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圓認起錯來，“木村sir，我承認最近我來的是有些少了，這不署裏事務繁忙嘛，我一有空馬上就來了，我等會自罰三杯向您請罪！”

    木村介一擺了擺手，“得了吧你個臭小子，別跟我在這假惺惺得了，年輕人忙點好，老往我這糟老頭子的地方跑什麽讓我瞧瞧，今天都帶了些什麽好東西？”

    他毫不客氣的接過檀木圓手上的袋子，打開一看，嘖嘖道：“獺祭清酒、燒雞、蒸白菜卷、海蜇絲、烤鴨行啊你小子，出息了！”

    木村介一見到美食就心情大好，將袋子裏的食物分別裝到盤子裏，不忘數落道：“以後再來別破費這麽多，你剛參加工作，薪水才幾個錢，隨便整倆素菜咱爺倆對付兩口就成。”

    檀木圓抱肩自得道：“這段時間我忙的事情可多了，署裏麵發了不少獎金，我不得多掏點腰包孝敬您老人家？”

    “唷，看來你這臭小子最近挺能折騰啊，說給我聽聽，我都好一陣子沒人嘮嗑了。”

    木村介一將一張折疊桌打開，把酒菜都擺在上麵，爺倆對麵而坐，飲酒暢聊起來。

    檀木圓把這段時間的經曆一一講給老警官聽，說到迭起的段落，他還會手舞足蹈的伴以動作，吹噓自己是多麽洞察入微、破案如神。

    木村警官一陣感慨，說臭小子真是塊做治安官的好料，將來一定大有前途。

    吃飽喝足，兩人將桌子打掃幹淨，擺上棋盤，對弈起來。

    檀木圓的圍棋是老頭子教出來的，老頭子的象棋卻是檀木圓教會的，下來下去，木村介一反倒更喜歡這種來自大洋彼岸的紅黑象棋。

    不過就算檀木圓是師傅，竟然也下不過半路出家的木村老頭，每逢象棋廝殺，往往被殺得丟盔卸甲、一敗塗地。

    木村老頭常嘲笑檀木圓就是個臭棋簍子。

    檀木圓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在自己國家的棋種上輸掉可是奇恥大辱。

    信念很堅定，可就是沒贏過。

    不過今天檀木圓總算看到點勝利的曙光，雙方廝殺到棋盤近乎清空，不過依然被老謀深算的木村警官將了軍。

    看著檀木圓一臉憋屈的表情，木村介意那張刻板示人的滄桑臉龐露出一抹笑意，輕聲道：“小圓啊，你說等你哪天下棋贏了我，就讓我給你介紹個媳婦，照你這個下法，恐怕得老死終生嘍。”

    檀木圓重新擺放棋子，笑道：“不急，有的是機會，早晚能下贏你。”

    木村介一靠在躺椅上，放鬆大腦，輕輕搖晃著，“你這臭小子倒是可以慢慢來，就怕我這老不死的哪天一不小心就嗝屁了，到時候你的媳婦兒可就泡湯嘍。”

    “呸呸呸，老東西說什麽不吉利的呢！”

    檀木圓趕緊拍拍嘴，隨即有些悵然。

    木村介一眯縫著眼，突然不懷好意笑道：“你小子真不記得昨晚喝醉酒，跟那小少婦發生過什麽了？”

    檀木圓臉一紅，“我哪還記得，喝完酒不省人事了，然後人家把我扶上床睡覺的唄。”

    老頭拇指和食指捏著一顆棋子‘帥’，說道：“聽你說完，我覺得至少她對你有點好感，你不妨試試？成功的話，能少奮鬥二十年，你以後也甭給我買這破酒辣嗓子了，讓我也嚐嚐那天價的‘天狗舞’是什麽滋味”

    “您還是別亂彈鴛鴦譜了，人家什麽身份，我又是什麽身份，壓根看不上我好吧，人家有點好感那是因為我救了她兒子，僅此而已。”

    “嗬嗬，怕什麽，事在人為。為了你以後的幸福，你放手一搏試試。”

    檀木圓撇了撇嘴，沒有接話。

    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一名優秀的治安官，最好還能做上本部長，到時西裝革履，領子裏襯著黃金，那是何等的瀟灑風光。

    十幾年不曾看望過自己的父母，應該也會在大洋彼岸發來賀電，問候自己吧？

    木村介一抬頭漫不經心的瞥了眼這個年輕人，那雙看了幾十年人間百態的眼睛透著笑意，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休息片刻後，爺倆再次在棋盤廝殺起來。

    檀木圓下得滿頭是汗，木村介一則是悠然道：“小子，我是看著你長大的，跟你下了這麽多盤棋，知道為什麽總是我贏嗎？”

    “別扯些有的沒的，害我分神！”

    檀木圓仍死盯著棋盤局勢，兩隻耳朵卻不自覺支棱起來。

    “在這方棋盤上，你我之間廝殺纏鬥，你屬於那種不讓分毫的人，寧肯自損一千也要傷敵八百。但你要明白，棋盤如人生，沒有大局觀支撐的短暫獲利很快就會遭遇敗陣。你這小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就像瀨戶朝香的案子一樣，她把槍口對準你的時候，你有沒有過害怕？”

    老頭歎了口氣，“有時候，你的性格太過強勢，常身處險境而不自知，可人的運氣哪有那麽好，次次都贏，一旦輸掉一次，就滿盤皆輸了。這一次是瀨戶朝香手下留情，沒拉上你做墊背的，可往後呢？”

    聽著木村接一滿是教誨的言辭，檀木圓默默點頭記下。

    他跟木村老頭相依為命這些年，據說自從木村老頭妻子病逝後，再未續弦，始終孤伶伶的，也沒聽說有別的親人或者後代。

    檀木圓有回聽幾個上了年紀的街坊閑聊，說木村介一年輕時候在警界赫赫有名，有一大堆的勳章，更有玄乎的說木村老頭當年差點就到警保寮當首長去了。

    隻是後來因為某樁案子，受到了牽連，被人一擼到底，趕到了這荒郊野外當個轄區片兒警。

    “稻盛和夫一生起起落落，成就傳奇，我呢也算經曆過幾次巔峰時刻，當然，比起稻盛和夫，我那點功績實在上不了台麵。虛活了幾十年就明白一個道理，小人物也要活得有滋有味，要胸中有氣，那股氣是什麽，是正氣！”

    “臭小子，年輕的時候，遇到點挫折很正常，越大越好，這樣才能磨練自己。當你在做推理的時候，心裏也許有很多地方隱藏著不安，擔心可能會疏忽某些地方，而導致發生無法彌補的後果，但你要始終相信自己，哪怕犯錯，你也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責任，不必自責。”

    這一晚上，木村介一喝著酒，跟檀木圓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有些他記在心裏，有些則過後就忘記了。

    這一頓酒喝到日上三竿，第二天下午，檀木圓揉著發脹的腦袋醒來時，老頭仍打著鼾睡得死死的，他隻好換上老警官的製服，替老頭出門巡邏了一圈。

    這種活他做起來駕輕就熟，顯然以前沒少幹過，巡邏完，他回到警務室，換回自己的衣服。

    臨走時，從錢包裏掏出僅有的幾張百元鈔票，全部擺在桌上用酒瓶壓住，這才離開。

    檀木圓揉著醉酒腫脹的腦袋，開上斯巴魯，喝了口力保健後，將其丟在副座上，發動汽車。

    斯巴魯剛落在公寓樓下的停車位，忽然一輛白色保時捷像守株待兔似的，悄無聲息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