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謀劃

字數:6307   加入書籤

A+A-




    烏鴉齊知道齊翌真正想問的是什麽。
    無外乎想知道當時王支隊在哪,是否也參加了針對齊亞武的刑訊逼供。
    對烏鴉齊而言,這是個極好的離間齊翌和王支隊的機會,但他竟然沒搞事情,反而很老實的繼續講述說:「是也不是——當時王秉鈞和他師父在外追逃,回來時發現這事,看到齊亞武被人綁在樹上,當場大發雷霆,差點和那幫同事翻臉。」
    齊翌毫無波瀾:「執行任務?」
    「我沒記錯的話,那時他才剛入職兩年左右,剛剛轉正,和你一樣,因為能力出眾,很受如今的副局,當時的副隊長朱晉忠所器重,收了徒弟,什麽任務都親自帶著。」中文網
    齊翌:「然後呢?」
    「王秉鈞和他們鬧得很僵,甚至揚言要舉報他們。畢竟當年雖然亂象叢生,但在明麵上,當時早已下達嚴謹刑訊逼供的命令,最後是朱晉忠出麵,嚴厲批評了那些刑警,親自代表警隊給你爸賠禮道歉取得諒解,事情才揭了過去。」
    齊翌略略有些恍然,才知道王支隊原來也有這一麵。
    仔細想想也對,即使到了現在,王支隊也隻是表麵上看起來圓滑罷了,骨子裏其實還是那個剛正不阿恪守底線的刑警,否則當初對付老豬玀時,也不會立場堅定車馬分明的站在齊翌這邊。
    同時,齊翌也隱約明白了,為什麽王支隊明明屢立奇功,還有朱晉忠力挺,但他從警至今三十餘年,五十多歲人了,還隻是個支隊長,雖然待遇上解決了高級警長的職級,但職務上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的希望……
    這樣的性子,當個支隊長恐怕就到頭了吧?
    不出意外的話,王支隊的今天,恐怕就是齊翌職業發展的天花板,或許還要更加不如,畢竟背後力挺他的王支隊,能量遠不如力挺王支隊的朱晉忠。
    收斂略略發散的注意力,齊翌再次問道:「再之後,就是王支隊把我爸收為線人?」
    「對。」烏鴉齊平靜地說:「但即使如此,你爸的日子也並不是太好過。王秉鈞當時把同事得罪死了,他在警隊裏難免遭受排擠,而作為他的線人,你爸齊亞武非但無法享受到許多線人都能享受到的暗地裏的那些待遇,反而時常被其他刑警挑刺為難。」
    「所以?」
    齊翌暗暗想,難不成他爸遭不住這份委屈,幹脆墮落了?否則後邊的很多事情都沒辦法解釋。
    而烏鴉齊沒理會齊翌的問題,仍不慌不慢,按著自己的節奏說:「當時有一個任務,沙區那有一夥混混疑似犯了事,把人姑娘害了,王秉鈞委托你爸打入那夥混混裏收集些情報,結果被當時刑訊你爸的那刑警知道,故意帶著幾個輔警去找事。
    「那夥遊手好閑的混混本就劣跡斑斑,看到警察,自然像是見了貓的老鼠一樣,嚇的落荒而逃,但那刑警早有準備,派人把他們全堵住了,還找到你爸,故意揪穿你爸身份,質問他為什麽好好地線人不當,要和這幫混混攪和在一塊。」
    齊翌雙手驟然握拳。
    搞了這麽一出,不用細想也知道,齊亞武要遭殃了。
    他深吸口氣,冷冷地問:「那個敗類,叫什麽名字?」
    「他叫什麽名字都不重要,因為……他早已死了。」
    齊翌挑眉:「怎麽死的?」
    「讓槍斃的。」烏鴉齊語氣中戴上了幾分嘲弄的意味:「官不大膽子不小,區區一個副大隊長就敢給人當傘,小官巨貪,判了死刑,十年前就遭槍斃了。」
    齊翌忍不住哼了一聲,但並不覺得意外。
    在線人執行任務的時候,當著目標團夥的麵捅穿線人身份,性質這麽惡劣的事都幹得出來,可想而知此人人品究竟怎麽樣。
    此人為了一己之私,乃至於隻為出一口惡氣,找回自覺丟了的臉麵,就敢觸犯忌諱,那有更大的利益擺在他麵前,他能幹出什麽出格的舉動都很正常。
    烏鴉齊繼續說:「那次你爸確實遭了殃,骨頭都被打斷好幾根,倆肋骨直接紮進肺裏,在cu躺了十多天,但痊愈後,他居然又找到王秉鈞,想要繼續當他的線人,最後是朱晉忠出麵,把他丟去了東南。
    「說來也不複雜,當時有個極其猖獗的團夥逃亡流竄去了那邊,被朱晉忠盯上,朱晉忠尋思你爸在山江的工作恐怕不好開展,就安排他去咬這條線,其實沒指望他能幹什麽活,隻是找個借口讓他去那邊發展而已,也算是幫他。」
    齊翌輕輕點頭。
    說的沒錯,民警自行發展的線人,受限於身份和執法權等,能做的事其實相當有限,最多幫忙收集點外圍信息,打探打探情報就頂天了,正兒八經地臥底任務,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安排民警自己去做。
    至於極少數例外,也以策反的本就是目標團夥的一員居多,直接派出民警自行發展的群眾線人,實屬罕見,基本都是另有其他考量因素。
    而齊翌此刻將烏鴉齊告知他的隱秘,和以往他自己收集到得線索兩相映照,發現也基本可以對應。
    齊亞武高中輟學以後即往東南沿海那片發展,之後第一次回家過年,出了點小意外,在山江留了幾個月,結果又遭車禍,生命垂危,住院許久,所幸醫療費不用家裏人操心……
    那以後,齊亞武就再次前往東南,就在那兒紮根了,過年也很少回來,直到略有積蓄,自己買了輛貨車,才回山江回的更加頻繁,及至最終落腳山江主城,但待在山江的時間也不太多,都是宋瑞美被齊翌拉扯長大,而齊亞武多數時間都在外地跑貨。
    現在看來,如果烏鴉齊沒撒謊的話,齊亞武當時是領著任務去的,而且,可能到死都沒徹底完成任務。
    搞不好,他盯著的那個團夥,和老千會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齊翌目光垂下,落到烏鴉齊身上:「繼續。」
    「以你爸的性子,毫無疑問,他上心了。」烏鴉齊說:「原本朱晉忠和王秉鈞隻是想換個地方給他發展,收集情報都是借口,但沒想到他竟真的潛伏進了那個團夥,幫那個團夥跑車送貨。
    「他能力不錯,為人率真豪爽,很快得到了團夥頭目的賞識,並將他引薦給了另一個神秘大佬。」
    齊翌:「多神秘?」
    「他就是老千會的創始人,」烏鴉齊講到他,語氣也不免嚴肅幾分:「剛被你抓住的時候,我沒撒謊,他當時確實準備隱退了,並將明麵上的家財換成了股票,不過不全是香梨,巨硬、英偉達、按摩店、歌穀等等科技公司的股權都有,按照目前的價值算,折合成軟妹幣,足有幾百億之多。
    「他隱退,並非是想金盆洗手,而是打算安享晚年,重新找個繼承人,所以老千會並沒有被遣散,而是繼續在東南亞諸國發展,而他本人則回了國內,物色人選。」
    齊翌:「他沒兒子?」
    「因為一些隱疾,沒有,所以才要挑。」烏鴉齊搖頭說:「總而言之,你爸很有能耐,進入了他的眼界,但你爸不想跟對方有過多的糾纏,所以請我出馬幫忙應付他,而你爸繼續調查,還真查出了些端倪,趁他病重,一舉將賬戶證書連帶戶名密碼都偷了出來。」
    「偷?」齊翌略感意外。
    烏鴉齊嗯一聲:「是偷。他畢竟不是警察,很多規矩他不懂,也不是那麽在乎,他堅持的是自己那一套普世的價值觀、正義觀。」
    齊翌:「然後呢?我爸偷出了他的家產,他能善罷甘休?」
    「當然不能,他震怒不已,然
    後就氣死了。」
    「氣死?」
    「我拔了他的氧氣管,」烏鴉齊輕笑道:「並借助他的身份,偽造了不少東西,其中就包括傳位給你爸的遺囑,隻不過你爸並不知情,一切事物,都由我作為代言人把持。」
    齊翌緩緩起身,在病房裏來回踱步。
    老池和薑曉渝麵麵廝覷,都覺有些匪夷所思。
    過了片刻,齊翌再次開口問:「所以,二十年前,所謂的接個人回去……目標就是我爸?」
    「是也不是。」烏鴉齊有些悵然的回答,但說完後,又繼續按著自己的節奏說:
    「老千會的前首領離世,雖然我已經盡量做好了安排,但集團內部仍不免動蕩,其中被朱晉忠和王秉鈞盯上的那個分支就在動蕩之中覆滅,你爸明麵上的任務完成,加上你也該上學了,你爸就回了山江,並漸漸和警隊沒了聯係,專心做小生意。
    「至於那個賬戶……他找過王秉鈞,沒明說賬戶裏究竟有什麽,隻說關係到一個犯罪集團魁首的遺產,數額不菲,但王秉鈞讓他先保留著這份遺產,因為他無法信任自己的同事,擔心報上去後遺產有失。
    「相比之下,他更信任你父親,理所應當的,那份「遺產」也就委托你父親先行保管,直到老千會被徹底剪除,亦或者隊伍內部被肅清後,再把東西交出來。」
    齊翌默默記錄,並發現烏鴉齊的條理漸漸亂了。
    大概是隨著回憶展開,他的心境也漸漸亂了吧。
    烏鴉齊不知何時已別過了頭,看著窗外,略有停頓後繼續說:「而我趁機離開了國境,去東南亞諸國,收攏老千會的勢力為我所用,這過程並不輕鬆——混道上的人,表麵上也有一份大家都得遵守的道義在,但如果他們真肯守規矩的話,很多也就不會淪落為那條道上的人了。
    所以,就算我做了不少準備,阻力也很大,花費了好些年時間,殺了個人頭滾滾,才勉強穩住局麵——就這還是因為之前謀劃得當,把並不知情的你爸隱於幕後,把我自己擺在代言人的位置上,反而讓他們有些投鼠忌器。」
    齊翌了然,感情烏鴉齊是把他爸作為擋箭牌,讓那些對頭誤以為他隻是個馬前卒,對付他意義不大,更多精力放在應付其實根本不存在的齊亞武身上去了。
    「二十年前,我才算勉強站穩腳跟,但當時又有個不得不麵對的難關——肅清一切阻礙,作為正經繼承人的你爸,該露麵了,加上內鬥多年,老千會已傷筋動骨,又有對頭虎視眈眈,急需你爸手頭的那筆遺產力挽狂瀾。」
    齊翌:「所以,你想把我爸劫回去,扶持為傀儡?」
    烏鴉齊沉默幾秒,才接著說:「有什麽不好呢?鍾鳴鼎食,榮華富貴,應有盡有,而且隻管享受,什麽都不用操心,什麽責任都不需要承擔,我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可惜他脾氣還是又臭又硬,堅決不肯,哪怕我抓住了他好色這一致命缺點,也沒法逼他妥協,隻設法弄到了他的米青子。」
    齊翌眯眼:「你想殺他?」
    「我騎虎難下。」烏鴉齊歎息:「我隻能一麵派出夥夫、婁島、曼溫妙等人來接他,暗地裏派出心腹,策劃了一起車禍……你可能不會理解,看著他從火海裏爬出來,我很痛心,那一幕至今還曆曆在目,始終無法忘懷,到現在仍曆曆在目。」
    齊翌死死盯著烏鴉齊,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今又多添了一筆——殺父仇人。
    烏鴉齊恍若未覺,繼續說:「可惜,我仍然沒找到賬戶,東西被他藏的很深,沒辦法,我隻好硬著頭皮,按照原計劃,把自己也投入火海裏,讓夥夫他們借金烏教的渠道把我送回去,頂著他的身份處死了辦事不利害他險些被燒死的「我」,然後收攏
    老千會上下的力量,苦心發展。」
    齊翌:「這就是「烏鴉齊」這個綽號的由來?」
    「齊亞武,武亞齊,有問題嗎?」烏鴉齊嗬嗬一笑,跟著又是一聲歎息,忍不住連連搖頭:「我也沒想到,這個馬甲一穿就是二十多年,想脫卻也脫不下來了,而且還留下了巨大的隱患,讓我不得不自縛手腳,瞻前顧後,深怕身份敗露。」
    齊翌定定看他:「所以……你到底是誰,和我爸什麽關係?」