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繁森的確覺得餘子江說得有道理，比起陶林，餘子江的身份更加敏感。

    如果這裏發生了警校老師殺死警察的惡劣事件，對於整個公安係統都會是一次重大的打擊。

    顧繁森開始有些心動了。

    “照我說的去做，你就能一舉兩得，是不是很值。”餘子江最後邪邪一笑。

    透過他灼灼的目光，顧繁森竟然可以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赴死的真誠。

    “我真的很好奇，陶林對你到底有多重要，你到現在還想著為他求一條生路。”顧繁森搖了搖頭。

    “這個世界上誰不是為了自己而苟活，你這個慷慨無私的樣子，我隻能覺得是有詐。”他接著輕輕一笑。

    “你沒有過命的兄弟嗎？”餘子江立刻接過了話。

    顧繁森一歪頭，臉上的表情跟著頓了一下，最後給餘子江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似乎是對餘子江接下來所要說的話很感興趣。

    “如果你沒有過命的兄弟，那做你們這行的，至少也會講江湖道義吧？”餘子江輕笑一聲又說。

    “四年前的一次掃黑收網行動，陶林一連替我挨了幾下刀子。其中最深的傷口，離重要髒器隻有一厘米的距離，多虧了急救醫生技術高超，這才讓陶林活了下來。”餘子江盯緊了顧繁森，用最樸實無華的語句，講述自己身上最驚心動魄的故事。

    “我這條命就是陶林給的，於情於理，現在我都應該還給他。”餘子江說。

    “你好好考慮一下，讓陶林開槍把我殺死，是不是比陶林在這裏自殺更能達到報複我們的目的。”他接著勸說。

    “餘子江你瘋了！我說過我要你救我了嗎？”陶林怒吼了一聲。

    “一個人死了，就什麽都結束了。相比起讓陶林痛痛快快地死掉，選擇一個讓陶林痛不欲生的方式懲罰他，是不是更能讓你感受到快感和興奮。”餘子江根本不管陶林在說什麽，他隻顧勸說顧繁森，讓他能打消現在就殺死陶林的念頭。

    餘子江說的話顧繁森其實全都聽進去了。他越聽餘子江的講述，就越覺得動心。

    顧繁森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他想看陶林痛不欲生的樣子，想看他從神壇摔到地底，想看他活成一隻藏在城市裏的老鼠……

    “相信我吧，陶林開槍殺死了我，一輩子都會活在悔恨和自責中，他從這裏活著走出去，也已經是個廢人了。”餘子江咬著牙說。

    “餘子江，你到底能不能給我閉嘴！他要殺死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也從來沒欠過我命。”陶林著急了，他嘶吼著，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想要打斷餘子江的話。

    餘子江猛一抬眉，目光從顧繁森身上重新轉移到了陶林的身上。

    “我現在命令你，要活下去……”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交代遺言似的，對陶林緩緩說道。

    陶林用力張開嘴，嘶啞的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裏——他不需要餘子江這樣的以命換命。

    “夠了夠了。”顧繁森一伸手，打斷了所有人的聲音。

    在場的罪犯們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顧繁森，好像是在等待他最後的指令。

    “早就聽說你們兩個是手足情深，我可真是覺得感動……”顧繁森繼續不懷好意地笑道。

    現場安靜至極，陶林此刻隻能聽見自己砰砰砰直跳的心髒。

    要是餘子江真的死了，陶林一定會像他說的那樣，在懊悔中墜落，在墜落中被破滿髒水，最後失意死去。

    餘子江則完全屏住了呼吸，他像是在虔誠地等在命運的宣判。

    隻見顧繁森微微抬手，餘子江覺得自己手臂上的力氣頓然消失不見。

    他最後順利取得了顧繁森的信任，那個狡猾的男人，接受了餘子江的提議。

    然後餘子江感覺自己的後背被猛推了一把，他差點踉蹌跌在地上。

    陶林下意識想要跑上前扶住他，可是他剛想要衝出去，餘子江就已經迅速穩定住了自己的重心，開始一步一步走向陶林。

    “你別過來。”陶林盡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他板著一張臉，是為了將崩潰的情緒圍堵在軀殼之下。

    餘子江果然按照他說的停下了。

    “舉槍。”他隻短短對陶林說了這兩個字。

    “不可能。”陶林回答。

    “你他媽的舉槍！”餘子江凶狠地罵道。

    “不要在拉扯了，我的耐心很有限的，說不定待會就反悔了。”陶林聽到自己身後的顧繁森冷笑一聲。

    陶林咬緊了後槽牙，眼睛一閉，直接將手上的槍抬了起來，平直而出的手臂就這樣將槍口遞到了餘子江的額頭前。

    陶林的手在顫抖，他低垂著頭，發絲將他的喪氣的眼睛遮住。他的內心在瘋狂地煎熬著，好幾次手指要輕輕按下，最後都以歎息收場。

    不可能，陶林根本下不了手。

    陶林這麽猶猶豫豫，餘子江倒是覺得不痛快了，他雙手還被反扣著，卻直接往前大跨幾步，讓陶林手上的槍徹底抵在了額頭上。

    冰冷的金屬硌著溫熱的皮膚，跳動的脈搏在耳朵裏形成共鳴。

    對於餘子江忽然往前“撞”槍口的動作，陶林狠狠嚇了一跳。

    可他不敢將手臂重新收回來，似乎是害怕顧繁森會在自己身後使什麽狡猾的陰險手段。

    “開槍啊陶林，你不敢嗎？”餘子江大聲地怒吼道。

    陶林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甚至有那麽一秒，分不清餘子江的怒火衝天的情緒但是是真的還是裝的。

    餘子江的身體不停往前，額頭死死頂在槍杆上，那力氣甚至推得陶林的雙手微微顫抖。

    “你他媽逞什麽英雄！”陶林憤怒地說。

    他難以置信，淚水一瞬間奪眶而出。

    “如果你還是死在這裏了，那我這三天的努力都算什麽！”

    “扣下扳機，讓子彈打死我，你就能活著出去！你為什麽不下手！”餘子江繼續怒吼。

    陶林快要看不清麵前那張狼狽不堪，卻又如此堅韌誠懇的臉。

    餘子江的每一個音節都直擊陶林靈魂深處的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