晚訓練場見。”餘子江往前走了幾步，到工位上抓起自己的工作筆記本，又趕忙回來拍了拍陶林的肩。

    他還要趕著時間去見莫時秋一麵，就先加快腳步往辦公室門口走去了。

    一個拐彎，餘子江沿著走廊往電梯間的方向走，又像是心裏有些放心不下什麽，偷偷放慢腳步，透過窗子多瞥了窗台前的陶林一眼。

    晚上八點，警局射擊訓練場——

    餘子江和陶林戴好裝備，站在了射擊台前。

    十米開外掛著槍靶，用手槍精準擊中靶心，是每個警員的必備素養。

    陶林自退居二線當起老師以後，基本就沒開過槍，不過他腦子靈光，射擊前的準備步驟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彈夾裝入手槍，陶林皺著眉頭看向麵前的槍靶，像是在做某些精準計算似的，直勾勾盯了十幾秒。

    “你真的還能開槍嗎？”餘子江看著陶林笑了一聲，刻意提高了音量。

    這語氣聽起來像是某種激將法。

    “沒你厲害，但是應該還湊合。”陶林說罷，終於舉著槍上膛。

    他二話不說直接扣下扳機的靶子，一槍就擊在九環上。

    “還行啊……”餘子江笑了一聲。

    接著他也跟著舉起槍來，輕輕鬆鬆就擊中十環。

    “你確實不夠我厲害，但作為一個大學教授，你已經是——這個了”他故意脫長音調，豎起了大拇指。

    “太久沒開槍了，技術下降了不少，以前我也是能擊中十環的。”陶林說著，再一次端起槍。

    “砰砰砰——”果斷連開槍幾槍，再一次全中九環。

    陶林皺眉歪了歪頭，他對自己的成績一點也不滿意，可是槍裏的子彈已經被他打沒了。

    “可以了，這槍法能保護你的安全，這就已經足夠……”餘子江則滿足地點點頭。

    “我告訴你你記住了——遇見持槍的高危逃跑嫌疑人，先打手臂再打腿，先讓他失去攻擊你的能力，再讓他失去逃跑的能力，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別要人的命。”餘子江對陶林講解起來。

    “通常來說，你開第一槍的時候，罪犯就已經乖乖就範了，能少開槍就少開槍。”他又說道。

    “可我們這次遇到的人不一樣。”陶林忽然接過話。

    “你想留他的命，而他隻會想著怎麽要了你的命。”

    他一邊冷冷地說著，一邊熟練地給手槍重新裝上新的彈夾。隻聽“卡嚓”作響，又一顆子彈利落上膛。

    “麵對這種人，你的耐心和仁慈，似乎都會變成他們利用的工具，你的優點就徹底變成缺點了。槍口指著他們的腦袋，僅僅是猶豫一秒，他們都可能用花言巧語將你誘惑得暈頭轉向。”陶林說罷，再一次雙手端起槍來，準星對準了遠處的紅色靶心。

    “砰砰砰——”這一次，陶林目光犀利，渾身像是要騰出殺氣來，手槍打出的每一發子彈都命中十環。

    “不錯啊陶老師，多練幾次又找回從前的感覺了。”餘子江在旁邊鼓掌道。

    “還是說……你心中有了一個假象目標，所以打出的槍就變得準得多。”接著他走到了陶林麵前，伸出手來，慢慢壓下了陶林端在胸前的槍。

    餘子江觸碰到了陶林的指尖，它竟然仿佛金屬一樣的冰冷。

    陶林輕咬著唇，最後還是順著餘子江的力氣，將槍重新平放在了桌麵上。

    “從聽到程冬酒店爆炸物成分，與四年前rg涉黑組織製造的城連環爆炸事件中，出現的爆炸物成分一致開始，其實你整個人就不太對勁了。”餘子江看著陶林垂下的側臉說。

    就算極力忍耐，陶林還是騙不了餘子江。

    “你要是這個狀態，我這一次怎麽可能放心把槍給你。”他說。

    陶林始終低著頭，劉海微微遮住他的眼睛，還是擋不住他此刻渾身的壓抑與陰鬱。

    “我妹妹就是在四年前的城連環爆炸案中被rg組織報複殺害，顧繁森手上有一模一樣的炸彈，他也是殺死我妹妹的凶手……你讓我麵對這種人的時候怎麽冷靜。”在沉默了半晌後，陶林最後終於選擇在餘子江麵前坦然。

    他的表情總是沒有波瀾的，這個世界上，能看穿他真實內心世界的人並不多。

    可他那好像永遠克製的表麵情緒，以及從麵孔每處騰出的虛假冷靜，都是騙不過餘子江的。

    “殺我們妹妹的人已經死刑了，顧繁森並不是那個殺人凶手。”餘子江冷靜地接過話。

    “可這事兒在我這過不去的……再多的懲罰、告慰、甚至是對我的心理治療，這事兒都過不去的。”陶林輕笑了一聲，搖著頭打斷了餘子江的話。

    “我聽到警員對你匯報的時候就在想，我之前辛辛苦苦搭上命去，還以為我終於幫我妹妹報仇了。可實際上我是太天真、也太無能，那些傷害她的人我根本就沒有抓完，還讓那條漏網之魚留下來繼續禍害這座城市。”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顫抖。

    防爆組提交過來的報告，真的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刺近了陶林的胸膛上，在他原本就沒愈合完全的傷口中胡亂攪和。

    他想表現得冷靜，可是內心抑製不住的疼痛已經讓他接近崩潰。

    “你是覺得你輸了、你對不起妹妹是嗎？”餘子江輕舒一口氣，用最溫和的語氣反問陶林。

    “可我們這個職業是不會有所謂【最終的勝利】的。”他接著說。

    “rg涉黑組織四年前的落網不是最終的勝利、抓住段瀟解決掉杜淩飛不是最終的勝利、就算你爆了顧繁森的頭也不會是最終的勝利……可是我們兢兢業業，已經在我們的能力範圍之內，換來了民眾近十年的平靜生活，讓他們不必活在每日的恐懼和擔憂之下——你並不是那個失敗者。”餘子江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