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活人不入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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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偶鋪。

    衛景盤膝坐於床榻之上,神識沉浸,

    其識海中,金人偶與他如出一轍,

    人偶周身有一幀幀畫麵浮光掠影般一一掠過。

    每幅畫中,皆有一九尺大漢手持青龍偃月刀縱橫交錯,

    那大漢髯長二尺,麵赤如棗,丹鳳眼、臥蠶眉,身著綠袍,威風凜凜。

    圖影閃過,

    有桃園三結義的豪爽義氣,溫酒斬華雄的凜然霸氣,千裏走單騎的決然傲氣

    與此同時,安然而坐的人偶五官勾勒,著服戴巾,

    正是武聖關二爺模樣!

    一幅幅一幀幀畫麵陡然如洪流湧入人偶雙眸,

    原先暗淡無神的鳳眼畫龍點睛,義氣、豪氣、霸氣、傲氣統統凝入其中,

    氣勢瞬間鼓蕩,識海中似有陣陣漣漪泛出,以及那淡漠人偶聲:

    “關羽,蜀大將,忠義無雙,傲然處事,氣勢逼人,使偃月刀,擅攻伐。”

    成了!

    衛景睜開眼睛,麵容疲憊,卻難掩喜色,

    將那伶人反哺的特性用於雕出關二爺,險些不足。

    若不是那伶人特殊,吸了數百人的精氣,恐怕還不能徹底雕出二爺。

    若是所吞噬的特性不足,衛景還能用真氣雕刻,可他初入修行,丹田並無幾縷真氣。

    耗費數個時辰,終究是把這位武聖現了出來。

    衛景拿出那已成了無麵的人皮木偶,心念一動,

    眉心處射出一道常人難見的金芒,將那木偶籠罩。

    他口中念念有詞,低聲一敕,“附!”

    金芒驟然大盛,

    木偶身著綠袍,眉目之間變得鮮活,栩栩如生,似與真人!

    識海中,那金色人偶重又變回無衣無麵。

    衛景雙手五指一勾,

    有七條無人能見的絲線連到木偶身軀,

    百會、肘尖、犢鼻三穴,

    上則百會,臂則肘尖,行則犢鼻,這三穴是操偶術根基,

    根基之後,才是木偶身軀上細節的把控,

    木偶師操縱愈熟,控木偶耗費真氣愈少,攻擊力愈強。

    巔峰牽線木偶師,能以百多條真氣絲線操縱木偶,並能同時駕馭幾十乃至百多具木偶與人對敵,

    一人能當百萬師!

    衛景即便有十數年學牽線木偶的功底所在,目前自覺極限隻能牽十二條真氣絲線,

    而且他手熟歸手熟,但受限於體內真氣,牽扯出數條真氣絲線便已費力,更遑論十二條。

    在衛景動作下,手持偃月刀的綠袍大漢極具人形地縱身一躍,

    刹那間,身量脹大,拔地而起。

    落入地麵時,已長至九尺。

    渾身散發著駭人氣魄,廂房無風自動。

    “吾於千槍萬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際,匹馬縱橫,如入無人之境,萬軍叢中取敵方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汝輩小兒,不過插標賣首耳!”

    衛景口中惡趣味地喃喃,雙手快速舞動,或勾或挑或撥,操縱著二爺嗡嗡揮舞兩下大刀。

    木偶隻有毫木之境,並不能操縱使其言語。

    至於為何伶人能夠開口說話,那是因其機理並非如衛景這般完全地依靠‘特性’,

    而是依靠存有意識的一縷殘魂。

    “前日那販賣木偶之人便是煉製的家夥,

    那人實力應該一般,否則也不會用這些小手段害人喂養這伶人木偶。

    有了這二爺木偶,自保應綽綽有餘。

    不過近來不可大意,自己對這世界了解尚且有限,不知這世修行事到底如何,啥時候要能尋個修行中人問問才好”

    朝霞千裏鋪地,門前小販熙攘。

    衛景將二爺收入懷中,起榻,推門而出,

    一番洗漱後,挑開鋪子門閂,開張迎客。

    街道上,一家家店鋪早已開門,擺出售賣的早點,湯餅油條包子各類,或者各色所販之物。

    來來往往的行人如織,又複了生機。

    衛景跑到街角,買來兩根油條、兩個包子,一碗豆漿,大快朵頤起來。

    甭管啥時代,這味兒,還是一般無二。

    吃罷,一仰頭,店鋪外來了一人。

    衛景起身相迎,笑著道:

    “客人,不知是陪禮還是代身?”

    木偶分為兩種,

    陪禮,即是陪葬用品,一般都是些小物件,童男玉女、車馬牛羊、金銀首飾等等。

    童男玉女是墓穴中的侍者,

    馬車牛輿、金銀首飾,則是為死者死後能過上富裕人家生活,

    生前沒過上出則乘輿、風則襲裘,穿金戴金的日子,死後總要享受一番罷?

    所謂代身,則是家中人因當兵、經商等而死於外地,屍骨無存,需要入殮下葬,便招來木偶師,詳述死人麵貌,

    請雕上一具木偶,以代屍首。

    這,一般是大物件。

    那麵容無表情的中年人淡淡道:“陪葬。”

    那就是小物件。

    衛景正要言語,

    中年人從懷中掏出一幅畫,徐徐攤開,

    畫上是一英俊的年輕男子,鬆然而立,

    氣質出塵。

    畫由彩膏描繪,黑發、青衣、白褶皮膚

    “我要你雕出此人。”

    衛景似笑非笑,盯著中年人。

    行規中,陪葬木偶隻準雕刻童男玉女,而絕不準雕刻其他畫像中人,

    誰知此人是死是活?

    雕活人木偶陪葬,可是犯忌諱,

    而且此世中傳聞中,有許多惡毒的咒人法門需借助小人偶。

    “客人,本店不雕活人。”

    經過昨夜與那伶人對峙,衛景已知曉這世間確實存在著難以理解的詭異,

    斷然拒絕。

    男人不置可否,“你可以隨意出個價。”

    “這不是價錢問題。”

    衛景擺擺手,一副送客架勢。

    他對此世修行、妖魔鬼怪尚且了解不深,不能貿然太莽。

    “城中不是隻有你一家木偶鋪。”

    中年人見衛景態度強硬,冷颼颼地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去了隔壁紮紙店。

    木偶埋了陪屍首,紙紮人燒了渡魂魄,

    啥仇啥怨啊,

    不單要咒人家活不久,還連帶著入幽冥地府也要其當牛做馬。

    紮紙店店主衛景腦中有些印象,

    是個矮胖的中年人,平日沉默寡言,鮮少與人交際,

    是個外行人眼中典型的撈陰門之人,

    陰沉、陰鷙、訥口少語。

    實際上,幹這一行,還有不少瀟灑膽大之人,

    說白了,沒心沒肺。

    等中年人離開,衛景踏進紮紙店中。

    一抬眼,便見到矮胖店主正拿著畫像皺眉沉吟。

    “郭叔,這活兒你接了?”

    衛景自來熟地笑問道。

    郭金麵露訝然之色,

    這小子不是隔壁木偶店的麽?

    來找我作甚?

    倆家雖僅一牆之隔,但極少往來啊。

    而且,這小子整日苦著一張臉,今個兒是太陽打西頭出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雖心中納悶,郭金依舊答道:

    “行內規矩我懂,但他給得太多了,

    我著急用錢。”

    “再說,也不是沒法破,

    我紮好人後,在這人身上哪個地方點上個黑痣麻子,興許就沒啥事兒了。

    況且,那都是些老祖宗留下的神神叨叨事兒,不必信”

    郭金越說聲音越小,顯然底氣不足。

    衛景頷首,“那郭叔你近些日子當心些,莫要惹了什麽髒東西。”

    郭金斜睇,不鹹不淡勸誡道:

    “衛小子,叔是過來人,

    年輕人有些伶人癖好乃是尋常,但不能夜夜如此,總歸要注意身子。

    我看你麵容蒼白,不似康健之色。”

    衛景嘴角一抽,心知是前幾日院中木偶唱戲被他聽去,誤會了。

    可麵白是因原身被榨了精氣,和他有何關係?

    伶人癖好?

    嗬。

    那種程度能算癖好?

    “多謝郭叔良言,小子省得了。”

    衛景眼角擠出笑容,並未過多解釋,便打馬回鋪。

    此次來與郭金說上幾句話,先混個熟臉,

    以便他這幾日觀察郭金身上有甚變化。

    什麽實驗對象,

    他自己好歹是個修行者,郭叔若是果真出了事兒,他好及時拉上一把。

    這是好心。

    街對麵。

    一陰影處。

    汪良翰死死盯著容貌俊俏的衛景返回木偶鋪,愜意地躺在竹搖椅上,

    眸子陰冷。

    “前日便是此人買去木偶,崔娘遇害,與此人定然脫不開關係!”

    “原來是撈陰門的木偶匠,難怪能對付得了木偶身的崔娘。

    待今晚我就要了你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